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1)
第一次多多少少该让人惊栗,淫花想象着十三娘是个怎样折人,与她娘又有怎样的仇恨。淫花的眸子在十三娘与她娘的身上来回挪移,内心里升起一般莫名其妙的感觉,两个人好象和她没有难以言喻的关系。
泪流满面的花月楼主渐渐地平静,而且也变得详和,是那种成熟女性慈祥的面孔,如平常简直判若两人。淫花第一次见她娘流泪,还是第一次见她娘较为和谒的面目,自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花月楼主面对淫花时总是一副恶面孔,如果仔细地观察,你还可以从她恶面孔中找到数缕不易觉察的杀机和仇恨。
虎毒不食子,她虽然没有对淫花下手,却不像是一个母亲,在花月楼主眼里,淫花好象不是她的儿女,而是替她杀人的工具。
泪眼朦胧的花月楼主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话:“你是怎么找到我?”
十三娘冷哼道:“是你自己送到我面前来的。”花月楼主粉面涌现少许惊疑,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十三娘。
十三娘恨恨地从怀中摸出一只手绢,随手抖开。花月楼主眼眸骤闪,面露不同寻常的色颜,粉面微抽,泪更多,如雨流。
当今世上,能让花月楼主流泪的事物恐怕少之有少,但还是有。
客栈在夜风中炽燃,大火愈烧愈烈,喀喀啪啪的响声栗耳惊心,落瓦碎物声与横梁的断裂声交杂一起,冲天的数道火焰在浓黑的夜色中就如数盏天灯,寂寞街不再黑暗,烟雾缭绕让寂寞街更加朦胧。
十三娘手中的真丝手绢亦朦胧,粉红色的手绢在风中飘动,火光中清晰可见手绢上的刺绣。杨柳岸,绿水塘,绿水浮着一对鸳鸯,鸳鸯活泼,口对着口儿欢歌轻鸣,形态亲昵,状如动情男女行因公之礼。自古以来,世人皆视鸳鸯于爱情中的男女,鸳鸯戏水,姿态逼真,刺绣精巧,而旁边还绣着一个龙飞凤舞,苍劲而有力的雨字。
雨是格木尔部第一剑客冬雨的名字。花月楼主记忆犹新,这是她在婚前为冬雨刺的,手绢的一针一线都能够勾起她的记忆。
花月棂主震悍了,她难以想象她送给冬雨的绢巾怎会落在十三娘的手里。
十三娘已从花月楼主脸上觉察到颜色,寒声道:“这是冬雨死后你留在府内唯一的物证。”
花月楼主目光忽暗,她在九月初一的那个风雨夜里逃走时,确实毁了她所有的东西,她不想再有人找到她,不想回忆起她和冬雨的悲剧,她自己一手泡制的悲剧。
“这绢巾上有你的气息,我找这种气息已找了二十几年。”十三娘恨恨地解释,每个字眼好像都是她咬出来的。如果说仅凭一种气息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找一个人未免十分可笑,甚致可以说十分荒唐,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十三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同样没有两种完全相同的气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气息,每个人的体气各有异同。
体气也是人与人分别的标志之一。十三娘就以绢巾上的气息找了二十几年,就在花月楼主将她捆绑,塞进大衣柜时,她终于找到她找了二十几年,几近绝望的气息。
十三娘在仇恨的驱使下,当时就想动手杀了她为冬雨报仇,但她终于没有,在后来的短短时间调查到她的底细,她竟然是当今的花月楼主。在十三娘心里,冬雨是花月楼主毒杀的,她必须报仇,祭冬雨在天之灵,抵还她二十几年的青春岁月。
十三娘也有泪,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流泪。试想一个为爱而放弃自己的青春妙年,苦苦追寻仇人,流浪大地,转辗各部落,当她终于找到仇人时,她的泪就是她的仇恨,她的辛酸,她的耻辱,她无法抹杀的苦痛。
两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平常,但发生在他们三个人身上,似乎又显得格外不平常,一个是第一剑客,一个是第一才女,而另一个居然是令世人厌恶憎恶的花月楼主。身份,永远都是贵与践,好与坏,高和低的比较,三个不同身份的人,三个不同的命运,世事无常,她们都去追求美好,结果不只是悲剧,还演绎了今日的僵局。
今日的两个女人中,必须有一个人死,就如上天赐予了人类的爱情之心,然而真正的爱心只属于一个人。想起冬雨的惨死,十三娘的手在抖,绢巾亦在抖,却不知她那颗因爱而仇恨,而干枯,而痛苦的爱心是否同时在抖。十三娘的牙齿在抖,牙床碰撞在噌噌的声音,紧接着又拌出一句话:“说,你为什么要毒死他!”花月楼主即刻否定:“没有,我没有对冬雨投毒。”事实冬雨的死真的与她无干。
“你敢狡辩?”十三娘栗问,并欺近身形。
“我没有,纵使是又怎样!”
“死!”十三娘从嗓眼里吼出一个字,娇影弹起,飞射花月楼主。气氛在一刹那间陡地紧张起来,杀机骤起。花月楼主能立足大地,自不是龟缩之辈,旋即迎上,两人顿时交上手。
火光中,两个年龄相当的女人出手便是杀手式,风雷之势,栗人耳目,出手快如电闪,每招每式都有可能置对方于死地,让站立一边有心帮她娘的淫花无从插手,只能眼巴巴地干着急。
阳光见猪屠夫走进胡同,才向一个破缸走。“出来吧!”阳光道,他好像是对缸说话,但缸当然不是被听的对象。缸内送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接着躬起一只身子,站起来一个人。残月 就藏在缸中,他偷学的“飞天”功夫如今又在升级,至少已达到第十层天,若非阳光一直盯着他,看见他在一瞬间消失影迹的方向,连他都不敢肯定残月藏在破缸中。
阳光心中莫名惊诧,残月短短时间不但能量暴增,能量急进,就连机敏性都大有提高,他还是不是人?阳光不知道残月路上奇遇奇迹。
“他奶奶的,猪夫猪那个老王八蛋真他小妈的不是东西!”残月啐骂,不曾想自己是不是比猪屠夫更王八蛋。
他才是王八蛋中的王八蛋!
“月师兄,你认识刚才那个前辈?”阳光问,他听他谩骂猪屠夫王八蛋,总那样不顺耳。
残月翘着嘴巴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嘻!谁认识他,满身猪尿臭,不过此人不是等闲之辈,是他告诉我花月楼主要我的命。”
“他!他怎么知道?阳光惊异地问。
“谁晓昨!真正要我命的不是花月楼,也不是阿鼻七恶,另有其人。”残月跳出破缸,说话时语气蓦地沉凝,整个人也郑重起来。
花月楼主是职业杀手,阿鼻七恶还是杀手,杀手利用杀手杀人,目的不单是要残月死于非命,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得到雇者的佣金。可惜,他们都没有成功,还遇上大地上最好的杀手。影子人恶鬼就死在阳光手中。
阳光道:“这其中必有一个最大的买者,他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四大部主的命!”残月赞同,接着道:“星师兄至今没有来此会合,他的做事风格,我敢肯定他已遭人暗算,或许,是同一个人或某个部落首领在对我们下手。”
阳光点头,并激声道:“月师弟的分析言之有理,我们必须找到那个买主。”
残月答应,忽闻胡同内的打斗声,想起差点将他毒死的花月楼主,残月恨得牙痒痒,示意阳光一起前去瞅瞅,说什么都要将那个臭婆娘揍一顿。
就在残月和阳光飘射胡同口时,黑暗中忽落两道黑影。他们是七恶中的最后两恶;恶神与恶仙。他们都看到恶人的尸体,几乎没有多想,恶仙悲声道:“老大,我们不该耽搁,我们……又少了三兄弟!”恶人的身手他们最清楚,恶人既死,其他人势必会死难。
恶神的牙齿挫在一起,发出铁锤砸在石尖上的声音,然后缓缓地道:“我们为了杀一个而失去五兄弟,看来,我们也不用活了!”
恶神咬着每一个字,语气切得不能再肯切。
“对,我们今夜就要那小子死!”恶仙两眸寒芒,溢满杀机。
“不!不是今夜!”恶神以命令般的口吻作出否定。“为什么,以我们的力量并不怕他。”恶仙反驳。恶神沉声道:“我们只要月部主的命,而不是和其他人拼命!”
阿鼻七恶杀人身来都有一个原则,他们要杀某一人时,尽管不择手段,只要目标者的命。
理智的杀手更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地点拼命,恶神身为七恶之首,他很老道。
恶仙明白恶神的意思,问道:“现在怎么办?”恶神转身,吐了一个字:“走!”
恶神和恶仙说走就走,他们临走时连看都没有看恶人的尸体一眼。阿鼻七恶中还有另一个规矩;死无毙身之地!当初七恶连手时,曾经立下很多原则,最后一条是不论谁死,怎样死,存活的兄弟都不可以替他收尸。至于他们的用意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恶神与恶果然走了,很快融进浓浓的夜色中。
夜漫漫,夜色无边。无边无际的夜,没有边际,像天那般遥远。
夜风突起,风吹雾霭,炽烈的大火飘闪不定。风将灰法旋涡似的扬起,转辗进胡同,同时将胡同内的杀气扬起,飘散寂寞街的每一个角落。寂寞街本就不大,胡同巷道本就不长,但杀气很重,沉重的杀气不单让人体冷心凉,几乎让人窒息,杀气似雪,胡同内的杀气如冰。
十三娘与花月楼主已经住手,花月楼主已经受伤,被淫花扶住,她不是十三娘的对手。
花月楼主的宝甲已被震碎破裂,她白皙的肩臂上布满爪痕,她口中有血,淌着嘴角不住地滑落。
在感情中,花月楼是个失败者,在十三娘面前,她还是一个失败者,对自己来说,她如旧是个失败者。她从小就梦想着有一个守护她的人男人,爱她的男人,最终她为了一个男人而转变一切观念屠杀男人。男人是她心中的桎梏,就是现在,她依想拥有一个爱护她的男人,哪怕她痛恨男从就如老鼠仇恨猫子。她杀了连她都无以数计的男人,她却感到自己活得很失败,特别是现在,当她败在十三娘的手里时。花月楼主很悲哀,就如当年她所见她心爱的男人说不爱她一样失望、悲哀。
看见十三娘,她仿佛看到死神,死神就站在她面前,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要死。
花月楼主的心已死。真实花月楼主不一定要死,她可以拼命,可以用毒,用天下最毒的毒,毒是她赖以生存的最好武器,然而她始终没有想着用毒。
正因为她用毒,得到了冬雨的肉体,没有得到他的爱心,所以她不想对冬雨心爱的人动毒。猪屠夫就站在十三娘的身边,拿着杀猪刀,厉瞪着花月楼主,对十三娘道:“小姐,今日终于找到仇人,就让老奴送她上路吧,既是这种烂女人,免得脏了你的手!”
猪屠夫原来是十三娘的仆佣,实在令人意外,残月和阳光惊疑不已,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操他小姨,原来屠夫猪和那妇人是一路的,我想,肯定是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暗恋他的小姐吧!”残月嘻嘻地道,话未完阳光已被他的话逗笑出声。
十三娘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猪屠夫提着杀猪,迈开沉重的脚步,步子不大,但每迈一步都让花月楼主惊心,似乎猪屠夫的每一脚都踩踏在她的心上。
花月楼主的眸光所地挪移到淫花的脸上,她自己的面孔上流溢着痛苦不堪的表情,她的目光很温柔,那是母亲的眼神。
不管花月楼主有多么地凶残,她可以杀人,却杀不了做人的本性,是人就有人的本性,而且她是一个母亲。
人之将死,其性也善,在生命受到极严重的威胁是,她想起她唯一的亲人。
淫花第一次看到她母亲充满母爱的眸光,她莫名激动,小心湖澎湃。
“慢!”花月楼主盯着猪屠夫叫了一声。“你想怎样?”猪屠夫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距离逐渐拉近,杀猪刀已然扬起。
花月楼主冲着十三娘急急地道:“答应一个条件,我可以告诉你冬雨是怎样死的。”
一句话拉动十三娘的心弦,但见她脸孔一抽,稍作考虑道:“说来听听?十三娘的话落音时,猪屠夫近在咫尺,已停步,刀尖指着花月楼主的项首,若不是听到十三娘开口,恐怕他即已发动强猛的攻击。
“放了她!”“谁?”“淫花,我们的恩怨情仇与她无关。”花月楼主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娘,不可以这样!”淫花很少喊娘,娘这个字眼在她心中不只是陌生,而且已经生锈,模糊,现在,她突然感受到母爱,在她自己没逃生希望的危险一刻。“不可多嘴!”
花月楼主厉叱娇喝,一张脸骤然变冷,目光已不在温柔,又恢复她以前的凶暴面目。淫花心中一颤,住口不敢多说什么。十三娘道:“好,我答应你,希望你不要耍花招,否则,你死的比你想像中更惨。”花月楼主罗嗦着摆脱淫花的扶架,瞪着淫花道:“还不走!”她在命令,语声在吼。“娘……我不能丢下你……”淫花热泪盈眶,泪流面颊,激情溢于言表。花月楼主秀眸一瞪,寒光顿射,暴踏如雷地吼出两个字:“快滚!”
两个字就如两座石笋砸在淫花的头上,只见她机伶伶地一阵寒颤,恐惶地看着她娘花月楼主后退。她不敢违抗她娘的命令,她一向都是服从命令,花月楼主让她去接客她就去接客,让她去杀人她就杀人。
淫花撤身奔走时,花月楼主的目光又变柔和,嘴角抽动,想说什么又终于没有出口。花月楼主的目光将淫花送到胡同口时,方才深长地叹口气,转身面对十三娘。
淫花刚到胡同口,又被流氓截住。残月就是流氓,他立刀立马般地赌在胡同口,盯着惊怕不安的淫花。“你……你要怎样?”淫花进也不是,退亦不是,惶惶然一副惊弓之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