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杨仁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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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江西籍的弟子(3)

李证罡与桂伯华相识于南昌经训书院,桂伯华因赏识李证罡的才学,将其妹桂园成介绍给李证罡。李证罡与欧阳渐经营九峰山农场,欧阳渐大病,而农场也经营不佳,于是关闭农场。李证罡也步欧阳渐之后,到南京依杨仁山学佛。他也是1910年成立佛学研究会的成员之一。杨仁山逝世后,他与欧阳渐、桂伯华、梅光羲等人为发起组织全国佛教会的骨干力量。在佛教会第二期文告中,李发表《敬告佛子书》一文,勉励僧侣,团结自救,文字沉痛感人,不料引起误会,掀起了一场缁素之争的轩然大波。此后,几个人又组织“中国佛教会”,并得到孙中山的接见。民国政府对他们的组织依法备案。他们向民国政府提出了改革佛教的主张,认为当时僧侣在争庙产、讲应敷的传统中业已腐朽,不足应付民国的新局面,今后佛教徒要不分僧俗,能者为上。他们用词激烈,指责出家僧无正知见,不足承担佛教弘传的大任。

这种对僧众的指责与杨仁山当年的看法一脉相承。自杨仁山开始,一批在家居士欲复兴佛教,对寺院的僧尼抱有很大期望,但不幸不能如愿。杨仁山在一次佛学演说中就激烈地指出:

盖自试经之例停,传戒之禁弛,以致释氏之徒,无论贤愚,概得度牒,于经、律、论(三藏)毫无所知,居然作方丈开期传戒。与之谈论,庸俗不堪,士大夫从而鄙之,西来佛旨,无处问津矣。

杨仁山对僧尼之中不学无术的现象痛斥有加。中国佛教难以振兴的顽疾可能正在此处,新一代人旧事重提,正是找准了对症之药。不过这显然触犯了各地寺庙山长老大的利益,遭到他们的大肆围攻。但这一批新人,学识功底深厚,无惧无畏,异常刚强。尤其是李证罡,表现突出,他多才善辩,在四方围攻之下,三日一会,五日一文,展开反击,字字动听,语语警人,所指无不正中佛门积弊,所出建议皆有高深见地。

李证罡后来在研究佛学的同时进入教育界。1924年至1930年,他在沈阳东北大学讲授佛家哲学与周易。1924年,太虚法师在庐山召开世界佛教联合会,他以江西代表的身份应邀参加,并发表演讲。“九一八事变”后,他任教于清华大学。1933年,他应中央大学的聘请来南京执教。1943年2月欧阳渐逝世,他接任金陵刻经处编校主任,后兼任流通处主任。1948年,他因年迈离开中央大学,回江西任教于南昌大学。

李证罡国学与佛学兼通。他对法相唯识与密宗均有很深的研究,著有《西藏佛教略史》一书,1929年出版,1933年再版改名为《西藏佛教史》,是研究西藏佛教的第一部著作,受到佛教界的重视。他一生著作丰富,据不完全统计,他已刊和未刊的著述达23种之多。除佛教著作外,他有很大一部分著作是阐释国学的,如《周易虞氏义笺订》、《老庄通谊》、《春秋繁露注》、《楚辞注》等等。李证罡治学面很广,他认为,“著作应为人生之需要,如需要已无,时义已失,何烦强作?”他的大量作品皆随缘而作,随需要而作。

李证罡于1952年去世,享年72岁。在杨仁山的门下弟子中,李去世最晚。他去世后,其弟子刘与存题挽:印坏文成,此去当生安乐园;火传薪尽,将来孰拨劫灰炉?

五、英年早逝的桂伯华

桂伯华带着母亲、妹妹、弟媳来到南京时,他的弟弟桂元度已先到南京,也跟着杨仁山学佛。他们一家人住在刻经处里,像杨家人一样,而且一住就是两年多时间。

杨仁山的三个儿子都在外谋生,但他们的孩子都留在南京。杨自新的大女儿聪明伶俐,16岁就开始管理一个大家庭的开支账目。她写得一笔好书法,南京好多店面的招牌都是她写的。桂伯华一家住进刻经处后,与杨家人见面的时间多,常在一起谈论学问。桂伯华的魏碑体写得好,两人是书法上的知音。当时虽然男女不允许社交,但杨仁山思想开明,常叫两个孙女出来接待客人。这两个孙女就是杨步伟的大姐和二姐。时间一长,日久生情,连别人都看出来,桂伯华与杨家的大孙女在恋爱。但是虽然相爱,却不能捅破那一层纸,因为桂伯华早已发誓终身不娶。

桂伯华一家在刻经处住了两年多时间,研究因明、唯识之学,到1904年,获得官费去日本留学的机会,于是就带着弟弟元度东渡日本,进入日本明治大学学习。不久以后,将母亲和妹妹也接到日本,靠着一点微薄的官费俭朴度日。

到了日本以后,桂伯华与留日的革命志士多有交往,而他学佛的兴趣也转移到了日本的密宗,是近代中国赴日调查学习密宗的第一人。1906年章太炎刑满释放,孙中山派人将他迎接到日本。当时日本是中国未来革命志士的大本营,而其中研究佛学的就有一大批人。桂伯华组织发起迎月霞法师到日本讲经活动,身在日本的章太炎、苏曼殊、孙少侯、蒯若木夫妇、刘师培夫妇都到场听讲。

月霞法师是近代佛教界的著名学者。他年轻的时候曾约扬州普照大和尚和北京的印魁法师到安徽黄山西大门的翠微寺闭关读经。他41岁后,历游武汉、北京、江苏、浙江等地,随缘讲经说法。后任安庆迎江寺住持,创设安徽佛教会,招僧徒授学。他后来出国游学,到过泰国、缅甸、锡兰、印度等国。他对杨仁山极其尊敬。一般来说,居士见到法师,都要行跪拜礼,但月霞法师每见到杨仁山都先行跪拜。

此次桂伯华发起迎月霞法师讲学的活动,影响甚大,引起了章太炎的注意,两人开始交往密切。章太炎后来在回忆中写道:“桂伯华治内典笃信而好学,以其信之笃,每以《占察经》卜事,多有验者。辛亥武昌起义之初,伯华卜之《占察经》而决其有成。”他预卜到武昌起义一定成功,后来的事实果被应验。

桂伯华在日本一待多年。民国元年,欧阳渐、李证罡等发起组织全国性的“中国佛教会”,桂伯华一度回国,参与其事。他的弟弟桂元度在日本很不得意,回到江西乡间,精神郁悒,患病而死。兄弟手足情深,桂伯华悲痛万分,深感自己对弟弟有所愧歉,生前没有为弟弟治好病,死后又不能在家乡为弟弟安排后事,觉得自己的学问做得一点儿意义也没有。伤痛之下,他恨不得放弃以往所学,出家专事密宗修行。

桂伯华在日本的生活十分窘迫,母亲和妹妹住在楼上,自己住在楼下一间狭小潮湿的斗室之中,饮食起居、读书会客,皆于这小小的弹丸之处。他在这间小屋子里一住十多年,得了严重的风湿病。母亲去世后,他与妹妹相依为命,而病情日趋严重,下肢溃烂,行动艰难。

在南京的欧阳渐得知桂伯华病情严重,派弟子陈铭枢东渡日本探望。这位后来成为民国时期军政要员、在上海率领十九路军奋勇抗日的风云人物,此时才二十出头。二次革命失败后,他到南京刻经处师从欧阳渐学佛。他到日本东京后,找到桂伯华住处时,已近黄昏。桂伯华见客到来,兴奋异常,精神也为之一振,饭量大增,吃了满满一碗。饭后与陈铭枢彻夜畅谈。他告诉陈铭枢,自己准备回国,先在金陵住半年,养病研教,然后垦殖东北,弘化蒙藏。他向陈铭枢描绘未来的前景,美好而光明,雄心壮志一点儿也不减当年。

两人谈兴越来越高,而不知时间流逝已经悄然一夜。天快亮时,见到窗外火光冲天,才发现不妙。陈铭枢背起桂伯华,叫上楼上的妹妹,往外急逃,将他背到附近的一家旅馆安顿下来,再赶回去,陈铭枢看到桂伯华的寓所一片火海。乃邻家失火,殃及池鱼,经过奋力扑救,火虽灭去,但桂伯华多年的著述已遭火劫,片纸无存,全化为灰烬。陈铭枢到旅馆将情况告知桂伯华,桂伯华毫无所动,强行坐起来,穿上衣服,闭目而逝。这一天是民国五年(1916)3月5日,这天逝世的桂伯华,年仅48岁。

桂伯华从参与维新改革,转至跟随杨仁山学佛,赴日本留学,与革命志士相交往,一生可谓轰轰烈烈,但却是一生艰窘,为生计所迫,凄零漂落,结局如此悲惨,实让人心痛不已。他是继谭嗣同之后杨仁山的第二大弟子。是他激发起了梅光羲、欧阳渐、李证罡等人学佛的兴趣,也是他将欧阳渐、李证罡、梅光羲、黎端甫等一批江西籍的饱学之士引到杨仁山的门下,从而使中国佛教事业有一批新人,承前启后,发扬光大。从这一点来说,他对近代中国佛教的复兴大有功劳。他所作出的贡献是后人永远难以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