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回头,就见到颜昇将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正在和这桌人点头示意。
难怪满桌人都不说话,他们屏神静气,等着看已经结婚的“前校草”过儿同学要怎么勾搭龙儿。
颜昇只是微微欠身和赵真颜说了一句:“我坐你后面那张台。”
赵真颜落落大方:“好,吃完了再去找你。”
“诶,那个谁,你跟‘过儿’换张台吧,让他俩坐一起。”赵真颜的班长主动说道。
“不用。”赵真颜冲班长摆手,“又不是久别重逢,我们在福建老见面的。”
谎话精永远是谎话精,她几时和他老见面了?
颜昇只能谢过她的班长,回到自己的座位。
吃到一半,颜昇又走过来,叫她端着杯子跟他走:“我看到我们以前的生物老师了。”
“哦,是来了很多老师。”赵真颜全神贯注地夹着龙虾面。
“走吧,去给老师敬酒。”
凭什么她要和他一起去敬酒?
她还在静待他给出合理的借口,他已经接过她的筷子,替她夹好面,小声说:“不走,你会后悔的。”
生物老师那桌坐的,几乎都是学校的老师,不少人还记得颜昇。颜昇给他们一一敬完酒后,搬两条凳子坐在生物老师旁边,拉着赵真颜坐下:“老师,她以前问过你,‘表姑和表侄儿算不算旁系三代’,您还记得吗?”
生物老师一脸问号:“有吗?我没印象了。”
赵真颜没料到他把这件事拿出来嚼,站起来要走,却被他死死拉住,按在椅子上:“不用你出声,你听完就好……老师,您不记得没关系,那我现在问,表姑和表侄儿,到底是不是旁系三代?”
老师被他严谨的学术态度感动地无以复加,略略掐指一算,说道:“是啊。”
颜昇认认真真的看着老师,笑出声来:“不,不是,他们是旁系四代。”
赵真颜满脸诧异。老师的好奇心也上来了:“那你倒是说,为什么是四代?”
“他们既然是表姑侄,那么女方的姥姥、姥爷,也就是男方的曾祖父、曾祖母,这是第一代。女方的妈妈,和男方的爷爷,是第二代。女方本人和男方的爸爸,是第三代。男方自己是第四代。如果男、女两方不同代,以小的那一代算,那么他们就是四代,不是三代。按照《婚姻法》的规定,直系血亲、旁系三代以内血亲不能结婚,但是旁系四代完全可以。”颜昇说的一气呵成,显然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生物老师听完,再一细想,赞同道:“的确,是四代不是三代。我算的匆忙,算错了。”
颜昇给老师斟满酒,道:“那这杯我敬您,您一定要喝完!”
“为何?”
“我们从来对老师的话深信不疑,越错越远……等想到找律师问清楚的时候——”颜昇的声音忽然悲戚而苍凉,“我的小姑姑已经嫁给别人了。”
老师倒吸一口气:“这——”
这是唱的哪一出?
赵真颜的头嗡嗡作响,他怎么跟老师说这些?
她只以为他喝醉了,想推他走。不提防撞上他的眼睛,发现他压根没醉,神色如常,只是说的话像醉话一样。
他这回是看着她说的:“她已经嫁给别人了。”
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痛楚,竟让她不忍心再多看一秒。
赵真颜只能一迭声跟生物老师道歉:“对不起,他喝多了。”说完,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逃离现场。
“你看,饭也没吃完就被你吓出来。”赵真颜没好气地说,“是几代又有什么要紧呢?反正早都过去了。”
“是早过去了。只是我从来都是个非黑即白的人,怕他搞不清楚这个问题,回头又去祸害小朋友。”走出酒店,颜昇刚才的沉重和痛楚已经消失不见,语气又轻松起来。
“你知道就好。对了,你今晚在这边还是回省城?”
“我无所谓,你呢,现在回家?”他问道。
“我去接女儿。”她回答道。
“一起去吧。”
赵真颜刚想说“不”,颜昇就抢在她前面说:“你放心,我不是在骚扰你,只是也想见见她,我毕竟是她伯伯。呵,其实论辈分,应该是表哥。不过我们让该死的辈分见鬼去吧,你让她叫我什么都行。”
两人沿着树影斑驳的路面,走到幼儿园的围栏外。
颜昇的职业病犯了,对赵真颜说:“我见过的幼儿园都是花里胡哨的色块拼盘,真的找不出一家安分守己的。”
“小孩子嘛,当然喜欢热闹的颜色。再说,不是个个都有钱请‘知名设计师’来设计一个不落窠臼的建筑。”赵真颜被他搅的有些气恼,话里话外夹枪带棒。
“用太过鲜艳的色彩,会对性格养成带来负面的影响,易急易怒。相信你也知道,洋快餐店就是用这种室内装饰来让顾客吃完赶紧走。”颜昇避开她的火药味。
“但我也看过书,明快的颜色会刺激小孩的大脑皮层,开发更多的脑部,那个什么,沟回……”赵真颜一下忘了专业术语怎么说,立在那里琢磨半天,只好放弃:“总之你应该设身处地,你看他们在这花花世界里不也玩得挺好?”
在这个花枝招展的院子里玩的欢天喜地的,正是满意所在小班。
十来二十个半大点的孩子,都像上足了发条的兔子一样,满院子跑。颜昇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器械组件上看到满意露出来的半个脑袋,只一双澄澈的眼睛,就能确定是她无疑。
满意却并没有看到栏杆外的两个大人。只见她尖叫一声,就以一个高难度的倒躺姿势,顺着坡度最陡的滑梯从天而降。停在最下端时,脑袋已经超出了滑轨边缘,悬在那里。
旁边几个文静乖巧的小女孩在责备满意没听老师的话,没有“文明”玩滑梯,满意压根不理会她们,只瞄着滑梯顶端几个小男孩,洋洋得意地说:“谁说我不敢?”
颜昇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挂上微笑:“她的性格太像你了,长了个文静脸,却天不怕地不怕的。”说罢隔着栅栏大声提醒里面那个骄傲的“小赵真颜”:“你当心点!”
满意扭过脸来,看见他俩,笑的大眼睛都眯成了缝,急急忙忙跑过来,把脸挤在栏杆中间:“你来了!”
赵真颜发现满意的那个“你”似乎不包括自己,不甘寂寞地说:“还我有呢。”
小人儿这才小声回应:“哦。”
颜昇没忘刚才那一幕,带着笑意问:“你在表演杂技吗?”
满意何等聪慧,已经知道这是在对她进行安全教育,眨眨眼睛说:“以后再不了。”
赵真颜几时见过这么听话的“小姑奶奶”,只能对颜昇俯首称臣:“她的确和我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你。”
颜昇不以为然:“她这可不是怕我,而是服我。”又弯低腰对满意说:“你倒着滑可以,但要用手扶住滑梯,不然脑袋磕在地上就要缝针,缝针可比打针要痛很多。”
满意连连点头,在确认两个大人会等到她下课后,才又杀回男孩堆里玩去了。那几个小女孩似乎对满意兴趣很大,围着她喋喋不休:“那是你爸爸妈妈吗?”“好漂亮。”“我妈妈说我出来之前她也漂亮,后来才丑的,我不信。”“你爸爸像古天乐。”“不对,是像金城武。”……
塑料拨盘在满意手中转的飞快,她默不作声地享受着大家的羡慕,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赵真颜听到“爸爸妈妈”的论断,唯恐避之不及地往旁边挪了三尺远,好像站远点就可以和颜昇撇清关系。
颜昇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不禁为她这一点小虚荣而心酸起来,忍不住对赵真颜说:“她是故意不解释的。‘爸爸妈妈’长期在她的生活里缺失,会造成很负面的影响。说屈志远忙我还相信,你有那么忙吗?其实她完全可以跟你们一起生活。”
赵真颜啼笑皆非,只能打圆场说:“接下来你该猜是不是屈志远重男轻女了。放心,等她再大一点,我会接她过来。”
颜昇只能叹一口气,无可奈何。
放了学,满意背着小书包第一个冲出来,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大人。
“今天时间还早,小姐想去哪里玩?”赵真颜低头征询她的意见。
“我想拍照。”满意怕被小伙伴戳穿 “爸爸妈妈”的谎言,等到走出老远,才放慢脚步。
“拍照怎么好玩?”
“她们都拍了‘写真’。”满意怯怯地说。
赵真颜略略放心,满意疯归疯,到底还是个知道爱漂亮的女孩子。眼下,给宝宝拍写真已经非常流行,扭捏作态花样繁复不比********轻松。要命的是,小女孩们偏偏都还喜欢。
“我可以带你拍,但是你要记得,不要和她们比……”她抓住机会对满意进行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