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明月下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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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定风波(7)

老鼠眼笑得恶毒,把刀架在小男孩儿脖子上,看着妇人,阴恻恻道:“剩下的人藏在哪里?你不说的话,我就杀了这个小鬼。”

“阿母……阿母……”小男孩伸手去够自己的娘亲,脖子上却被刀锋割破,鲜血蜿蜒而下。

“虎儿,乖,不哭,你父亲是山阳勇士,猎豹杀虎从不知害怕,你要和他一样勇敢。”中年妇人看着儿子,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瞪着老鼠眼,咬牙切齿地说,“等到黑云骑来了,你们这些恶魔会被全部赶进地狱。”

“原来你在指望黑云骑,告诉你也无妨,他们永远也来不了,听说皇上已派出重甲骑兵增援,那些黑云骑恐怕在半路上就被截杀干净了。”老鼠眼冷笑。

扯住小男孩衣领,挤出一丝阴笑,道:“你叫虎儿?告诉我,你们部落其他人去了哪里,说了,叔叔就放了你娘,还给你很多银子买糖吃,快点说。”

“虎儿,不能说!”妇人眼睛几乎瞪出血来,厉声呵斥儿子。

这个叫虎儿的男孩虽然年纪小,却甚有骨气,双眼还噙满眼泪,然而他鼓足勇气,挺起胸,昂起头,大声道:“阿母说你们是恶魔,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

童音稚嫩,在山林中回荡,一下下击打在弯弯心头,如针扎般痛不可言,她难过地闭上眼,深吸口气,默默心道:“我忍,我忍。”

老鼠眼见威胁无效,恶从心起,既然不肯说,留着就没有什么用了,大怒道:“好,你们有骨气,老子让你们有骨气。”

一脚踢翻妇人,不由分说一刀劈下,妇人躲了一下,这一刀劈在肩上,喷出的鲜血,射了老鼠眼一身。

“阿母!”虎儿撕心裂肺痛叫,目眦尽裂,扑向老鼠眼要和他拼命。

哪里是对手,他身小力弱,被老鼠眼一拳打飞,滚到一个大汉脚边,那大汉二话不说,操刀劈下……

弯弯这一生尝尽孤苦,最羡慕人家有爹有娘,最恨杀人爹娘,让孩子成为孤儿之人。

此前不愿意违逆楼誉的话,惹他生气,方才强行忍住,真真气得浑身颤抖,手心里抓着的一块石头,都几乎被她捏碎。

此时见小男孩儿就要被砍杀,哪里还按捺得住,再不管楼誉会不会生气,双手猛按石面,双足蹬地,整个人如蓄势已久的小狼,蹿了出去,人在空中,弩箭已发。

“嗖”破空声响,那大汉刀还在半空,只觉得头轰然一响,眼前血色迷蒙,连人影都没瞧见,就被小弩箭穿脑而过,无力倒下。

楼誉只听身边风声响起,暗道不好,快速伸手去拉,奈何弯弯急怒之下身法太快,却是连衣袂都没碰到,就看到小家伙如怒虎扑兔般冲了出去,小弩弓机簧声响,瞬间秒杀对方一人。

“你倒是学得快。”楼誉苦笑,看弯弯在空中亮出小弩弓,又在心里赞了句,“动作还挺漂亮。”

长叹一声,却丝毫不慢,双足急蹬身后大树,借力弹出,紧随弯弯腾空而起,人如苍鹰扑兔,黑色匕首拉出一条索命的黑色光影,扑向另外那几人。

弯弯一招得手,落地后,将小男孩儿拉到身后,足尖再点,人又腾空而起,离光一亮,扑向老鼠眼。

之前,这个老鼠眼对母子俩百般折磨,弯弯早就恨得磨牙,此时离光一出就是杀招,根本不留任何余地,一招笼尽他全身三十六处大穴。

来者速度太快,老鼠眼只觉得眼前一花,同伴就已被爆头而亡,接下来眼前刀光闪烁,直逼自己而来,犀利强悍之极,竟让人没有任何招架还手之力。

挡无可挡,老鼠眼慌乱之下,急急伸手,将身边的手下拉到身前。

“扑哧”一声,弯弯的刀意一往无前,离光锋利无匹,将这个被拉过来挡刀的倒霉鬼瞬间砍翻。

老鼠眼脸色仓皇,趁机掉头就跑,再不管剩下几人的死活。

弯弯恨他心肠歹毒,岂肯让他跑了,足尖再点,紧追过去……

这边,楼誉跃出,如鹰击长空,风驰电掣,刀光滚滚杀向另外几人。

他出手尤其狠辣,不给对方一点异动的机会,几乎一刀一个,对方只觉得眼前黑影晃动,连敌人的脸都没看清楚,就被砍断喉咙,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狰狞痛苦,却说不出一字半句,更别提高叫示警。

弯弯急追老鼠眼,身法一展开,老鼠眼哪里是她的对手,只两三下起纵,就已追到身后,飞起一脚将老鼠眼踹翻在地,挥刀正欲砍下去。

老鼠眼在地上一个翻滚,就势趴下不停磕头求饶:“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看在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亲,我死了无人侍奉的分儿上,饶我一条狗命吧。”

弯弯一愣,离光停在半空,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楼誉暗道不好,身体在空中强行翻转,人如离弦之箭,射向老鼠眼,刀光急出,砍向他的手臂。

但晚了一步。

趁弯弯发愣之机,老鼠眼从身后摸出一个响箭筒,偷偷一拉,“嗖”一支响箭带着尖锐刺耳的鸣叫声飞起,在空中炸开,声音响得附近方圆五里内都能听见。

下一秒,楼誉的刀在空中一转,毫不留情地抹上了他的脖子,一刀毙命。

“这个人太坏了。”弯弯见响箭升空,便知道自己闯了祸,又气又恼得连连顿脚。

“吃一堑长一智,懊恼没用。”楼誉转身将小男孩夹在臂弯里,道:“朔军的大部队很快就会追过来,你扶着阿母,我们快跑。”

弯弯嗯了一声,把离光插进腰间,扶起中年妇人,跟在楼誉后面,撒开腿就跑。

楼誉夹着小男孩儿跑在前面,弯弯扶着中年妇人跑在后面,那中年妇人受了伤,虽然性情强悍,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但毕竟血流过多力气不足,脚步踉跄,跑得跌跌撞撞。

跑了不多时,已听到身后四周传来纷沓杂乱的脚步声,听脚步声粗粗分辨,追兵竟有上百人之多。

以一打百?那只是传奇。

楼誉自知无法硬碰,只好加快脚步,跑得越发专一投入。

可怜弯弯和楼誉都身负绝顶轻功,奈何带着妇孺幼童,轻功根本施展不出来,只能凭着脚力,硬生生和追兵在这深山丛林中展开了一场跑步比赛。

两人穿林拨草跑了顿饭工夫,楼誉倒还好,他内力深厚,吐息运行一个小周天,气息绵长通畅,虽然臂弯里夹着个小男孩,却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见疲累。

弯弯却已经有些吃力,小脸通红气喘吁吁,扶着中年妇人踉跄前进,落后了一大截。

“少侠,你别管我,自己跑吧,只求你把虎儿平安带出去,别管我了。”中年妇人挣扎着想摆脱弯弯。

弯弯哪里肯放,扶得越发紧,几乎是拖着中年妇人,一路咬牙奔跑。

楼誉跑着跑着,忽觉不对,回头一看,弯弯已经落在自己身后数十米外,不由叹了口气,只得又折返回去,将臂弯里的小男孩儿放下,对弯弯道:“你来背他。”

随后自己蹲下,对中年妇人说:“我来背你。”

中年妇人惶恐不安,哪里肯受,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折辱少侠了。”

“别客气,一点都不折辱。”楼誉不容她废话,不由分说地把她扯到背上,背起来深吸口气,两条长腿撒开,跑得那叫一个势若奔马。

“真是要了亲命了。”弯弯粗喘了口气,平缓一下急促的呼吸,有样学样背起小男孩,跟在楼誉身后,撒开小腿,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没命狂奔。

虽然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命都快跑掉了,却看着楼誉像兔子一样奋力逃窜的背影,看啊看啊,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喂,我说,你是不是平生头一次这么逃命啊。”

楼誉头也不回,跑得专心致志:“嗯。”

“你这么狼狈的样子,我觉得还挺好玩的,哈哈哈。”弯弯喘着粗气,笑得差点岔气。

“好玩你个大头菜。”楼誉暗暗骂了句赵无极的口头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就想找个地方把弯弯和这母子俩先藏起来,然后自己把追兵引开。

正左顾右盼间,中年妇人突然说道:“少侠,再往山上跑一段路,就可以看到一座木桥,过了木桥就是我们山阳人的猎场,追兵再多也可和他们周旋一二。”

楼誉一听大喜,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山上跑。

越往高处跑,就能听到水声渐响,似乎附近有一处高崖巨瀑,从山上滚流而下。

越待跑到高处,水声之大已成轰鸣,只听中年妇人语气兴奋,高声道:“到了到了,就是这里。”

楼誉和弯弯展目看去,双双傻眼,这……这……这就是桥?

四人身处一处悬崖峭壁,高耸陡峭,脚下白云缭绕,低头就是万丈深渊,深不可测。一处山涧瀑布,如万马奔流,轰隆而下,溅起的细密水珠,织成一张白蒙蒙的水网,四下弥漫。

一座木“桥”,说是桥真是抬举它了。实际上,只是一棵极长极粗的大树,稍加修剪,甚至连枝叶都没有去净,极其原始质朴地横贯在山涧之间瀑布之上,被如鼓捶雷击般的瀑流声震得枝叶乱颤,摇摇欲坠。

“虎儿,你会爬树吗?”弯弯把小男孩放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子,问道。

这座木“桥”如此高难度,以她和楼誉的轻功,要独自飞跃过去,也感到有些心虚,如果再背着人,那就想都不要想。

中年妇人把大家引到这里,肯定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要自寻死路,她应该有办法过得去,所以弯弯此时问得甚是笃定。

果然,虎儿眼神明亮,答得咯嘣脆:“会,我们山阳人没有不会爬树的。”

“那这桥,你过得去吗?”弯弯指着木桥问。

虎儿面带骄傲,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和阿西一天要来回好几趟呢。”又怕弯弯不明白,补充道:“阿西是我家的小狗。”

弯弯大感欣慰,小狗都过得去,山阳人果然如传说中般英雄出少年啊。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楼誉亦放下中年妇人,交代道:“这桥每次只能走一个人,虎儿先过去,阿母第二个走,弯弯随我抵挡一阵,等阿母过去后,立刻上桥,我来殿后。”

弯弯知他战力强悍,也不推让,点头应了,将小虎儿抱上木桥,犹自不放心地叮嘱道:“爬慢点不要急,我们撑得住,重要的是自己别掉下去。”

虎儿看看娘亲,又看看弯弯和楼誉,眼睛里泪汪汪的,头却点得异常坚定:“娘,小哥哥还有那个大哥哥,你们一定要过来啊!”

“知道了,去吧!”弯弯扶着送了几步,便松了手。

虎儿双手抱着大树,远远看去,一个小人儿吊在半空中,身后是巨瀑水雾,身下是千仞万丈白雾缭绕不见底的深渊,万一掉下去很可能尸骨无存,端的是奇险无比。

弯弯看得心惊胆战,手心里捏了把汗。

但虎儿丝毫不惧,双腿在树干上猛蹬,如同小猴爬树般,噌噌噌几下,便前进了数米。

楼誉心中暗赞,山阳人生于山林,长于山林,以擅猎强悍著称,此时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幼龄稚童就能履奇险如平地,难怪能以一个部落之力和朔军周旋那么多天。

这样战力强大的部落如若收服,便是边境上一支拓土扩边的生力军,于大梁边境军力如虎添翼,岂能轻易放手?

朔国此时自毁长城犹不自知,大梁正好乘虚而入,如果此次能成功助山阳脱困,不怕他们不全心全意归顺大梁,成为边境上让朔军夜不能寐的一支穿心毒箭。

楼誉越想越觉得可行,心意已定,又听身后窸窸窣窣,转头一看,树林中显现出大片黑乎乎的人影,形成一半圆包围之势,逐渐往悬崖这边搜寻而来。

这时,虎儿已爬到对面,还有几步就可以拉住树枝,爬上对面的山崖。

“快走!”楼誉转身和弯弯一起,将阿母扶上树桥,随后拔出黑色匕首,朝敌人来的方向迎去。

中年妇人肩膀伤得颇重,一只手几乎不能用力,全靠另一只手抱住树干匍匐前进,速度快不起来,山涧横风猛烈刮来,吹得她头发蓬乱,摇摇晃晃,好几次抱不住树干,差点摔下深渊。

“阿母!”虎儿已经攀上对面的山崖,趴在崖边看着自己的娘亲紧张得大叫。

爬到中间,中年妇人血流过多,渐渐脱力,一手勉强抱着树干,浑身颤抖,被猛烈的横风刮得身体重心渐渐偏移,眼看就要滑下去。

一看情形万般危急,弯弯糯米银牙紧咬,清啸一声,顿足而起,冒着生命危险,直掠而出,在空中疾点树枝借力,数下起跃,已到中年妇人身边,立于高空横木之上,在凛冽萧萧风中,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缓缓蹲下身,将中年妇人扶起,竟如高空走绳索一般,直立于横木之上,一步一挪朝对面走去。

中年妇人只觉得头晕目眩、脚底发软,无力的身体被风吹得随时都可能如片落叶飘进深渊,偏偏身后这个小孩,年纪比虎儿也大不了几岁,却临奇险而不惧,脚步稳定、身若磐石,如定海神针般让人放心依靠。

“阿母别怕,虎儿在那边等着你,我们一定过得去。”弯弯大声安慰道。

遥望儿子可爱的面孔,又听得身后小孩坚定如铁的声音,中年妇人刚刚生出的自杀念头便打消不见,平添一股勇气,手脚似乎都有了气力,在弯弯的扶持下,朝对面挪去。

横风凛冽,将弯弯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零碎落入楼誉耳中。楼誉头也不回,已知弯弯此时正身临奇险,不得有一点差池,哪怕一丝分心,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他们在那边……”“杀了他们……”

追兵已经发现他们的行踪,最近的十余人已亮出长刀,呼喝着扑杀过来。

楼誉将心一横,内息急运一个小周天,双眼猛睁,蕴射出冲天杀意,整个人如一柄无坚不摧的剑,抡起雪亮刀光,毫不惜留内力,出手即是最毒辣狠戾的杀招。

如两列疾驰的马车猛烈对撞在一起,楼誉急怒之下掀起滔天巨浪,刀刀入肉。一阵让人牙酸的兵刃交击之声后,双方都连退数步。

对方十余人倒下一半,剩下的拿着被斩成半截的兵刃愣住,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啊!

这个俊逸的年轻男子究竟是谁?竟有如此恐怖的杀伤力,让人胆寒。

楼誉冷漠地站在凛凛风中,衣袂飘动,如同一尊杀神降临,端的是气势凌人,杀气腾腾。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刚才那全力一击,虽然暂时镇住对方,但也将肩部旧伤扯开,此时血流如注,疼痛入骨,持刀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拿捏不住。

就这么一阻,弯弯已将阿母送到对面山崖,虎儿扑进母亲怀里,眼睛却看着还在树桥上的弯弯,恳求道:“小哥哥,和我们一起走吧!”

弯弯回头看了楼誉一眼,想都不想,摇头道:“我不走,我要回去帮他。阿母,你带着虎儿快走,找到你们部落其他的人就得救了。”

中年妇人虽出身山野,却颇有眼力,此时一看,便知道弯弯无论如何不会扔下楼誉独自逃命,也不再劝,含泪感激道:“少侠,你们如果过得树桥,便顺着瀑流方向走。等我回到部落,就会让人出来接应你们。雪峰山神保佑,你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弯弯学着楼誉的样子,颇有侠士气概地抱拳作了个揖,嗯了一声,又朝虎儿招手告别:“虎儿乖,照顾好你娘。”

中年妇人向弯弯和楼誉郑重行了个礼,便带着虎儿往林子里跑去,虎儿眼泪哗哗的,边跑边依依不舍地回头喊道:“小哥哥,你要和大哥哥一起来找我啊!”

弯弯笑着点点头,挥挥手不再多说,果断转身,朝楼誉那边掠去,人在空中就大喊:“我回来了,我来帮你!”

楼誉已经连续杀退了追兵几次攻击,自己也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眼见弯弯已经到了对面,楼誉心中稍安,却看到这小鬼不顾性命地又掠了回来,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焦虑,大骂道:“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拖后腿啊!”

弯弯声音清脆干净,像最清冽的泉水叮咚悦耳,远远传来:“我不能扔下你。”

楼誉闻言呼吸一滞,那几个字入耳入心,心中顿感从未有过的璀璨明亮,嘴角笑意渐盛,只觉眼前一切困厄险要皆如浮云,任何伤痛都被那几个字一一击碎。

正在此时,忽然树林中传来一个冰冷残酷的声音,如毒蛇般钻入耳中:“放箭!”

话音刚落,只听无数令人牙酸的拉弦声响起,无数蓬箭雨从树林中射出,绽开,“嗖嗖嗖”破空声连响,乌压压地直逼过来,笼罩住两人身周十米范围。

楼誉眼神骤紧,弯弯此时正身在树桥之上,转动不灵活,躲让箭矢的能力比平时要差数倍不止,万万不能让他直面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