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看古典小说,人们往往要去天齐庙里烧香呢?若里面的出家人都像这王道士这般轻松诙谐,倒真可以除烦解忧的。让人高兴其实就是一种难得的才华,据说现代公司里也只两种人最得意,一是能拿来定单的人,一是让上司开怀的人。
到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的话吧。
管家媳妇们的时务
贾府里,各房里的丫头们只跟定了一个主人,与主子的性情或相似,或互补,姿态各异。而那些管家媳妇们,是在一些往来杂差中支应跑腿的,对事负责,不对每个人负责,察识眉眼高低,随时调整自己的立场,是她们的生存基本功。
刘姥姥初进荣国府时,先投奔周瑞家的,托她引见。周瑞家的笑道:"论理,人来客至回话,却不与我相干。我们这里各点一样儿:我们男的只管春秋两季的地租子,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子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出门的事。"我们早听说这周瑞家的心性乖滑,专会讨各房的好儿,然则只是在太太奶奶们出门时才唤来跟着,这好儿又如何见缝插针地讨呢?
花袭人的母亲病重,要回家看视。凤姐吩咐周瑞家的再传一个跟着出门的媳妇,两个人一起跟了袭人去。袭人先穿好了衣裳来给凤姐看:桃红百花刻丝银鼠袄,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犹嫌简素,笑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风毛儿出得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等年下太太给你做的时节,我再改罢,只当你还我的一样。"以琏二奶奶的身份地位,当然不能在一件衣服上与袭人有借有还的,所以这么说,就是想为下面的正文作铺垫。但是有了引子,还得有人知情识趣地往下跟,这就像说相声,没人捧哏,自说自话有什么趣儿呢?
于是周瑞家的等众媳妇们笑道:"奶奶惯会说这话。成年家大手大脚的,替太太不知背地里赔垫了多少东西,真真赔的是说不出来的,那里又和太太算去?偏这会子又说这小气话,取笑儿来了。"凤姐儿光私房就攒了上万的银子,所以更需要这慷慨大度的口碑,何况既是当家人,自己的施政方针也要趁机向大家讲讲:"太太那里想得到这些?究竟这又不是正经事,再不照管,也是大家的体面。说不得我自己吃些亏,把众人打扮体统了,宁可我得个好名儿也罢了。一个个'烧糊了的卷子'似的,人先笑话我,说我当家人把人弄出个花子来了。"
凤姐儿尽了兴,又命平儿给袭人换好包袱,再包上一件雪褂子来。平儿是凤姐的知心人,她一发儿拿出两件衣裳来,一件大红猩猩毡的,一件大红羽缎的。对袭人道:"你拿这件猩猩毡的。把这件顺手带出来,叫人给刑大姑娘送去。"给邢岫烟送冬衣,什么时候去不好呢?现在拿出来,是要给二奶奶的话加一个明确的注解,使其更为真实生动。平儿一个有名姓有来历的清俊女孩儿,本不与那些粗糙的管家媳妇们同列,但她毕竟作凤姐的臂膀多年,凡事见头知尾,非那些坐井观天的丫头们可比。凤姐见之笑道:"我的东西,他私自就要给人。我一个还花不够,再添上你提着,更好了!"言若有憾,实则心喜。众人道:"这都是奶奶素日孝敬太太,疼爱下人;若奶奶素日是小气的,只以东西为事,不顾下人的,姑娘那里敢这样。"于是凤姐心满意足:"所以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他还知三分罢了。"
常见凤姐在老太太跟前凑趣儿,把老人家想听的、爱听的、想说又碍于身份不便直接开口的,统统笑语连珠地讲出来,不知耗费了多少心神。但是她在家下,就是另外一种风光了,一样也是不等话音落地就有人接起来,不遗余力地去讨琏二奶奶的欢喜。
凤姐儿当家,众媳妇在她手下听命,对顶头上司当然要尽力巴结的,对其余那些吃粮不管事的姑娘小爷们,又如何处之?面面俱到不太可能,但是谁正得老祖宗的青眼,却逃不过她们的眼睛去。读者诸君们旁观者清,也刚刚从老太太向薛姨妈打听宝琴的年庚八字的言语中,稍稍看出了一点门道:这个聪慧美艳的小姑娘,有可能就是宝二奶奶的最佳人选。荣国府的管家娘子赖大家的,就赶着给薛二姑娘送了两盆腊梅两盆水仙。宝琴转送一盆水仙给黛玉,在宝玉眼中看去:暖阁之中有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屋子里越暖,花香越浓,自己屋里也有两盆,只是不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