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电力十足的眼睛望着广播室的地勤小姐,可怜巴巴地说:“就播一遍不行吗?万一小孩丢了怎么办?
“播半遍都不行!”大概我不是她的菜,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除非我们领导同意。再说,你又没说清楚是哪个服务台?”
真是天助我也,内务区走廊上就是机场公司的宣传橱窗,他们头儿写的“三八节”寄语和签名一应俱全。依葫芦画瓢地搬上签名,我还咒骂了一句,什么头儿啊,字写得和春蚓秋蛇一样,难看得要死。
地勤小姐看到领导的批条,不情愿地开了麦克风,飞快地播了一遍:“赵真颜小朋友,赵真颜小朋友,你的家长在服务台等你。”
我愉快地和她告别,然后出门在意见簿上恶狠狠地写下“9303号地勤服务态度恶劣,应该好好教育批评”的字样。
打电话给他:“你到了没?我飞机都要起飞了,你送机的还没到,像话吗!”
“正在停车。”他对我永远是不耐烦。
那就好。我说过要送他一个礼,也算尽心尽力去做了。胡乱指了很多次古墓,但愿这次功德圆满。
最后我还是坐火车走的——飞机太贵。上车后我一摸口袋,发现两样东西忘了给她。
一个是我们那的特产,华山松的松香。一个就是那天掉到下水道的签。
“伐木不尽根,来年复尤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
这支“伐爱”签给不给都行,松香倒是个好东西,只怕她不识货,算了,也不给了。
再回头去找她,白浪费了一张火车票。
还是回终南山要紧,出来久了更加惦记山里的好空气。我掏出ipod,想和来时一样,听一路的歌打发时间。
可是怎么按都没动静。
使劲吹气、摇晃,死命敲打,都没用。
邻座的小女孩看不过去了说:“叔叔,没电了。”
没电?这怎么整。那小子也没给我充电器啊。
于是,一路无话。】
演出过后那几天,她一直在收拾东西。无意中找出杜衡快递给她的那枚戒指,倒教她十分为难。当时她把指环曾经套在手指上,果然不大不小正正好。只是,那又怎样呢?
她通过谢俊要到陈抒妙的电话。恰巧抒妙正在此地筹备一个海峡两岸的交流展,赵真颜便邀她一起出来吃茶点。两个人聊了1、2个小时,五花八门的内容,从不冷场。
通过那次在机场的相逢,她就已经看出来抒妙是对颜昇有意的。人和人讲眼缘,她非常喜欢陈抒妙,也真心希望从此可以有人照顾颜昇。只是这乃是她自私的想法,不能与任何人说。聊了几句,她有意无意地说:“颜昇可能只是比较慢热。”
“呵,你想叫我跑耐力跑?”抒妙随即低头笑了:“有人的心里尽是前朝旧事,我可没有精力去收复失地重整山河,即便改朝换代成功了,还要小心谨慎时不时掀一场文字狱去警告他,喂,不许想那位赵小姐……”
赵真颜被逗得哈哈大笑,真心恭维说:“你实在是有趣。”
临别时,赵真颜拿出那枚指环,只说是礼物。抒妙不知其中奥妙,欣然接受,礼貌地当着赵真颜的面戴上,又说:“这指环会不会教人家想错?误以为我订婚?我能不能配一条链子,当做吊坠?”
“都可以。”她看着抒妙掌中的指环,心想,即使是一枚戒指,要完成它的使命,要走对路,都那么不容易,何况是人?
安排好一切事情,她忽然接到王玟霞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是本地的区号,于是问道:“表嫂,您过来了?”
“是啊。颜昇这几天总在忙,你过来陪陪我好吗?”
赵真颜有点为难,但人家这么明白地提出来,不去总归不好。
幸好离得近,她放下手里的事,换了件衣服就往颜昇的公寓走去。开门时她才想起来没有带什么见面礼,十分抱歉地说:“表嫂对不起,我急着赶过来,忘了买点水果。”
“不用不用。颜昇和我说了你最近忙着看护病人,还准备出国,想必是很累的。能抽空过来,我就很感激你了。”
“您都知道了?”
“嗯,颜昇忽然说不去芬兰了,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才让他做了这个决定。”
赵真颜不禁面有愧色:“其实我都和他说明白了,表嫂您也劝劝他。岂能因小失大。”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还都是站在门厅里说的。王玟霞并没有请她落座的打算,反而很突兀地问:“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赵真颜吓了一跳,心虚地说:“来过一两次吧。”
“有没到里面看过?”
“没……没有。”
“那你进去看看。”
这算什么邀请?参观装修?可这房子至少也装修了好几年了。
她一向在长辈面前恭顺,只好顺着她的手势往里面走。王玟霞却没有跟上来,只是慢慢坐进沙发里,沉闷地说:“从起居厅开始,好好看吧。”
她一边纳闷一边走到走廊最里面。一扇门挡在眼前,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房间,再料不到是起居厅改装的。推开做了厚包的吸音门,里面安了一整面墙的黑晶镜和一段把杆。这倒让她很意外。他是给她装的?她从前无时无刻都惦记着要压韧带,背书也要把脚搁到柜子上,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敢多想,她阖上门出来。王玟霞远远地指挥她:“去主卧看看。”
她后来两次来颜昇家,都是刻意回避主卧的。那晚之后,她再见到游珊珊,还认真地跟她说:“不是胡萝卜插鼻孔里的感觉。”把游珊珊笑得直捶桌子。
大白天的,像狼群眼睛一样的墙倒不那么诡异了。原来是无数的火花整整齐齐地码在玻璃后面。每一枚火花右下角,都标着同一个年份——1985。他俩收集的火花不是都由她保管,后来被她不小心弄丢了吗?怎么他还留着这么多。
火花墙和天花板交界的那道线上,挂了一个样式古怪的“日光灯管”。仔细一看,又不是灯管。床头柜上有一个长的笨拙的遥控。她试着按下按钮,两米见方的白色幕布像摊开的卷轴一样贴着天花板徐徐展开。
她像是有点明白了。念大学他来的那次,他问过她人生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躺在床上看电影,看到自然睡,睡到自然醒。当时她随口答道。想不到他真的照办了,利用投影,实现了躺着看电影的想法。
如果这房子像杜衡说的那样,是在他调到福建来的时候自己设计装修的。那么,他还真的为她考虑了很多。他当时是想和她共同生活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因为他曾真心实意做了很多,因为他后来并没有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