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杨仁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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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1)

一、南洋劝业会

1910年6月5日,具有西方商品博览会性质的第一届“南洋劝业会”在南京开幕,主会场设在丁家桥、三牌楼一带,占地约700亩,各省都设有商品陈列馆,万商云集,成交额达千万银元以上。举办这次劝业会的目的是“开风气而劝工商”,“振兴实业,开通民智”。当时各大报纸对此次盛会评价极高,认为是“商人之大实业学校”、“一日观会,胜于十年就学。”

这当然也是佛经流通的一个好时机。

杨仁山率他的刻经处在劝业会上设立了“佛经流通所”,将南京、扬州、常州、苏州、杭州、长沙等地所印佛经,择要聚集,以供莅会者购请。并出示杨仁山亲笔所写的广告,题为《南洋劝业会开设佛经流通所启》。杨在启文中说:

性理之学,莫妙于佛,佛经起自印度,迨东汉时流传华夏,至今一千八百余载。沙门释子,代有伟人。宰官居士,精通其义者,不可胜数。近时印度佛教衰微,三藏教典,求而可得者,独中国与日本耳。兹南洋劝业会开从来未有之奇观,各省仕商云集,特将金陵、维扬、常州、姑苏、杭州等处新刊释典,择其要者,裒集一处,以应远方莅会诸君购阅,是则区区微忱,所蕲于向道之士也。

劝业会从6月一直开到11月份才闭幕。6个月的时间中,来自全国各地的官员和商客无以计数,“佛经流通所”也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杨仁山传第十四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量佛经被购买一空。会场设立了论坛性质的演讲处,建立商品陈列馆的各方都要对产品发表演说,提出自己的见解。由于佛经的大量流通,引起了人们对“佛经流通所”以及佛教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多次邀请杨仁山到会发表宗教演说,杨仁山因腿脚不便,一直到闭会之前,才亲自到会场发表演说。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由人搀扶进入演说会场。但他在演说时,声音洪亮,富有激情。他演说的时间很短,但却吸引了在场的所有观众和报界的记者。他演说的全文如下:

南洋劝业会,为从来未有之创举,至今六个月会期将满,各家演说均已齐备,惟宗教一门,尚属缺典。顷承同志诸君之意,开会演说,以作会场最后之胜缘。鄙人勉承众志,略为演说,考各国宗教源流,以婆罗门者为最古。自佛教出兴,而婆罗门高尚之士,咸舍本教而学佛。盖自知其道义之不如也。东汉时传至东土,至今千八百余年矣。佛教所以胜于他教者,在昌明真性不灭,随染缘而受六道轮回。世间苦乐境界,皆是过去世中,因起惑而造业,因造业而受报。至受报时,设法救济,已无及矣,所谓定业难转也。不如以佛法导之,令其不造恶因,免受苦果,渐渐增进,以至成佛,则久远大梦,豁然顿醒,自度功罪,度他不休。此乃佛教济世之方,与世间法相辅而行,非虚无寂灭之谈也。更有深妙道理,须久阅内典,潜心体究,方能领会,非一时所能演说,地球各国,皆以宗教维持世道人心,使人人深信善恶果报,毫发不爽,则改恶迁善之心自然从本性发现,人人感化,便成太平之世矣。

文虽不长,却意味深长。佛教的历史和功用在这些直白的语言中让人一目了然。

二、“佛学研究会”

在南洋劝业会期间,杨仁山过去的很多弟子和朋友都来到南京,聚集在金陵刻经处。弟子中有梅光羲、欧阳渐、李证罡等;朋友中有夏曾佑、沈曾植等。他们聚在一起,谈起佛教事业的发展,都认为要成立一个组织来推动佛学研究,从而坚定信仰,正确修行。在一番谈论以后,年轻有为仕途正顺的归国学子梅光羲就着手发起组织成立“佛学研究会”。

梅光羲1907年从日本留学回国,在广州工作,但经常去南京看望杨仁山,听老师讲授经论。他所著《心经浅释》一册,求正于杨仁山。杨仁山看后,给予很高的评价,并作序文一篇。《心经》全文仅二百六十余字,但文约义丰,诵之者众,注疏虽多,皆古奥难通,杨仁山认为梅光羲所作的这册浅释,是初学人的“入门之津梁”。此次梅光羲到南京,是从广州调往湖北充任湖北法政学堂监督兼署提学使而路过南京。因劝业会的盛举,他在南京停留的时间较长,从而谋得“佛学研究会”的成立。

欧阳渐此次到南京来是做好了一切准备,打算长期师从杨仁山学佛。

“佛学研究会”在梅光羲的积极筹划下,在各位同仁的积极支持下,终于成立起来。其地点就设在金陵刻经处,发起人为梅光羲,成员有:欧阳渐、狄楚青、欧阳柱、梅光羲、梅光远、蒯若木、李证罡、孙少侯、余同伯、陈宜甫、陈樨庵、沈曾植、夏曾佑、陈正有、陈三立、邓伯诚、张尔田等人。大家公推杨仁山为研究会的会长,并确定“佛学研究会”为护持金陵刻经处的组织。研究会每月开会一次,每七日讲经一次。

杨仁山特作《佛学研究会小引》一文,阐述研究会的宗旨是:志在恢复“释尊遗教”的本来面目。当时中国的佛教在同光中兴的经济快速发展中,各地梵宇寺庙所建很多,似乎颇有点气象,但一些所谓高僧、住持佛理不通以迷信糊弄信众,实与佛教的健康发展不利。针对这个弊端和病症,研究会在杨仁山的倡导下,提出:“由信而解,由解而行,由行而证”的宗旨,决意通过研究佛学,真正明白佛教的本意,达到坚定信仰、正确修行的目的。这与办“祗洹精舍”的宗旨一脉相承。不同之处是祗洹精舍的学生多为僧徒,而研究会的成员全是在家居士。

“佛学研究会”存在的时间不长。该会建立一年以后,杨仁山逝世,研究会也便无形中解散。虽然它存世时间不长,却是近代中国第一个带有学术性质的佛教研究组织。它在联络、团结有志于佛学研究的同仁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造成了一定的声势。尤其是它的办会宗旨,提倡信解行证、明白佛教本意的求实之风,深深影响了未来佛学研究的发展方向。民国时期,以欧阳渐、李证罡、梅光羲为代表的一批佛学研究人士在佛学研究上所取得的辉煌成绩,无不源自当初成立“佛学研究会”时所确立的宗旨。杨仁山本人在佛学研究上的造诣虽不及弟子欧阳渐等人,但他的眼光、胸怀、学风却深深地影响了一代人。

或许是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的原因,或许已经预计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杨仁山内心最担忧的可能就是刻经处的未来。自祗洹精舍停办以后,刻经处的未来如何?是否也将遭到人亡业败的厄运?当年与他一同发愿刻尽全藏的妙空法师正是因为去世早,他办扬州砖桥刻经处很快就衰落了,这不能不说是令人痛心的事。自己会不会重蹈这样的覆辙?如果没有一批对佛学研究真正有兴趣的人来护持它,刻经处确实办不下去。早年设立刻经处的时候,杨仁山就极有先见之明地提出过要设立居士道场。有一批在家居士的支持,刻经处的事业才能兴旺起来。可能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有“佛学研究会”的成立,虽然发起人是梅光羲,但梅肯定是秉承杨仁山的旨意而办,真正的幕后策划者还是杨仁山。

三、《大藏辑要》

当年,杨仁山与妙空法师及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士设立金陵刻经处,发愿募刻全藏,以书本式流通世间。但四十余年过去了,这个任务并没有全部完成,原因是没有巨额资金相助,随募随刻,集腋成裘。而日本的藏经书院只用了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两套藏经的编印刊行工作,这不能不让杨仁山感慨很深。但日本新编的《卍续藏经》,多至一万余卷,过于驳杂,不利于学佛人选择。在“佛学研究会”成立后,杨仁山就着手编订《大藏辑要》目录,重新加以选择,详订书目,使之归于纯正。此时,他已经重病在身,眼昏手颤,精力不济,自知有生之年再也难以完成这项工作了。因此他特作《报告同人书》一文,告诉佛学研究会的同人们:

鄙人四十年来,屏绝世事,专力于刻经流通,窃以弘法利生为愿。一俟病体稍瘥,当并日以进,用将大概,敬审我同会诸君。

1编辑《大藏、续藏辑要》。经典浩繁,读者苦难选择,今仿四库提要之例,分类编定,经便初学。

2类别日本《续藏》刻本为《大藏辑要》。日本现刻之《续藏》,搜求甚富,但其中须加区别,以归纯一。今拟分三类:一必刊行者,一可刊行者,一不刊行者。甄定去留,使读者不至迷于所向。先刻成《大藏辑要》约三千卷,以便学者随时购阅,余俟陆续刻成全藏。

以上二书,体例略定,尚未着手编订,期以数年,当可蒇事。

于此文可知,杨仁山当时罹病在身,写下此文是表示他的一个重要打算和愿望,以引起同人们的高度重视。

等到身体稍有好转后,他就开始了《大藏辑要》的编订工作。他汇集了我国历朝历代及日本、高丽全藏,及从海外访求而回的古代大德著作,共收录460部各类经书,计3320卷。其中有:

华严32部、249卷;

方等66部、405卷;

净土57部、128卷;

法相25部、441卷;

般若23部、179卷;

法华16部、180卷;

涅盘13部、110卷;

密部56部、229卷;

小乘经16部、150卷;

大乘律15部、58卷;

小乘律7部、7卷;

大乘论23部、141卷;

小乘论4部、71卷;

西土撰集16部、70卷;

禅宗30部、257卷;

台宗14部、65卷;

传记11部、185卷;

纂集9部、278卷;

宏护13部、90卷;

旁通10部、11卷;

导俗4部、16卷;

在这个辑录中,在杨仁山去世之前,金陵刻经处和扬州、镇江、苏州、杭州等刻经处总共已完成2000余卷,尚有1300余卷未付刻印,需要刻资约24000多元。杨仁山去世后的民国三年,金陵刻经处董事会开会研究,将计划所需的刻资分为48愿,每愿500元。或一人独认数愿,或数人合认一愿,或担任劝募,合数十百人而成一愿。每愿每年交100元,分5年交足,能一次交足更好。此项决定做出后,各位董事分头响应,共集资24900元。捐款随到随刻。至民国十一年,此款告罄,这项工作便也停止。停止时,他们共计完成了《大藏辑要》总量的五分之四。

民国初期,杨仁山的同乡后辈徐文尉与陈正有在北京、天津成立刻经处,有计划地与金陵刻经处分刻《大藏辑要》中的内容。

四、最后的安排

1911年,农历辛亥年,这一年杨仁山75岁,他即将走完人生的全过程。夏天的时候,南京遭受大水灾。他和一家人出去看水,受了暑气,回家再次病倒,而且日凶一日,身边的弟子欧阳渐、蒯若木等人,奔走于南京、上海等地,请来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但病情仍未好转。到了九月份,杨仁山自知此病难起,便开始着手托办后事。他要陈宜甫写信给当时正在上海的陈樨庵,并同时征求欧阳渐的意见:今后金陵刻经处就托付给你们三人,由你们三人共同担当职任,看看他们意下如何?陈宜甫及时写信给陈樨庵。陈樨庵接到信后立即回到南京。三人一合计,完全同意接受老师的重托。三人同去见老师。杨仁山见三个弟子都答应了下来,心中甚感欣慰。自己刻经多年,艰辛备尝,而《大藏辑要》所列的书目还没有完全刻成,这是他心中最放不下的一件事。现在得到三人的首肯,他脸上才露出了微笑。他与他们三人作了长谈,勉励他们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共同完成刊刻全藏的大愿。最后他说:“归汝等三人接办,余可专心念佛,不杂他事了。”

杨氏全家照此时,杨仁山的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大儿子杨自新1910年任湖北马鞍山煤矿总办,现在人在江西萍乡煤矿办事。老二杨自超原任大冶矿务局协办(副总),这时已调到汉阳总厂,主管工程。老五杨福严随二哥在汉阳任职。在南京的大儿媳(即杨自新的妻子)打电报叫他们全部回南京。接到电报的当天,老二杨自超一家从汉口连夜乘船,二日后回到南京家中。杨福严一家迟两日到家,唯老大杨自新因事务缠身未能及时赶到。杨步伟回到家中见到爷爷。爷爷照常跟她说笑,头脑很清楚,只是不能吃东西。估计是肝胃方面的重病,随时都有离去的可能。

当时,有好几个弟子都在刻经处,守护在杨仁山身边。梅光羲、蒯若木、欧阳渐、陈樨庵、陈宜甫、余同伯、邱希明等都在。杨自超与杨福严回来后,杨仁山的弟子们在一起商议,决定在别处买一块地,盖好房子给杨氏子孙们居住,现在的房产归刻经处。老师西逝后不运回老家,就葬在本院内,以便日后弟子们来祭扫拜墓。他们以此意见征询杨自超和杨福严兄弟。

前面已经说过,杨仁山1901年就与儿子们分家,并订立了分家笔据,要求他们陆续搬出,现有房产作为十方公产。因此,杨自超对前来征询意见的弟子们回答得很干脆,他说:“父亲已将房产捐给刻经处,子孙绝对不要任何地或任何另外的房子,若是那样岂不是让别人认为是调换房子吗?以后,我们大家都搬出去另住,只留少数单身人守墓。”得到这样的回答后,弟子们只能按照杨仁山与儿子们所订的分家笔据来办。

时间正在往一个重要的节点上走。皇朝末期的中国将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一场将要改变数千年之变局的革命即将要爆发。革命人士的大本营已从日本暗暗地转移到国内。杨步伟的同学和好友、在日本学医的林贯虹也回来了。当杨步伟把这个消息告诉祖父后,杨仁山甚感诧异,问好好的留学生这个时候为什么回来了?可是过了几天,杨仁山自己的孙子杨桂芬(杨自新次子)也从日本回来了,杨仁山才知道他们都是为革命的事回国的,不久就要动手了。林贯虹是林则徐的后代,她在日本参加了同盟会,而且给杨步伟也报了名。杨步伟也算是同盟会的会员了。林贯虹来杨家看望杨步伟的祖父。杨仁山很高兴地将她们两人的手拉在一起,告诉林贯虹,杨步伟也打算去学医,将来你们俩在一道做事,要同心协力,好好办事,女子不必不如男,只要用心做事,是能做出一番事业的。因林贯虹的几个哥哥平常都喜欢一点佛学,杨仁山特意让人到经房里拿了好几本经书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