“梓炀,”她倏地抓住他的手,紧得青筋爆动,“梓炀,你答应过我的,你绝不可以食言,绝不可以。”
“子霏,你别担……”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
“梓炀。”
那声音醇厚而清朗,在空旷的空间里,尤显得清傲威严。
两人遁声转头,看到梓祯走了来,内袍外只系了一件玄色披风,举手掩了一声轻咳,面色不若往常,显得有些苍白。
“让裁冰送子霏回屋,你随我来,我有事要说。”
看也没看她一眼,便走了出去。
梓炀十分不舍,却不想逆了梓祯的意。
“怎么还不走?”梓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连咳了几声。守在外的彭奇之冲了进来,一把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梓炀对子霏说了几句安慰话,便追了上去。
望着那渐渐没于夜色中的人影,她的心也莫名地,愈来愈沉,看不到一丝光亮。
暖去寒来,夏走冬至。
狭黯的小房间内,一点星红闪烁,所有的一切,都化在一片青蒙冷寂的烟色中。
裹着被单的两人,各置床头,仿佛刚才的热情缠绵从未存在过。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唉……”
“你……你不喜欢我了吗?”其实她想问的是“爱不爱”。
“不是,只是我觉得……是不是我们天天在一起,觉得有些……”
女人的心突然重重一揪,没了感觉。
“天天在一起……可是夫妻不都是这样?那以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千万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口气由急转成无奈的低缓,“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很忙,压力也大,所以才会……我并不想……”
成为你的负担。
我成了你的负担了吗?
真心相爱的人,能称为负担吗?
就是真是一种负担,也会有人笑着对爱人说,“你是我甜蜜的负担,一辈子也不想放开”。
这是现实,现实是残酷的。
别说笑话了,你已经不是小女生了。
男人又点燃了一枝烟,床头的烟灰缸,早被黑厚的烟灰陈得不见原色。
“我不知道……我只想……也许,分开一些会好一点?”
“好,我……我也问过朋友说,我们这样……最好还是保持一些距离。”
女人一松口,男人似乎也得到了一股动力,或鼓励,或松了口气,或者……如愿以尝了。
男人对女人笑了笑,那笑容,依然如初见时般倜傥帅气,却也同样,渗着无法掩饰的自卑虚弱。主动张臂又将女人抱在了怀里。
那一刹,女人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再听不到男人不断地诱哄安慰,只觉得……心,很疼,很疼,很疼……
裁冰端着刚熬好的药粥,进了子霏的舱房。依主子的命令,必然趁热喝完,否则会减了药性。
她算好这个时间,公主差不多该醒了。若是未醒,按大主子的指示,叫也得叫醒了把药喝过,才能再睡。
未料到,这一掀开床帐竟见着子霏闭目蹙眉,泪水汩汩地流,湿了一枕。
遂忙摇子霏,“公主,公主,你做恶梦了,快醒醒,快醒醒啊!”
唉,瞧样子,多半是因为皇帝未允亲事,夜有所扰,积忧成魇。
子霏终于睁开眼,松口气的同时,胸口却郁着一口气闷疼,浑身无力,冷汗渗凉了背心。
急喝了几口热药粥,也不不见好转。
裁冰便道,“公主,今日床行到曲州补给,会多停留半日。咱们可以下船去散散心,听说曲州纸坊的纸品天下无双,公主可以去选些纸料……”
子霏听着,点了点头,裁冰见她精神似乎好了许多,一边为她梳洗,一边说着当地有趣的民风异俗。
可她的心思,已经随着窗外那缕云絮,被风儿扯得老远,无人知悉的方向。
“裁冰,你帮我去请梓炀过来。”
“好。”
待裁冰一走,子霏忙打开了衣箱,手饰盒,将这一路上得的玉饰金器稀罕物,捡了部分不碍事的倒进一张大锦帕中,认真包好,心里稍稍掐算了一下,又翻出那个兰贵妃给她的所谓的世上只此一对的红结坠子,一并包了起来。大小塞进秋袍内袖中,也看不太出来。即时,裁冰一定会再给她加一件披风,便万无一失了。
刚准备好,裁冰就回来了。
不过,只她一人,梓炀并未来。
“公主,六殿下他……”
“他怎么了?”
裁冰小脸缓缓一垂,低声道,“六殿下奉四殿下令,提前一步回皇都,昨晚……就启程了。”
子霏身子微微一颤,深吸了口气,在裁冰担忧的眼光中,绽开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容。
“他……现在是有官职在身的大人了。没关系,我们女孩子去逛我们喜欢的吧!”
说着,便要裁冰帮自己更衣。
裁冰又道,“公主……刚才,彭大人说,公主若要下船游玩,需由禁卫军护卫着。否则,怕不安全。”
背转的身子没有再多的反应,只是淡淡应了声“好”。
裁冰已经度不到小主子的心思,只有依令行事。
一间古朴的纸店,据说已有三代百年历史,店内陈设的纸可算是州内最齐最全最优质的。
而今日,门口霍然守着四名威武的黑甲禁卫军,为素来闲静清悠的小店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紧张。
只因今日贵客临门,这些卫兵都是保护贵客的亲卫。
此时,贵宾房内却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中。
裁冰紧张地来回走了两趟,却立即止住脚步。瞧瞧几案上,堆得满满的各色纸品,而选纸的人早已溜不见影。
重重一叹,坐了下来,悔不当初……
“裁冰,你叫他们在门外守着便是,我们在里面慢慢选。”
“好。”
她无暇细思,听话地出去布置了一干亲卫,回来一看,子霏便不在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张纸,说半个时辰一定回来,要她帮她托延时间。
这会子已经过了一刻钟,侍卫长前来询问,她只得以公主兴起要试纸作画为借口,言需一个时辰。临时用子霏留下的披风弄了个人柱子,搁在纱帐后,背着侍卫长,才蒙混过去。
唉唉,眼见着这偏北的城郭,入秋后暗得早,若公主不按时回来,她的小命恐怕得去掉一半。
她的脑子里,直接闪现的就是四殿下、谨麒亲王梓祯毫无表情的俊脸,极度优雅的气韵下,掩着冰冷阴狠的迫人气势。
忍不住又抬眼看了一下天色,院子内已经点上了灯火。
应该已经一个时辰了呀,怎么这小姑奶奶还不回来。
突然,一串凝重的脚步声传来。
裁冰倏地一下站起身,心跳如擂鼓,血色尽褪。
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侍卫长来催人了。若这次他直接催促公主,而公主……
笃笃笃,敲门声如期响起。
立即传来侍卫长沉肃冷森地声音,“子霏公主,时辰不早,我们必须启驾回船。属下已令店主将每种纸品都送一套至船上,公主勿需伤神择选。”
裁冰一听,心叫,完了完了,这可叫她怎么答啊!
“公主,请速速启驾。若晚了时间,恐主上怪罪下来,属下亦无法承担。”
死了死了,她几乎已经看到四殿下的阴煞脸,准备招呼她进地狱了。
“公主,您再不出来,属下只有冒犯了!”
裁冰一听,吓得跑上去加门栓。哪知屋外黑影动作更快,一手便推开了门。
黑影压来的一刻,裁冰吓得啊地大叫一声。
死定了!
风透荻香,窗剪丽影,掩不住一室绮色娇语。
“冰冰,你今天的妆好特别哦!”
“我今天没化妆。”
“呵呵,是吗?冰冰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有心仪的人么?”
“奴婢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伺候公主您,暂时无暇他顾。”
“哎呀,冰冰的手艺真是太棒了。”硬了无数软钉的人,继续陷媚。
“那是御厨的功劳,奴婢不敢居功。”大钉子丝毫不为所动,对殷情视而不见。
“哎哎,冰冰,你不要生气了啦!不是没出什么问题嘛!”
“子霏公主,请你自重。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不值得公主屈尊认错。”
子霏刹时僵了小脸,心头直冒气泡,恨不能把裁冰的冰块脸给摇散了去。
“冰冰,你跟澎澎冰是一家的么?这表情……”大眼将裁冰上下左右溜了一圈,“啧啧啧,跟他如出一辙。”
未料,裁冰冷淡的面容突生了一抹窘色,横了子霏一眼。
“胡说。我才没有……”口气娇嗲,端着杯子扭头走掉。
子霏愣了三秒,贼贼地笑了。
裁冰那日助她成功离开监视器一个小时,顺利办成了事,因被侍卫长惊吓,一直对她生着闷气。
其实,当时侍卫长往贵宾房去时,她刚从后门溜回来,见着行迹恐将败露,立即从另一面的窗户攀了进去。
所以,侍卫长闯进屋时,裁冰被吓得几乎要昏过去,当听到她的声音,见着她从内屋出来时,惊得就差没当场抱着她叫爹爹唤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