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一大早,梨花村里就辟里叭拉地响起了一阵鞭炮。
随着这阵红红火火的鞭炮声,一个黄河渔业公司正式挂牌成立了。
赵强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打着一条鲜艳的花格子领带,满面春风,迎接着前来祝贺的朋友们。这一个多月来,赵强请来民工又把鱼湖修理了一番,让它像个正规的鱼塘了,鱼塘的四边也齐整了许多。他决心不干则已,干则轰轰烈烈。这一阵阵清脆的鞭炮声,标志着在赵强人生中,一个带有转折性的新的里程开始了。
当前来贺喜的人群逐渐散去,当人们的欢声笑语从耳边消失。赵强面对着自己的公司深有感慨,一开始,他就坚持创办一个公司,这让舅舅和父亲都想不通,真稀罕,养鱼就是养鱼,办啥公司?公司还不是养鱼,这有啥区别!但赵强认为,这里的区别大了去。首先,仅仅当个养鱼个体户,永远只是小打小闹,永远只是小本经营,永远只是小农经营,小家子气。而创办一个公司,就是一个高起点,就可以由小到大,由大到强,由强到强强联手,最终成就自己辉煌的事业。他的想法得到了范立国的大力支持。范立国拍着赵强的肩膀说:“赵强啊!你走这条路是对的。我支持你。农村是一个历炼人生的大学校,也是一个体验人生的大舞台。这个舞台啊大得很!正需要你这样有志气、有理想、有朝气的年轻人。”
赵强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晚霞飞满天的傍晚,范立国和他谈了很久很久。范立国告诉赵强,当下,中国农村正经历着一场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的转变,由传统农民向现代农民的转变。在这一巨大的历史嬗变期,农村迫切需要有一大批有现代知识、有现代眼光、有现代思想的新的建设者。他希望赵强能成为这一伟大时代新农村的领头人。范立国还殷切希望赵强加强文化学习,他说,当前,中国农村十分缺乏科技知识,十分缺乏知识型人才。范立国的话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着的火,点亮了赵强人生的道路。
后来,从开始办手续到最终办成手续,这个新生的农民企业都得到了范立国的很多关照。再说,在鸿宾楼的那段日子里,赵强从纳清荷那里也学到了许多东西。他想,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干成一番事业,农民的智商并不比城里人差,她纳清荷行,我赵强为什么不行?他是一个能拿得起也能放得下的男人,经过了撕心裂肺般的单恋,痛定思痛,他冷静了下来,认为自己的爱情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决定默默地离开纳清荷。
目前,虽然他的公司还很小,他既是老板又是员工,舅舅和父亲都是挂名的副总经理。他们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他们做任何事情。但赵强相信,一切都会有的,一切都会变好的。看着清凌凌的湖面,绿色的田野,赵强仿佛看到成群的鱼儿欢跳出水面的情景,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扯起嗓子吼了起来:“走哇!走哇!你大胆地向前走哇!”
他的声音是那么嘹亮,在空旷的田野里传得很远很远,吓得几只鸟儿高高地飞了起来。
赵强的眼前又浮现出他向纳清荷辞职的情景,当纳清荷得知他要辞职时,先是吃了一惊,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睁得老大,她显得十分生气,因为像赵强这样一个酒店骨干的离去对她来说无疑是釜底抽薪。可当她得知他辞职是要去开创自己的事业时,却又转怒为喜,大力支持。记得她说,赵强,你真是好样的,我没看错你。记住,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来找我。纳清荷还当场答应赵强,以后他的公司生产的各种鱼类,鸿宾楼优先采购。赵强也当场表示,他提供给鸿宾楼的鱼一定是市场上最好的鱼,最优惠的价格。
赵强决心从今天起,把自己全部的心思,全部的精力,全部的时间都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决不为儿女之情浪费时间,不成功决不罢休!
为了防止偷鱼的人再来盗鱼。赵强请人在鱼湖边搭了一个十分简陋的小棚子,里面支了一张小木床。小棚子是四面透风的,足可以让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赵强晚上就住这里,充当守夜人。
一天的劳作之后,明月当空,晚风阵阵,赵强坐在小棚子里,思绪万千。他遥遥凝视着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想起了纳清荷的身影,她的气息,她的眼睛,她那种拼命工作的精神……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对她说,纳总,不要太拼命了,要多保重自己啊。可是,她对于他来说,就像月中的嫦娥一样,可望而不可即。他只能默默地在心中为她祝福,为她加油。
赵强凝视着夜空,皎洁的一轮弯月像一只小船一样悬挂在那里。天空出奇地纯净,满天的繁星就像宝石一样,晶莹璀璨。
多么温馨而又宁静的乡村之夜啊!
而此时此刻,这万籁无声,异乎寻常的宁静竟又使赵强有些惆怅起来,他怀念起城市,那璀璨的灯光,那如潮的人流,那车水马龙的繁荣。
尽管城市的脚步有些匆匆,有些急迫,而生命的意义不正是在这匆匆之中尽显鲜活、尽显价值吗?
就这样,乡村的平淡、宁静、空旷、寂寥,城市的繁华、喧嚣、拥挤,在赵强的脑海里轮番地出现着,竞逐着,一会,这个占了上风,一会,那个占了上风。
也许,在赵强的心灵深处,在一处不被人知的地方,他对城市还怀着几分渴望,还怀着几多留恋。因为那里,永远是一片璀璨的灯光;那里,永远是一片炽烈的火热;那里,出入着成群衣着漂亮,脸色鲜活,举止文雅的人们。可是,他痛楚地感到,他却和那里格格不入。他的思想、他的生活方式、他的行为准则都和那里的人大不一样。这种差别到底是如何形成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但是,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有一千个,就有一千个想成为那里的人,有一万个,就有一万个想成为那里的人。因为那里有着最良好的医疗卫生条件,那里有着品质优良的商业社区,那里有着最先进的文化设施,还有,最重要的,在那里,人们的梦,可以得到尽情地描画……
夜色愈浓。
在茫茫的夜色中,赵强多么想找一个什么人,坐在一起,倾诉此时他心中的感受。可是,他的身边,除了田野里的风,再没有第二者。
忽然,赵强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在这宁静的乡村之夜,悄悄地袭上他的心头。
渐渐地,他有了一些困意。他打开被子,准备睡了。可是当他刚要躺下。忽然却感到自己的全身都像被蝎子蜇一样疼痛。原来是水边的蚊子闻到了人气,成千上万地向他涌过来。赵强毫无防备,只一会功夫,浑身就被咬起了大包,最可恨的是两只眼睛也被咬得变成了两条细缝。他拼命地用扇子扇着,想赶走这些讨厌的东西,可是堂堂一个大男人,对这种小东西也无可奈何。他只好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一夜,赵强虽然浑身又痒又疼,但终因他忙碌了一整天,太累太乏了,竟也进入了梦乡。
在一片蚊声的盈盈中,赵强来到了一片海一样的大湖边,湖水清亮,湖中的鱼儿成对成双,每一条都像七八岁的小孩子那么大,鱼群在水中尽情地嬉戏玩耍着。
湖边,是一排排高楼。赵强已经结了婚,有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在叫他爸,赵强高兴地嘿嘿地笑了……忽然,一只又瘦又凶猛的恶狼长嚎着向赵强年来,赵强认出这只狼就是和他恶战过一夜的那只狼王,他浑身打了个机灵,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
天还没亮,赵强忙爬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视野只剩下了一条小细缝,全身都又痒又疼。
天渐渐地亮了,不知过了多久,正当赵强在鱼湖边紧张地劳作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强哥!”
赵强一回头,竟是娇娇。一个多月没见了,她变得成熟了许多。一件米色的长风衣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窈窕的身材曲线毕露,一张圆圆的脸蛋由于久不经风吹日晒而越显得白嫩细腻,农村姑娘的痕迹荡然无存。
赵强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娇娇没有回答他,而是把一双眼睛瞪得有杏一样大:“强哥,你……你这是咋啦?天啊!你咋变成这样了?”
赵强这才想起自己这副模样能把鬼都吓住,他忙转过身子,说:“嗨!昨儿晚上,我让蚊子给亲美了。”
娇娇心疼地说:“你呀!就是不知道心疼自己,咋就不想想办法呢?这水边上,晚上咋能住人呢?”
赵强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嘿嘿地笑,“万事开头难嘛!这就是事业对我的第一次考验。”
娇娇深情地看着赵强,突然说:“你等着”,就骑上了摩托车,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田野里。
赵强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是在搞什么把戏。
不一会,娇娇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赵强嗔怪地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娇娇也不回他的话,只把手里的包打开,先是掏出了一大瓶花露水,又掏出了几盒清凉油。她拉过赵强,硬要他坐下,赵强还想扭着她,就是不坐,娇娇一使劲,把赵强的胳膊一掐,赵强啊呀地一叫,只好乖乖地坐下了。
娇娇一边往他脸上抹花露水,一边生气地说,“瞧瞧!就这个熊样子,还当什么总经理呢?连个蚊子都治不住。一天就这样了,两天、三天,一年、两年、三年呢?”她的嘴里吧嗒吧嗒地像倒豆子一样,赵强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好不容易等娇娇忙活完了,赵强说,“娇娇,你听我说,这可不是你呆的地方,快回去上你的班吧!”
谁知娇娇却回答:“我今天来,就不走了!”
一听此话,赵强吓了一大跳:“什么?你不走了?”
娇娇用一双眼睛紧紧盯住赵强的眼睛,“是啊!不走了。”
赵强更为吃惊,他放下了手里的活。眼睛看着娇娇,“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娇娇这才告诉赵强,她已经把鸿宾楼的那份工辞了,要来帮赵强成就他的事业。
赵强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里的活哪是人干,你细皮嫩肉的,你干不了。”娇娇不服气地说:“什么干不了?你忘了我也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人。”赵强说:“可是现在你已经是城里人了,变了。”
娇娇一听,二话不说,脱去风衣,里面原来穿了一身牛仔装,她麻利地把袖子一挽,蹲下身子就帮赵强铡起鱼草来了。
赵强在一旁看着,连连点头,“嗯!还满像回事的。”
娇娇说:“你就是爱把人看扁了。”
赵强这才问娇娇:“说说你是怎么来的,纳总那怎么交待的?”
娇娇这才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
原来,当娇娇得知赵强辞职回去办公司的事后,心里一急,也去纳清荷那儿要求辞职。纳清荷要娇娇再慎重考虑考虑,因为鸿宾楼很需要娇娇这样的人才。可是娇娇却对纳清荷说,她已经下定决心了,赵强走到那她就会跟到那。
纳清荷是什么人,一下子便猜透了娇娇的心思,她和颜悦色地问娇娇,娇娇你是不是很爱赵强啊?因为同是女人,娇娇也就不隐藏什么了。她爽快地说,是的,纳总,我很爱很爱赵强。这辈子我是跟定他了。
纳清荷听了,心想,想不到,娇娇是这样一个好女子,可惜鸿宾楼是留不住她了,不过,也好,让她去给赵强当个帮手吧。她沉吟了一下,对娇娇说,这样吧!娇娇,我这呢一下子还找不到人来接替你,你能不能再等几天,等我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你就可以走了。
就这样,娇娇又耽搁了一些日子,不然早来了。
赵强一高兴,当下就给娇娇封官,“太好了,现在我任命你为黄河渔业公司总经理助理。”
娇娇把嘴一撇:“你少给我来那套,什么公司不公司的,加上我,你不才俩人。”
赵强却充满信心地说,“马上就会有变化的,不信,你等着瞧吧。”就这样,他们两个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命运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在生活中,常常会这样,一次简单的握手,一个不经意的微笑,或许,你就会收获到你生命中的钻石。为了成为养鱼专家。赵强开始刻苦钻研养鱼技术。他专程到银川书城,买回了一大堆养鱼的书籍,又跑到邮政局,订了一年的《致富》杂志。一次,就在城里他帮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拣起了掉在地上的书,没想到这个男人就是全区有名的养鱼专家谢光辉。此后,他便一趟又一趟地跑到区水产养殖所请教这位养鱼专家,虚心学习养鱼的科学知识,不久成为一名远近有名的养鱼专家了,周围有几个养鱼专业户还常来向他请教养鱼技术。
就在这时,娇娇的老爹却找上门来了。这是一个精瘦的老头,一辈子认钱不认人,人称钱罐子。
娇娇正在给鱼铡草,见是老爹来了,忙扔下手中的活计,亲热地迎了上去,“爸,你咋来了?”钱罐子脸上阴沉沉地,没有一点笑意,声音里似乎带着八辈子的气,好像谁欠了他一大笔钱没有还。他说:“你吃野了,还能认识你爸?”
娇娇一听,忙说:“爸,今天的天气这么好,你哪来的气?”
钱罐子气呼呼地说:“不气能行吗?你这个死丫头,丢死人了。你都快把我和你妈给气死了。你快跟我回去,少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了。”
娇娇身子一扭,“不!我不回去。”钱罐子一听,气更大了,“什么?你不回,胆子吃大了,这是什么野地方,一个大姑娘家的,跟一个男人混在这里,像话吗?”
娇娇也生气了,“爸,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们这是在工作。”
钱罐子听了,“呸!放屁!啥工作,你放着好好的大堂经理不当,跑到这里来当苦力。你真是脑子有病了。”
就在这时,赵强从城里办事回来了,他一见钱罐子,就急忙叫道,“钱叔,你咋来了?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钱罐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给我来这套!快把娇娇这些日子的工钱算一算,我要带她回去。”
娇娇却在一旁大叫起来,“强哥,别听他的,谁跟他回去?”
钱罐子一听,心里更来气了,自己养大的闺女咋就不跟自己一条心了。他抄起一根木棍,就要打娇娇,赵强一看也急了,忙上前来用身子挡钱罐子。可娇娇却一点也不怕,反而挺着胸脯向钱罐子迎了上去,“你打!你打!我才不怕呢!”
说来也怪,这钱罐子倒像是怕了似的,手里的木棍举在半空中,却久久落不下来。
娇娇像是吃透了她爹的这一套,更是向她爹面前凑了上去,“你打啊!你打啊!”
钱罐子手中的木棍一下子掉了下来,“唉!我算是服了你了,小姑奶奶。你快跟我回去吧,你妈让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回家去。你不回,我可咋向她交待啊!”
娇娇一听,抿着小嘴儿偷偷一笑,“爸,你先回去吧!我妈那儿我给她说,等会儿我给家里打个电话。保你回到家里平安无事。”
钱罐子又细细打量了打量娇娇,“瞧瞧,脸都晒黑了,手也变粗了,这哪是女孩子干的活嘛!”说着,他又对赵强说:“强子,娇娇就先留在这里,你可不能啥活儿都让她干啊!”
钱罐子舍不得闺女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赵强对娇娇说,“刚才我真为你担心啊,你爸那一棒子下来,可了不得了。”
娇娇却胸有成竹地说,“我爸那是在吓唬吓唬我,他哪里敢打我呢?他敢碰我一手指头,我妈会和他拼命的。”
赵强吐了一下舌头:“哇!你真够厉害,原来有强大的精神后盾呢!”
“可不,从小我家里人都就让着我,我哥和我吵架从来就没赢过,我爸怕我妈,我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