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哀家会留着最后一口气等你的答案。”
朦朦胧胧,亦梦亦真,当程苒儿走出萱慈宫,竟觉身心俱疲。
真的,这辈子,很累。
“娘娘,天黑了,外边儿风大,小心着凉。”
随着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启,冰香拿着件薄披风走了出来,轻轻覆在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仰望天空姿态的程苒儿肩上,然后后退一步,满脸担忧。
“娘娘……”您这样站着,已经很久很久了。
可惜下面的话冰香终是没敢再出口。
从萱慈宫回来以后就一直是这样安静的异常,叫人关心也不是,不关心也不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冰香。”冷不丁的,程苒儿突然打破了沉默。
“娘娘?”
“你相信爱情么?”
“啊……什么?”冰香触不及防,一时有些怔然。
“你觉得……世人缘何执着爱情?”程苒儿缓缓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冰香,说不尽的淡然,说不出的怅然。
“兴许……”冰香想了许久,开口:“兴许……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会很开心,所以……”
“开心?”程苒儿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遂摇摇头:“冰香,你认为我与陛下之间……算得上是真正的开心么?”
“这……”冰香一愣,欲言又止无果后,乖乖闭上了嘴。
“莫说陛下执念,我也一样……”程苒儿无奈地笑了笑,转回身复又仰望起了天空。
面纱之上,沉沉的眸子,道不尽的忧伤。
“娘娘……”冰香总感觉不对劲,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不禁愈加的担忧起来。
“你别担心,我很好。”程苒儿没有回头,却像背后生了眼似的,看透了冰香的紧张:“我只是很迷茫,一直以来自己究竟坚持了什么,又应该坚持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方向,真的很迷茫……”
“娘娘……”冰香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与程苒儿并了肩,转头望她:“虽然奴婢不知道娘娘在烦恼什么,但奴婢确信,娘娘自已一个人这样迎风站着胡思乱想,是断没有好处的。”
“……”程苒儿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似自言自语,又似有感而发:“我在这想了很久,爱情这东西,若说不相信,我是真的不相信海市蜃楼,不相信金童玉女,不相信山盟海誓。这个世界,岁月最珍贵,眼睛最骗人……可既然真爱了,我又如何说服自己……无视它,不信它,背弃它……”
“……”冰香沉默。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眼下,却不得不一错再错……”程苒儿呢喃着轻叹口气,低下头来回视怔愣中的冰香:“冰香,我晚上要出宫一趟。陛下若没有来,你便也别去声张了……”
“娘娘?”冰香顿时撑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程苒儿依旧淡淡的,仿若自己说的是“今天天气很好”一般平常:“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若不这么说,你是一定会将我的行踪汇报给陛下的。”
“娘娘……”也并未露出过多的惊慌,冰香低下头,仅仅是歉意罢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就算你不这么做,也会有其他人来的。”程苒儿摇摇头,表示她的不在乎:“只是进来国事繁忧,能让陛下少分心便尽量都避免了罢。“
“可是……万一陛下今晚来了呢?”冰香仍有迟疑。
程苒儿一笑,眸中流光闪动:“那便告诉他……等我回来。”
说完,程苒儿便转身干净利落地进屋去了,只留冰香一人在原地,雾里看花。
暗夜,一抹飘逸的黑影滑过明净的月空,轻盈而静悄悄地,缓缓靠近了静谧一片的玥王府邸。
经年不见,玥王府并未做太大的改变。一身简洁夜行衣的程苒儿猫腰安然落在位于府邸最中央的书房屋瓦顶端之后,警惕地再次环视观望一次黑漆漆的四周,方直了身子长舒口气。
没想到会这么的顺利……
程苒儿一面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琉璃瓦片以移动方位,一面不禁暗自纳闷。虽然知道玥王府向来没有过多的安排侍卫守夜的习惯,可现在这,未免也太过风平浪静了吧?毕竟在这种公然与天子对峙的关键时刻,不日夜加防坚守阵地防止以后院起火,把柄落人……额,总之,是不是太松懈了点?
轻敌?自负?还是说……难道,与浩帝政权相抵,真的是那么的光明磊落吗?
疑惑归疑惑,程苒儿在进行了一番很细致很谨慎地勘察过后,还是翻身下地,然后轻巧地,十二分高度集中精力地,越过重重警戒机关,进入到空无一人的书房之中。
稍微调整了下轻喘的呼吸与微乱的心跳,在一再的确定安全无误后,程苒儿拿出火折子吹燃,然后开始环视屋子。
一切依旧那般的熟悉,似乎从未改变过。未曾改变的格局,未曾改变的书架,未曾改变的桌案,未曾改变的气息……
程苒儿忍不住轻抽了下鼻子,恢复清醒,赶忙狠心收敛起所有不该有的脆弱,疾步来到屋中央置满了公文书籍的桌案前,开始了仔细而小心的翻找。
约摸一炷香时间过去了,程苒儿半跪在桌案边,无奈地仰视着环绕左右的书高大架,一时有些泄气……
虽然一开始的确不冀望能这么容易地就找到兵符了事啦,可这偌大的书房,所有关于近期政事的有用线索或资料一概全无,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明明是正书房没错啊,难道慕容子然改变习性,不在这儿办公了?
怎么办?难不成真要依着老太后的意思去面对慕容子然?
怎么可能?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好不好!
搔搔后脑勺,程苒儿很是懊恼,整个人完全无意识地向后一靠,没留神脑袋重重地往地上一磕……
“哎哟!”程苒儿吃痛地一声低呼,忙坐起身来狂抽凉气,却在郁闷地回头想敲地面解恨的同时一怔,发现了些许异样。
这地板……
拿火折子靠近照了照后,程苒儿试探性地伸手往地上花纹与触感皆不太对劲的地砖轻轻一敲,然后狠狠一旋,身后的某排书架立即传来了响动。程苒儿闻声转头,见左数第二个书架果然微微斜侧,露出密室样的入口,于是大喜,忙举着火折子靠了过去。
入口很是漆黑,一眼望不到头,程苒儿想了想,低头吹灭火折子,然后凭着依稀可见的模糊月色,扶着墙面摸了进去。
通道蜿蜒却不难走,徘徊着前行一阵后前方似有亮光,程苒儿提高了警惕,深吸口气,继续小心挪步……
终于抵达尽头,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由四粒晶亮夜明珠普照的豁然开朗的华丽房间,程苒儿不禁眯起了双眼,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这儿与地宫的密室还真有些相似……
程苒儿无暇再多惊叹,便信步朝视线内唯一的一张大桌案走去,与方才相同,书卷高叠,不过多了几分纷杂。
依然没有丝毫类似兵符存在的踪迹,程苒儿有些失望地随手翻了翻桌上陈列的些许秘案宗卷,越发对玥王府神秘的侦察体系惊叹起来。
多少朝廷要员极其私密的隐私,在这居然如家常便饭般陈述,多如繁星,杂如牛毛。甚至,连大内秘事,各皇室成员的一举一动,皆收纳监听监视范围。
程苒儿急急地翻看浏览着,却待要翻及某宗卷里标有宝福宫一页时,突然发现一埋在诸多书卷在的秀美锦盒,上有古怪图形若干。
这是什么?
程苒儿略一迟疑,拿起锦盒掀开了盖子,里面一卷明黄亮丽的绸缎卷轴样书卷随之呈然视线之中。
这图腾……这文字……
望着那装饰奇异的卷轴发了会儿呆,一种莫名诡异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这不是……血狼族么?
这些图腾乙真老头儿就曾经很慎重地在程苒儿面前展示过,要她懂得识别的同时,也半逼半哄着,粗浅地教了她不少有关的文字,令她略通皮毛。
犹豫了很久,终咬了下唇,走至一夜明珠旁,摊开卷轴细看了起来……
一盏茶功夫过去,一幽魅而不乏磁性的熟悉声音凭空在身后响起:“娘娘好兴致。”
“砰!”
手中卷轴瞬间滑落,程苒儿仓皇地转过身去,望着眼前这个已然熟悉到骨子里去了的人,木然而呆滞,就连半透明的黑纱也全然无法遮盖她脸上惊慌失措的惨白。
这种因为面对着的是赤果果的事实,所以再震惊也不得不全盘接受的滋味,很绝望,很难承受……
“你……”
“陛下身边没有人了么,居然需要宝妃娘娘亲自出马……”不等惊愕不已的程苒儿缓过气来,慕容子然已勾勾魅唇,笑得性感不已:“这可叫我们这些做臣下的,始料未及呢。”
自黑夜的通道由远及近,慕容子然轻轻步出阴影,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出现在程苒儿的视线之后,而他身后,还紧跟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