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父亲出面。
那是不可能的——
“洛兄,还请收回这一次的委托,洛兄付出多少买命钱,天阁自然会双倍奉还。”
钱?
这一次,轮到洛天凡冷哼了,跟洛家的人谈钱,他在乎的可不是钱。“宇文兄,这样一来,若是传出江湖,天阁的声名可是大大的被染黑,宇文兄真的觉得这样做可行吗?”
江湖武林人士,注重的不就是声明吗?
正如商场上的声誉,即便是用钱堆出来的,即便是假的,那也必须有才行。
“江湖名声自然重要,不过,洛兄传言出去,对洛家又有何好处?”宇文笑非傻子,“如今洛家与长孙家尚处在半朦胧状况,如若一旦挑明了,后果如何想必洛兄心中有数,就算斗跨了长孙家,洛家也讨不到太多的便宜。”
非但如此,亦会损失惨重。
“既然如此——。”眸光一闪,冷意横生,“话不投机,宇文兄即已言明,便是天阁的立场,洛某自当遵从,不过,洛某接下来会如何去做,宇文兄还请千万别妄加干涉。”微扬的嘴角,涂染上嘲讽之意,推脱之术,试问世间谁人不会。
事,却不是这么容易摆脱的。
不欢而散,洛天凡并未收下宇文笑要做为补偿的双倍银两,这笔帐,算是记在了天阁的头上,总有一天,他会讨回。
宇文笑敛尽唇畔的笑意,“这几个人是谁底下的?”
“回少阁主,是青龙堂下。”
“去告诉青龙堂,手下办事不利,上头同罪,让他谢下一只手臂来请罪。”
“是。”
天阁位于川境,四处山地,随处可藏身,若无熟识之人,即便知晓天阁位于何处,一时半会亦难以寻到。
天阁内,上不见阁主与少阁主,下不见各位堂主,只有负责平日清扫之人在。
每月有固定之日是天阁召开大会之期,交代近期必须完成的事项,培养新人,安排任务,向来都是各位堂主的事。
身为阁主,神龙见首不见尾。
除了资格最老的玄武堂堂主和宇文笑之外,整个天阁都不曾见过阁主的真正面目,即使他出现,亦是一袭黑衣,从头包到脚,无一丝外泄。
平日无事之时,他并不在川境,更不在天阁的任何一处分堂。他久居于长白山以西,那一处,曾经有名,如今,却是默默无名。
剑生,剑生——
找到剑生就能生出一把好剑,想当年,哪位闯荡江湖的人不想找到剑生求其为自己生出一把好剑来。
剑生就居于这一地带。
只是以前的剑生好找,如今的天阁阁主,难找,即使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寻到他的踪影。
一道身影,一匹快马,飞驰——
临了山,落了马,来人弃马飞奔入了山林,转眼间,消失了身影。
那是一处临着寒潭的洞穴,细小,不起眼,仅一人能入。宇文笑站在寒潭边上,望着那道细小入口,略一思凝,随即,钻身而入。
洞穴的另一边是一处更大的洞穴,宽荡,却也空洞,这里寒气逼人,终年不见阳光,这里住着两个人。
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活着的那一个,是他的爹,是天阁的阁主。死去的那一个,是他的娘,早在他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死去的娘亲。
他不曾听过娘的声音,不曾体会过娘亲的温暖,却一直看着娘亲。
二十多年来,他的娘亲,始终完好却冰冷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往后的几十年,也会一直这样躺下去。
“你来了。”
“是,爹。”
“看你的模样,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宇文立昂瞧了儿子一眼,淡淡收回,脸上无风无波的难以再激起任何的情绪,早在妻子离世的那一瞬间,他就忘了要怎么去让自己的情绪更丰富,若非还留下儿子,如今的宇文立昂,该是躺在这里陪着妻子。
略一迟凝,仅是一刻,宇文笑启口,“的确发生了些事,虽然不是大事,但是笑儿认为还是让爹知道为好。”
“说吧。”宇文立昂坐于石凳之上,抚平衣摆,朝宇文笑示意,宇文笑亦找了地方落了座。
父子之间无需拐弯抹角。
只不过——
没有了女主人的家,终究有些不一样,两个大男人之间的情感,即便是浓烈的,亦是放在心里不易表达的。
“最近阁中有几个人私下接了生意,结果任务失败,阁中失了六人不打紧,还连累天阁的名声,坏了天阁的根基”,那几人,死不足惜,生前犯下大错,尽连死后也不能幸免。
“阁中的规矩还有人没弄明白?”
“爹,是笑儿失职。”
宇文立昂一举手,摇了摇,“不关你的事,总有人自以为了不起,瞒天过海却不知只瞒住了自己,从今日起,凡天阁中人,如若不遵规矩一律以阁中极刑处制。”
“笑儿会交代下去。”
“说吧,这一次他们接的是什么任务?”
“京城洛家的少主出高价要长孙无病与闻人九的命。”
宇文立昂微微一皱眉,他早就不再走江湖,创立天阁虽有他的用意,却与江湖中人交往不深,江湖上的事,以至江湖中的人,他早就知之其少。
眼下这两个人名,他从未曾听闻。
“闻人九是新任武林盟主,至于长孙无病出生商家,不过,他有另一个身份,是江湖盛名毒医佛小柳玉佛的丈夫,佛公子的女婿。”宇文笑解释。
平静的眸子,因耳边的话题,变得犀利,满是戾气。
佛公子,柳东泽,他的女儿也是江湖上的名医啊,“毒医佛小”听听这名号是多么的响亮。
“柳东泽——”咬牙低吼。
“爹——”宇文笑微微一惊,原来父亲知道佛公子是谁,“只不过,他们不是闻人九和柳东泽的对手,才落得有去无回的下场。”
“哼,那是他们不知死活,尽撞到柳东泽的手上去,就连你和爹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奈何的了他们。”佛公子的名号是如何得来的,他再清楚不过。柳东泽的身手如何,怕是没有人比他宇文立昂更为了解。
正是了解,这么多年来,才暗隐着心焦,忘不了的是丧妻之痛,当初有言,柳东泽如若再撞上来,他绝不手软。
当初,他是那么信任柳东泽,将妻儿的性命全数交到他的手中,他更是兴誓旦旦保证没有问题,灵儿不会有事,结果呢,灵儿过世二十多年了。
失去心爱之人的苦,谁能体会。
“笑儿,听着——”宇文立昂凝着妻子平静安详的脸,不曾有半分的痛苦,“你娘的死,与柳东泽有关,这么多年来,爹一直隐瞒就等这一刻,他尽自己撞上门来,一切皆是天意,谁也逃不了。”
娘的死,与柳东泽有关?
宇文笑又目大瞪,无法置信,娘不是生下她之后,身体便亦发的虚弱,最后终于坚持不住才离开人世的吗?
与柳东泽又有何干。
“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娘,因柳东泽而死,他让我失去了心爱的人,也让你一出生就没有了娘,柳东泽啊柳东泽,曾经,宇文立昂视你如亲兄弟,如今,情份已尽,说过的话,该实现了——”
“爹——”他们之间,到底说过什么话?
“笑儿,你先回天阁,随后爹也会到,爹要去替你娘讨个说法。”这一个说法,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孤单了这么多年。
宇文家从来便是人丁单薄,到他这一代便只有一根独苗,奈何,老天爷并不想好好的对待宇文家这唯一的一根独苗。
从小就贫穷的家境,让宇文家一直陷于悲苦之中,宇文立昂更是在年少时便丧父丧母,一人努力上进,学习能学的一切,练武是为了强身,是为了不让自己被人欺负。
却更出乎意料的让他选择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不怕苦,不怕受伤,怕的是没有进步,怕的是自己的无能,比钢铁还要硬的韧性让他一次次的失败,又一次次的站起来,进而,走在人前。
他从来就是孤单的,唯一一个愿意教他武艺的也是看在他有些天赋有此耐心的份上,谈不上师徒情深,教他的不多,却有用。
后来,更是他一步一步自我摸索出来。
没有变坏,没有忿世疾俗,已是宇文立昂自我约束的最大体现,他是个相当自制的人,才能在经历那么多苦难之后,仍有那般心态。
识得柳东泽后,他感怀上天,能有这样的朋友,算是没有白来人间走一遭。
他珍惜这份情谊,只要他拿得出来的,哪怕是命,也肯为好友牺牲。
常玉心是让他更坚定这一点的所在,他退于暗处,默默的祝福自己的好兄弟,只希望他们可以幸福一生。
有朋友,有亲人,便不会孤独。
柳东泽同他一般,只不过经历不同,所以柳东泽的性格与他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情。
那时,宇文立昂的人生,是知足的,是感恩的。认识于轻灵之后,更是感谢上苍的眷顾,得到一个一心一意关心他,体谅他,爱他,也是他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