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杀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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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青荷的直觉(2)

“什么事情?”

“你和廖晴晴的关系,凭我的直觉,你们并不仅仅止于认识的层面。倘若你和她只是认识的关系,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关心这样的小事情?”

“我暂时还不想说。”我又切开一块肉,咀嚼着,而后我停下刀叉,拿起酒杯,喝下一口红酒,然后我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希望不要影响整个案子。”她重新拿起刀叉。

晚上我们回到酒店,她没有像昨天那样和我讨论廖晴晴的事情,而是早早回到房间。我则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有来得及换掉衣服,便走到行李箱前。我打开行李箱,从箱子中拿出那本红色笔记本。

我双手捧着红色笔记本,在翻阅和放回之间踌躇着,与此同时,我的心底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它让我无法喘息。我轻轻地抚摸着封皮,质地并不柔软,略带粗糙,我仿佛触动着一块血渍斑斑的粗布,每一次的触摸都让人心惊胆寒。

我屏住呼吸,打开了第一页:

“想要拥抱我吗?先把你的世界扎成风筝送给我,然后我会考虑要不要让你飞向我的天空。——晴晴日记。”

她的字很漂亮,小楷,但并不中规中矩,多连笔,有点儿龙飞凤舞、飘逸奔腾的气势。接着,我又翻开第二页。第二页写着一句话:“你即将偷窥到我的一切,如果你甘愿为我付出生命,那么偷窥和盗窃贞洁一样让人迷恋,但愿惊愕的你不要因此晕厥。——晴晴语录一”

我的手指触动着下一页,我急切地想要窥探到她的心灵世界,但这一句话又让我短暂地停下来。昔日的廖晴晴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穿着火红的裙摆在海滩上跳舞,她的身影和大海一起,消融于鲜艳的夕阳中。我隐约看见,那清澈的眼睛中,闪烁着烈火一样的热情,团团围住我,让我呼吸加速。

西风不识人,又怎么会给你送来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呢?那个将要窥探你的一切的人,从没想过为你付出生命,他也从没有想过为任何人付出生命。曾经有一个,像流淌在血液中的水分,难分难舍,而后渐渐升腾,消散成烟雾。

当我正要翻开下一页时,房间门咚咚地响起来,这几声清脆的声响,让我惊慌不已。我连忙将笔记本放进箱子,好似正在犯罪,这种罪恶感在我开门的时候都没能消失。

“你在干什么?这么久?”是青荷。

“洗澡。”

“穿西装?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好啊!”我慌忙地答应着。

“那我们下去吧。”

青荷走在前面,我阖上门,跟着她走下去。等再次上来,已经是午夜十一点。我洗过澡后,又从箱子里翻出笔记本:

憎恨是迷失方向的爱

——晴晴语录二

一海:

憎恨是迷失方向的爱。这是我要送给你的第一句话。你已经长大了,比我还要高,壮实。每当跟你站在一起,我都有一种自卑感。也正是因为你,我对高个子产生一种恐惧感,以后怕你的姐夫不会比你高多少。身体的成长正如知识的增加,你大概想学理科吧,所以应该对逻辑很敏感。父亲带给家人的伤痛,想必你还深深地憎恨着,这憎恨就像脸上的斑点,当你长大的时候,这斑点就会蒙蔽你的眼睛。我隐约感觉到你已经看不到未来。

真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憎恨父亲——那个导致我们的家分崩离析的野蛮人。每次看到你对着父亲时血色的眼睛,我便有一种深深的担忧,我怕,怕得厉害,怕有一天你会因为这憎恨的集聚而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你冲动,重情义,有一种野性,像一头小狼。倘若不是我在那里守护着你,真不敢想象当时年幼的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深深地记得当母亲的尸体抬进屋子的那一刻,我扑在母亲肿胀的身体上啜泣,我软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能做的就是陪着母亲的肉体,希望用泪水唤醒她的沉睡的魂灵。但你却一声不吭,你跑过去,抓着父亲的衣服,撕咬着,大喊着,不顾一切。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扑向父亲,那时你才多大?你憎恨,你愤怒,你无法接受母亲的死亡。你把这一切都归于父亲,我也这么想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意识到父亲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有一点我们无法抹杀:父亲给了我们共同的生命,让我们在孤独无依的世界中紧密地相连在一起。

我爱你,一海。你不善于表达爱,可每一分每一秒的行为中都透着刻骨的爱。你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我在心里汇集成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藏着。等你忘记了什么是爱的时候,我会把它拿出来,一件小事一件小事地读给你听。那就是我们的亲情。

你或许不晓得自己做了多少件事情,你活在恨中,被蒙蔽双眼。每当我走近你的时候,看到你在那里刻苦地学习时,心中都为你感到辛酸,这样的拼命是为报复吗?这样的报复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况且,因为憎恨,你失去了多少的幸福?这里如此之多的美景?你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脚步,摘一朵矢车菊,戴在我的发髻上?

你想让父亲怎么做呢?给你忏悔?还是跪下来乞求你的原谅?每一年的年夜饭,只要有父亲在,你从来不会出现在家中,你在哪里?在哪里暗暗地筹划着报复的行动?你没有看见天空中飘下的雪花正是母亲为你流下的眼泪吗?当你的头发上衣服上满是雪花时,就没有听见母亲的啜泣吗?母亲亲爱的孩子啊!你要长到多大才会懂事呢?你是一个男人,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什么?宽容的胸怀,像大海一样宽广,像天空一样博爱,像宇宙一样博大。难道你也想变成父亲那般吗?那你的报复还有什么意义?

憎恨是迷失方向的爱。一海,你迷失了,在恨的海洋中无法自拔。看见你痛苦地仇恨着,我的心灵好像蒙上一层白灰。我为你心痛,为你担忧、焦虑,不敢朝着未来展望,我怕,怕得厉害,有时候想想,你站在我的面前,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血淋淋地。你那血色的眼睛令人恐惧,你是要来剥夺姐姐的生命吗?如果这样可以消除你的仇恨,那尽管来吧!

曾经的你是母亲的骄傲和希望,你把母亲的智慧和坚毅剥夺了去,安放在你的身上,母亲没有怨言,又把她那可怜而脆弱的唯一尊严送给你,她的生命只剩下一把枯草。这样,你还要让母亲继续失望下去吗?母亲的尊严啊!那是她做人的唯一的东西,现在你明白母亲为什么而去吗?为成就你的骄傲。那么,你的骄傲在哪里?憎恨吗?

一海,姐姐爱你。姐姐不怕流言蜚语,不怕刀枪箭雨,也不管那些世俗的偏见,既然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像母亲一样,你是姐姐的骄傲,姐姐愿意把尊严给你,让你有尊严地活着,你能给姐姐一个尊严的承诺吗?

不要再去憎恨,那些可恶的东西,只能让你失去幸福。

你长大了,姐姐也不想对你说教,你会厌烦的。就先写到这里吧。别忘了我们俩的约定,我动笔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呢?可不要欺骗我,以后要是你没有拿出笔记本,那我可不会将这本笔记交给你的。

最后,姐姐仍旧要大声地喊出来:

一海!姐姐爱你。

晴晴

我合上日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我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城市,璀璨的灯火与晚风交融在一起,在不甚明亮的地方模糊着视野,原本清晰的建筑也闪闪烁烁。

晚风带来夜色的凉意,抽打着我僵硬的身体,那扑来的咸腥味道窜入心肺,却没能勾引起我的兴趣。我注视着或有或无的光芒,并不在意无关乎脑海思维的一切。

没过多久,我回到卧室里,躺在床上,但心中的震荡还是难以平复。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和廖晴晴相遇的场景,那些模糊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与此同时,我的不安更加深重。这样毫无理智地回忆着,不知何时,我进入了短暂的梦境。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梦中的时候,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青荷的电话。

“对不起风雨,请你原谅我!”

“什么?”我的意识还没有被完全拉回来。

“昨天我不该对你发火,更不该怀疑你。”

“昨天吗?我不记得你发过什么火,你怀疑我什么?我想不起来。”后来我终于回想起来,昨天晚上我们在楼下的咖啡厅讨论廖晴晴的案情时她显得很激动,我们吵架了,很激烈。后来她愤愤地离开,我也独自回到房间。而吵架的原因就是她对我的怀疑。

“不管你记不记得,作为朋友,我都不该那样失态。对不起,我只是太想梳理清楚线索,因为我怕,这个案子太过于复杂,我怕到时候……”

“青荷你听着,我相信你,不管什么时候。不要再为这种小事而自责。等会儿我们还要去见廖晴晴,我会尽力帮你,因为你一直在帮助我。”

“谢谢!”

“先这样吧,等会儿见。”

我走到行李箱前,打开箱子,看见红色笔记本安然地躺在那里,我长长地舒一口气,好像它失而复得。我又小心翼翼地将它锁起来,并把箱子放在立柜中,又上了锁。

吃过早餐后,青荷换上正服,我们离开酒店,前往廖晴晴所在的地点。路上,青荷没有和我讨论廖晴晴的任何事情。她极力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我谈论着其他的事情。有时候笑笑,也故作欢乐。

第三次见到廖晴晴,她和昨天在法庭上没有多么大的变化。她整理了头发,和昨天的她相比,看起来更干净些,但脸色更白,白得耀眼。

廖晴晴见到我和青荷在一起,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她看了我一眼,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言语。

“昨天我们见过。”青荷说话干净利落,单刀直入,这一向是她的风格。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我来说,我受风雨的委托来处理你的案子,对你能否帮助我,我并没有多大的期望。我只是受朋友之托,来履行我的承诺,也没有打算为你辩护。”青荷冷静地说,话语中没有一丝的颤抖气息,一气呵成,不假思索。她的反常的话语让人吃惊,但那坐怀不乱的镇静也令人畏惧。

果然,廖晴晴抬起来,看着青荷,又盯着我看:“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说话。”廖晴晴又低下头,看来她不打算再开口。

“这是你的权利,但我坐在这里,也在履行我的义务。我们现在正在做的,都是法律赋予我们的。你有选择的权利,我有决定的权利。你受过高等教育,这样浅显的道理应该明白。风雨对我说了关于你的事情,我也找到了一些线索。我不想帮助你,原因只有一个:你杀人了。”

青荷没有被廖晴晴的消极态度所影响,她在酒店的时候大概已经想好了对策,而且,对付这样的人她有丰富的经验。她冷静地说着,没有任何停顿,她的话语无懈可击,但又让人摸不着头脑。她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廖晴晴的时候,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杀人了。看来青荷想用激将法让廖晴晴开口。

“廖晴晴,你杀人了!”青荷见廖晴晴无动于衷,她重复道,语气更加强硬。

“廖晴晴,你看着我!对你有养育之恩的钟警官夫妇被你杀害了。你没有一点儿负罪感?”青荷严厉地说。

廖晴晴抬起头,直视着青荷,她的表情有些变化,似乎被青荷的威严所震慑。

“我是杀了他们。”廖晴晴低沉地说,随后她突然站起来,像一头狼似的不顾一切地扑过来说,“可他们该死!”

“为什么?”青荷面不改色地说,她的嘴角掠过一丝笑容,她现在可以肯定,廖晴晴杀人案另有隐情,虽然暂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很得意吧!”廖晴晴冷笑说,“像一个窥探者看到自以为华丽的景象,但那又有何意义?”

“至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想死,我也不打算阻拦你。我是一个律师,法律赋予我高贵的权利——追求真相。这是我的天职。”

“你真是个邪恶的女人!和他一样。”廖晴晴转向我,青荷的眼睛随着廖晴晴的视线也转向我。

此后,青荷试图继续用激将法让廖晴晴开口,但廖晴晴一言不发。青荷转而心理战,但也失败了,她无计可施,继续在这里毫无意义。她示意我离开。我附在她的耳边说:“你在门口等我,我有些话想对她单独说。”

青荷点点头,出去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廖晴晴两个人。房间里依旧散发着一种冰冷而阴森的气息,和廖晴晴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一样让人畏惧。

“你怎么还不走?我说过不想再看见你。”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和这个案子没关系。”

“你也会求我?你不是冷漠无情的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问你,三年前你离开我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我急于知道事情的答案,对于我来说,三年前廖晴晴的突然蒸发,青荷三年来也从没有和我联系。这一切,太突然,太值得人怀疑,我的头痛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些疑惑像病变的细菌一样跟着我,抹杀不去。

“还和以前一样,你的记忆真短暂!据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你的记忆比金鱼还要短暂,这就是你冷漠的原因吗?”

“我请求你告诉我真相。”

廖晴晴再也没有开口。

我失望地走出去,青荷在等我。我们上出租车后,青荷问我:“你和她说了什么?”我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我和她之间的一点儿私事。”青荷不再问我。

回到酒店后,青荷对我说:“现在可以确定廖晴晴并不是单纯为杀人而杀人,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而关键就在钟警官身上。”

“我明白你所说的,我们现在就要去医院吗?他会接受我们的询问吗?”我问。

“你记得廖晴晴激动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廖晴晴说:‘他们该死!’”

“这句话就是本案的关键。为什么该死?廖晴晴之所以杀人,可能是因为钟警官夫妇的一些行为激怒了她,这些能够让一个人起杀机的行为一定深深地伤害了廖晴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廖晴晴铤而走险,下毒杀害钟警官一家?我先去医院探探口风,倘若这件事真的和钟警官夫妇有关系,那么钟警官一定会露出一些破绽。”青荷冷静地分析着,她的筷子中夹着一根蒜薹,大约在半空中停留了一分钟。

“不管什么案子,吃饭不也很重要?”我说话间将一块肉放进青荷的碗中。

“我以为从廖晴晴的口里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重要线索,出乎意料的收获。”她有些高兴,全然不顾饭菜已经发凉。

吃过饭后,她和我兵分两路,她去医院找钟警官,而我,则去找和廖晴晴有关系的朋友。

廖晴晴的案子,真的会像青荷所说很快将得到答案?我不得而知,并且陷入深深的焦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