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在赖尚荣的府上与柳湘莲相遇,问他可曾与秦钟上坟。湘莲告诉宝二爷,恐夏天雨大,已把秦钟的坟重新修葺过了。宝玉说:"我只恨我天天困在家里,一点儿作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宝二爷在家里岂止作不了主,他简直是把自己当孩子宠的。元春省亲之后,有谕命让家中姐妹去大观园中居住,命宝玉也进去读书。大姐姐想得如此周到,宝玉自然喜不自胜,正盘算和贾母要这个,要那个,忽见有丫头来说:"老爷叫宝玉。"宝玉听了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扫去兴头,脸上转了颜色,便拉着贾母扭得好似扭棍儿糖似的,死也不敢去。这样一番做作之后,又拿什么去立世呢?他自幼不爱那经纶济世之论,这倒也罢了,既是天生的情种,且让大家重新听一听元春赏下宝钗与宝玉同样的端午节礼后,宝玉对林妹妹的表白: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说,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也起个誓。
私下柔情蜜意的情话里,依然那么孝心一片,佩服啊佩服!固然石头记开篇之时曾申明大义: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可比,在这顶大帽子的压迫之中,不敢让宝玉说出诸如"妹妹在我心上第一等重要"的话。可对于独自当家立计的人,情这所至,就不是转这迂回曲折的念头。贾琏偷会多姑娘,情意缠绵之际,曾对她说了一句"你就是娘娘!我那里还管什么娘娘",倒也是快人快语,无法无天的。若在私情之中也念着纲常伦理,倒不如干脆回到学堂里读书去也罢,先博得尊长的欢心,慢慢再图个出头之日。
忤逆不孝四个字,压制得天下的少爷们不敢稍加异动。
读书的时候,班上恋爱的同学甚多。一位年轻的教师颇不以为然,一次正课讲完之后 ,他把手里的粉笔一掷,道:"经济上不独立,爱情上怎么独立?"如一盏醍醐灌顶,当时就有几位弟子顿悟:原来自己在爱情的道路上依然任重而道远,啥时候亲自挣来白花花的银子,才算彻底脱离了屋檐下青梅竹马的家家酒的巢窠。
女子的风采在温婉中,男人的风采在强硬里,为自己作主之后,才可以说得上为情爱命运作主。
有个漫画,共四桢,大意是一个男孩由父亲陪同去相亲,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摩登女郎与他们同桌吃饭,最后,女郎对那个中年人说:"先生,你好够格!我不在乎你带着个这么大的儿子。"生活中的女性,大概是不会如此直截了当,一针见血的,但是功成名就的男人,自有其独特的吸引。这里面的道理,却不仅仅"拜金"那么简单,自己的零用钱还要向尊长去讨的少爷们,一番爱情告白都说得毫无底气,又凭什么让女人心折呢?
林妹妹一往情深地爱着宝玉,那是她命运里的局限,是她寄居荣国府,目光所及的最好的选择。或者,是三生石上的劫数。
做为远距离的读者,贾宝玉从来都是一个任凭世人毁誉的典型性人物,而没有具体的性别。而最自然纯正的男人气象,往往在不曾着意的闲笔中:
这里贾珍吩咐,将方才各物留出供祖宗的来,将各样取了些,命贾蓉送过荣国府里来,然后自己留了家中所用的,余者派出等第,一分一分地堆在月台底下,命人将族中子侄唤来,分给他们。接着,荣国府也送了许多供祖之物及给贾珍之物。贾珍看着收拾完备供器,靸着鞋,披着一件猞猁狲大皮袄,命人在厅柱下石阶上太阳中,铺了一个大狼皮褥子负暄,闲看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
这就是宁国府当家人的气派。
因为唯我独尊,所以才可以这般不衫不履、悠然自得地享受冬日里珍贵的阳光,凭心头想起什么事来,尽可任意挥洒。
为三百年前的美女定格
闲暇时上网,最喜欢看美女图片,对那种能颠倒众生的风神,实在是无比的倾慕。
红楼梦是女儿的世界,美女云集,桃羞杏让。可到底是怎么个美法,曹公却不曾细细分说。--可能一说就俗了。于是我们只知道黛玉闲静如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而宝钗容貌丰美,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更妙的是,说晴雯"眉眼儿有点像林妹妹",五儿又宛若晴雯复生;秦可卿鲜妍妩媚有似宝钗,风流袅娜又如黛玉,而香菱,却又有些"东府小蓉大奶奶的品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