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真颜差点没跳起来。
“以前看画就觉得漂亮,现在看到人,觉得我们头儿画得太差了。”年轻人总是伶牙俐齿。
“什么画?”赵真颜大概也猜到了。
“嘘,你可别和他说我们偷看了。谁叫他藏着掖着,让我们更加好奇!”有人说。
“他的电脑背景图案啊,画了扫描的。”另一个人点拨到。
秘书红着脸跑过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您去他办公室等他吧。”
说完,领着赵真颜进了“副院长”门牌下的那间屋子。
采光很好,陈设简单、整齐,符合他的风格。
也许是刚才那些人的缘故,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电脑。
晃一下鼠标,已经锁了密码。
她在框里随便输了123456,提示说密码错误。
输他的生日,提示说密码错误。
又换了一串数字,这回进去了。
果不其然,电脑背景是一副素描。
头发梳得干干净净的她,穿着练功服,靠着把杆站着。眉眼舒展,却没有笑意。画技一般,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仔细琢磨了半天,忽然意识到——是光影,“女孩”周身没有一丝暗影,所以显得和周围场景的阴影不协调。
他是什么时候画的?
在电脑里找到背景图的文件,改动日期是两个月前,文件名是英文。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
颜昇走了进来。
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下巴上也有青色的胡渣印——应该是几天没休息好了。可脸上神采奕奕,又好像是有高兴的事情。
他看到是她,有些不相信地环顾四周,然后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
或者“好久不见。”
又或者“原来是你。”
……
这似乎是这种情景之下,一般的开场白。
但颜昇是颜昇,不是别人。
他第一句说的是:“你应该提前告诉我,我好去刮个胡子。”一边说还一边摸摸胡渣叹了口气。
第二句说的是:“我就在想,谁这么胆大敢冒充我老婆。”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
“我保证不是我说的,我一来就被戴上了这顶帽子我还冤呢。”她把显示屏扳过去对着他,佯装生气,“谁这么胆大,敢把我画地这么丑!”
颜昇一时间脸红了,伸手把显示屏的电源关掉:“你怎么……能知道密码?”
她没有说实话,信口胡诌:“你不知道Windows是可以绕开屏保密码的吗?密码密码,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你来做什么?”
或者“御驾亲征有何贵干?”
又或者“怎么会突然想到我了?”
……
似乎是这种场景下,一般的寒暄。
但颜昇就是颜昇,不是别人。
他绕过赵真颜,径直走到桌边,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院长,我请个假出去一下……好……好。”
赵真颜的脸上写着“你怎么知道我要叫你出去”这样的表情。
颜昇微笑:“走吧!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出去说。”
她抓起自己硕大的袋子,跟在他后面,急急地表明立场:“不是一时半会儿,你这几天都有空吗?”
他停下来:“算你幸运,如果是一周前,肯定没有。但我们昨天刚敲定了一个方案,现在我时间富余。”
颜昇的回答,诚实而保守。其实他心里在说,别说是几天,就算几年,几十年我都有时间。但他已经不敢再这样毫无保留,怕吓到她。因此只能煞有介事地说:“不过你真要告诉我,是去干什么?向单位请假容易,向家里那位请假比较难。”
赵真颜果然喜欢他编造的这个“妻管严”形象,抿嘴笑笑,望着他说:“是正经事。”
从规划院出来,阳光凶猛。
她眯缝着眼睛找到一个能避暑的咖啡厅,慢条斯理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摞资料、图纸。
颜昇有些绝望地哀求:“刚从图纸里解放出来,别让我看这些好不好?”
赵真颜咬了一口蓝莓慕斯,口齿不清地表达立场:“必须看,看了你肯定不后悔。”
他依言略略翻看,已经很惊讶:“哪来的?”
她已经用龙卷风的速度吃完一小块蛋糕:“前年我去台湾,正好谢俊也在那所大学讲学。我要了他的邮箱……于是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现在,他预备将9.21震后重建台湾邵族部落的经验带到四川去,需要助手。我就说,我有个朋友,可以试一下。”
颜昇递一张纸巾给她:“你连谢俊这么偏门的建筑师都知道?”
“哪里偏门,人家那么有名!你到底去不去?”
“可我的市民中心新方案刚刚通过,后期还有一些工作。这是迄今对我最重要的一个案子了。”他权衡了一下,还是说:“我应该能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和他合作应该比较有趣。”
赵真颜为他的改变主意欢欣雀跃,还不忘讽刺他:“不是合作,你只是人家的助手。”
他不忿:“我知道。可我哪点比他差了?不过是他会寻找民众关注点罢了。”
“行了,你岁数只有人家的二分之一,差点也没什么。”她从沙发里坐直起来,“我去日月潭的时候,专门去看他为邵族人设计的房子。他会认真地为他们搭简单实用、没有气味的厕所,会为他们算怎样用最少的钱盖房子。比起那些所谓的“大师”,比起那些拼命挑战结构、挑战空间的实验作品强多了。他才当得上是真正的建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