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疏星入河汉
7767300000048

第48章 48 羊角隘

明羿等随着彥藏在一栋屋院前停了下来,只见那屋大门边上是一个乌木门札,札上刻着‘明府’两字,漆以青漆,门已开着。

总尉府管事彥藏恭声向明羿道:“请明爷进府看看。”明羿点了点头,答他道:“有劳彥管事费心。”便抬脚走了进去。

彥藏同明羿当先走入宅子后,海龙青龙几个随在他们身后先后进了去。

那宅子进门便是院落,院内左右两角,各栽有两棵高大的榳兰,高近四丈,树龄至少应是二十年了;院子东西两边各是一栋两层木楼,正对大门的南面是两层的主房,临街边是两层的倒座房,倒座房一层有三间蝜厩栏,不过厩栏内还是空的。

才进得院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膻腥之味,最后走入院子的润玉珠凝两个婢女禁不住以手掩住口鼻,东厢那栋木楼下传来两声焦躁的低嘷声。

明羿皱眉望着那木楼下,又疑惑的望向彥藏;彥藏微微一笑,对明羿道:“明爷的爱兽,暂时关在东楼下的空房里,昨日把它关进去可费了一番周折。”

明羿忙两步走过去,东楼下的一间房门从外闩上,门上也无缝隙却看不见里面,只是走到门边,那膻腥之味也愈加重了,明羿叫了一声:“Chiron?”

里面传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声,明羿把门闩轻轻取下来,才把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那房的门被哑然一下突然由内撞开,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里面扑出来,一下将明羿扑倒在地,死死压在地上。

珠凝惊叫一声,顿时瘫软坐到地上,润玉已是吓得夺路欲逃,才跑到门边,见珠凝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又跑回来要拖她,只是哪里拖得动,心中不停叫苦。

东楼下的房外,一头巨大的金毛狰兽将明羿扑倒在地上,全身压在他身上,明羿的头仅勉强从它身下露出来,那兽头颈使劲往明羿头上蹭磨,明羿丝毫反抗不得,这时彥藏早也暗暗退了两步,躲到了海龙几个的身后。

狰兽压着明羿厮磨了半晌,明羿不断告饶,狰兽才抬起头来,碧潭般的冰冷眼神让几个久经角场的角斗士也心中一懔。

被压在狰兽身下的明羿好不易把手从兽身下抽出来,拍打着狰兽的脖子说道:“Chiron,你可是够臭的了,快起来,我要给你熏死了。”

Chiron缓缓的爬起身来,眼睛仍死死的盯着海龙等,明羿狼狈的从它两脚间爬起来,才发现它眼神不善,忙伸手搂住他脖子柔声道:“好了Chiron,另那么凶,这是朋友,你们见过的。”Chiron沉沉的呜咽一声,扭头在明羿手掌上蹭了两蹭,目光稍微缓和下来。

那边两个婢女已是吓得哭起来,珠凝仍是坐在地上起不得身,暴龙转身走过去把她拉起,才松手,珠凝又跌坐下去。暴龙只好和润玉扶她院边的石凳上坐下,两个婢女都吓得瑟瑟发抖,珠凝不断抽泣,连望也不敢望向狰兽这边,润玉则根本不敢坐下来。

彥藏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远远对明羿说道:“总尉大人命小人带来百两银票,供明爷这几日柴米之资。”口中说着,却不敢向明羿靠近,明羿点点头说:“多谢大人,海龙先收一下吧。”海龙便转身将银票接了下来。

狰兽扑出草料房后,院子内膻腥味大盛,彥藏把银票交了海龙,便忙不迭告辞回府去了。明羿四下望了望,院落中近大门有个水井,便对海龙道:“海龙,你让润玉同你去把银票都换零了,买些日用品回来,米面肉食采购好,晚上就在新宅子用饭,记得多买些皂块。”

海龙应一声,便同润玉出去,有头恶兽在院内,珠凝哪还敢再呆在这院内,自是强撑起来忙也跟了出去采办。海龙等回来后,明羿便把Chiron拉到水井边,打上水来给它擦洗。

那兽倒是耐着性子,任他擦洗,费了个多时辰,青刀暴龙一起帮忙,用光三块肥皂,打上来几十桶水,才把那狰兽全身刷洗干净。

卫京城的南城奉恩门,仍和惊龙寨来京的时候一样,高大的青石城墙下是披甲持刃的慵懒军士,数名守城士兵倚在城头无聊的望着城下的官道。

不过这次惊龙寨的蝜车队从城门中出城再没受到守门军士的盘查,艰苦的四场角斗,让惊龙寨在卫京城里也小有了些名声,城门内的人等见到惊龙寨车队出城,不少都驻足观望。

前些时日各个角队都已相继离京,惊龙寨因是决战次名,孔益到卫京城的度支部领取赏金,又耽搁了几日,故是今日才得收拾出城。

出城的惊龙寨队伍仍是像来卫京时一样,八架大车,四十余骑护卫,只是锁在笼车内的角奴已少了一半。

孔益乘在蝜兽上,与苍云并辔走在车蝜队最前面,队伍走出里许,孔益在蝜背上回过头望那卫京城,在这里望过去,巍峨的城楼仍是清晰可见,愈显出这座梁国都城的庄严气派,城楼两边的高足六丈的城垣向东西延伸出去,延伸出去的城墙被官道两边的林木掩映住,看不见城墙的尽头。

驻足望了半晌,孔益才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双脚在蝜肚上轻轻一踢,带领队伍向前走去。

这一趟全国角斗赛,惊龙寨角队虽未折桂,倒也是收获不菲,决战次名的赏金,加上各场角战的分成等,有近两万两银子;但是全国角赛收获虽丰,惊龙寨的角斗好手却也几乎全部没了。

除了战死在角场上的冥虎几个,明羿被梁王赦免,海龙等又让明羿赎身,随孔益回凤平城的几乎全是后补的角奴,惊龙寨的主力角斗奴全部没能带离卫京城。

不过,角斗士总有离开角斗场的一天,只是活着离开和死了离开的区别,这些角奴离了惊龙寨,孔益倒也还看得开,毕竟这批角奴是给他挣过不少银子的,他自信有得半年,惊龙寨还能再培养出一批扬威立万的好手。

离了奉恩门,孔益等策蝜徐行,不到一刻钟,远远看见前边一座红柱青檐的长亭落于官道边,亭前五个精干的骑手坐在蝜兽背上,俱都望着这边。

孔益有些奇怪,不知是什么人等候在这十里亭外,看架势倒像是等着惊龙寨的车蝜队。

待行得近了,才看清为首坐在蝜背上的竟是明羿,着一身山文铜甲,两个吞肩是狰狞咆哮状的黑铁犽獚首,孔益识得这是梁军中武骑尉的甲制,想来是朝中已为其授了军职了;再看其他几个,除了冥狼,也是个个着鳞甲,腰挂横刀,盔帽挂在鞍具边上。孔益拨转蝜首向长亭边上过去,想和明羿打个招呼。

明羿见孔益走近了,突然一拉缰绳,脚下一夹,策蝜驰上官道,向着卫京城自去了;海龙几个也不和孔益打话,策蝜跟在明羿后面。孔益愣了一愣,转头望着苍云,苍云苦笑一下,摇头说道:“他们只是来道个别,可能并不是想和你说话。”

苍云一向说话比较梗直,孔益倒也习惯了,自嘲的笑了笑,向后面叫了一声:“跟上了,中午要赶到四通镇打尖。”

惊龙寨这一行日行夜宿,过了七个县郡,倒是平安无事。这天正午,行到一个繁华小镇,苍云吩咐车蝜都缓下来,孔益已是先走到一个客栈前下了蝜,客栈门头上写着,同德客栈。客栈里一个头戴蓝布幞头的蜴族掌柜迎了出来:“孔老板,这是从全国角斗赛回来?”

孔益的齐雅斋卖的那些珠宝,托人运送是不放心的,经常要自己到各地送货取货,也是常走各地的客商,所以在这个镇子也是熟面孔了。孔益点点头,说道:“在镇上打个尖,然后就过羊角隘去。”

跟在后面的角队护卫也都下了蝜兽,把兽牵到客栈后院去,卸下鞍具,吩咐店里伙计好生侍候。

这里是两道交界之地,过了前面的羊角隘,就是蜀南道的地界,再行得五六日,就能到凤平城,但是一般客商到这里却放松不得,两道交界之地,正是盗贼蜂起之所,加之前面山道狭窄,山贼喜好设伏打劫。故是一般客商到了这地,都先在羊角镇上盘桓两日,待得要过羊角隘的商客多了,才结伴而行;这样倒将羊角镇这个偏远小镇催生得有些怪异的繁荣,凡过路商客没有不在这先打尖住店,寻伴同行的。

不过惊龙寨却不是普通客商,四十余骑随被甲挂刃的护卫蜂拥而至,顿时把这小客栈挤得有些堵塞。孔益才坐下来还未点菜,已有一个身挂白长衫脚下黑靴,头戴缨冠的白净微须的人类凑了过来,那人先打个躬,客气的道:“这位老板今日是要过羊角隘嘛?”

孔益也起身回了一礼,答他说:“正是,打过尖休息片刻就起身,先生若是要随我们一起,等会起身时,自然招呼。”人类道了谢,说道:“那便叨老板的光了。”便回到自己桌上等着去了。

客栈内陆续有客商来与孔益攀谈,要随惊龙寨一起过羊角隘,连外间的其他客栈都知道同德客栈来了个角斗场的大队伍,不时有客商来询问惊龙寨队伍几时动身。

惊龙寨队伍大随从多,在同德客栈里足足点了四大桌饭菜,勉强把惊龙寨这一队近五十员挤下来。吃过午饭,略作休息,杂役们张罗着笼车里的几个奴隶轮换出来解决内急,又送进去饮食,待奴隶们也用过午饭了,数十头蝜兽也已用足草料,待日头稍斜了些,惊龙寨一行重又备鞍上蝜,出镇子去了,后面随惊龙寨一起过羊角隘的客商,足有二三十员。

离了镇子不过十来里路,两座山崖突然耸立在眼前,只有一条可容三乘蝜兽并排行过,曲折倾斜的狭隘山道从两座山崖间穿过,这就是进出蜀南庆徽两道必经的羊角隘了。孔益当先策蝜行了进去,隘道里却不像外间平坦易行,不仅多有曲折,而且道路上有不少山崖上跌落的碎石,蝜兽行走时都要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车辆更是时不时须手工清除咯在车轮下的石块。

虽是山路险阻,孔益却是走过多次并不担心,耐心缓行,走出这条隘道约要半个时辰。转过了一个折角,前面是一段长直路,孔益和苍云并骑走在队伍前面。

正行间,突然前面山崖上站起一个人来,孔益还未反应过来,那人猝然抬弩一箭射来,正射中孔益所乘蝜兽的颈上,蝜兽哀鸣一声直立起来,随即轰然倒下去,惊得旁边苍云的坐骑也长嘶一声猛向一旁跳开。

突来变故使孔益被蝜兽带着摔倒在地上,左腿完全被压在了蝜背之下,痛得直冒冷汗,却动弹不得。

惊龙寨队伍后面的那些护卫纷纷抽出兵刃来,这时两边山崖上突然现身出两百多个手持强弩的披甲士兵,只是看那甲式,又不像梁军的甲制。

最先现身那个人类喝道:“都不要乱动,谁敢乱动就把这个孔益射成刺猬!”山崖两边的百余张强弩都指着倒在地上的孔益;孔益面部禁不住痛苦的抽搐,向后方摆了摆手,示意惊龙寨的护卫不可造次。

这人能点名道姓,孔益就知道他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山崖两边那些弩手都着制式甲胄,不由得让孔益怀疑这是卫京城的兵部尚书赤安仁派了军队在此拦截惊龙寨一行报仇。

队伍前方的变故也让后面随行的其他客商大是惊慌,一阵慌乱之后,又不敢就向后逃跑,谁知道这些强盗有没有在后路上也伏了一支兵断了后路,这时只能等着看这些强盗开什么价码了,拦路抢劫的强盗多不是赶尽杀绝之辈。

山崖上突然现身的人类其实是聆韬堂的关一帆,柳婉桦也提着一张劲弩出现了在他身边。关一帆提弩叫道:“孔老板,麻烦你把后面笼车里的那个叫明羿的人类放出来。”

孔益心下愣了愣,更加确信这是赤安仁来寻仇的了,只是明羿已经被梁王特赦为自由民,做为兵部尚书竟然一点也不知情,让孔益颇是诧异,但孔益仍是咬着牙答他道:“明羿在京城被梁王赦为平民了,不在车队里。”

关一帆皱了皱眉,这个情况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正要再问,下面隘道里的苍云先说话了:“前方好汉是哪路英雄,可方便报上名号?”关一帆却也不避讳,朗声答他:“归德山清风寨。”

“那便是臻德将军伍晖的麾下了。”苍云微微颌首说道。

关一帆听了大奇,这个角斗场的奇怪老猱竟能道出伍晖的官职和名字,便小心的问道:“还未请教老爷子怎么称呼?”

苍云叹口气,缓缓说道:“我本是旧燕国武相府的侍卫统领,受封云骑尉,与伍将军也算故交。当年国变,太子移驾鸿都,值武相大人气郁成疴,我同府中侍卫守着大人,未能护卫太子离卫京,后十数日武相大人病卒,相府侍卫也就散了,你回去问伍晖,耶律翰云他可还记得。”

关一帆虽未听过耶律翰云的名号,但见他说来头头是道,想来是不会错,便在崖上拱手道:“原来是耶律大人,在下关一帆,老爷子既是燕国旧臣,何不随我同回鸿都,共为燕主效命。”

苍云摇摇头道:“朝廷国家之中责任太大,我也老了,只想有个地方安渡余生,你要的那个明羿确实不在这里,全国角斗赛完,梁王就赦免了他,我们离开卫京之时在十里亭见过他一面,那时应该是已由朝廷封授军职了。”

关一帆愕然,想不到费尽心思赶到羊角隘设伏,却没算到明羿被赦免这一茬。苍云见他愣住,又问道:“若然关大人只是要明羿这个人,他人在卫京,我等是否可以继续上路?”

这时柳婉桦急道:“那把笼车里的奴隶都放出来。”苍云坐在蝜兽上,不理会她,只是静静的望着关一帆。关一帆只得沉声道:“既然明羿不在这里,就请也老板把笼车里的奴隶都放出来,我全部收了。”

孔益被压在蝜兽身下的腿疼痛难当,也不知伤势如何,全身直冒冷汗。那压在他腿上的蝜兽仍未死,大口喘着气但爬不起来,时不时抽搐两下;孔益又不敢叫侍卫来移开蝜兽,生怕隘上的百多号弩手真的把他给射成刺猬。

听苍云自称耶律翰云,还是什么前朝的武官,自己竟然从来不知道;不过时孔益这也没有心思探究他为什么隐姓埋名在角斗场里当个教头。这时关一帆要他把角奴都放出来,哪敢不遵命,咬牙忍痛向后面说道:“把角斗士都放出来,锁链卸了。”

关一帆又朗声说道:“惊龙寨全国角斗次名,鄙人本想请孔老板把次名奖金一万两银子留下,既然有耶律大人的尊面在这里,鄙人就不敢张狂了,不过这次有两百多号兄弟跟我出来干活,行了十多天的山路,总要给弟兄们有个交代,孔老板留一千两银子下来,然后就过隘口去吧。”

孔益只觉得极便宜了,艰难的弯起身,面色极痛苦的从蝜尸鞍具边抽出一只皮夹来,抽出两张银票,抬头无奈的望着关一帆,关一帆挥挥手上的弩:“叫角斗士拿上来。”

才放出笼车的一个蜴族角奴走到孔益身边,把银票接了,同另几个角奴一起攀上山隘,把银票交到关一帆手上,关一帆略看了两眼,正是梁国宝盛银庄所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这时柳婉桦急向那个最先爬上来的角奴问道:“明羿去哪去了?”

蜴族角奴愣了一下,答道:“角斗决战第二天,大早他就被放出去了,说是赦免为民。”顿了一下,蜴族角奴又接着道:“放出去不过半会,他还把另四个角斗士也赎了出去,现在应该都还在卫京。”

柳婉桦听了诧然问道:“帮角斗士赎身?他拿什么帮角斗士赎身?”蜴族角奴耸了耸肩:“银枪吧,他有一杆梁王御赐的纯银枪,几十斤重的纯银枪身。他被放出去一会,另四个上了场的角奴也放了,听杂役们闲话说是明羿用银枪为他们赎了身。”

这时关一帆向下边道:“得罪了,孔老板,贵寨可以过羊角隘了。”苍云翻身下蝜,两个护卫也忙奔过来,齐力把压在孔益腿上半死的蝜兽挪开,全程孔益额头紧蹙冷汗涔涔,甚是痛楚。

移开蝜兽后,苍云俯身问他道:“能起来吗?”孔益摆摆手:“不行,腿可能断了,抬我上车。”两边护卫忙将孔益抬到仆役等乘的蝜车上;苍云取刀将那奄奄一息的蝜兽结果了,重又上蝜,转身向后招手道:“出发。”领头继续向前走去。

一众客商本以为跟着惊龙寨能平平安安走过羊角隘,想不到却有山匪专门在此就伏击惊龙寨,所幸却未有殃及池鱼,这群客商战战兢兢的跟在惊龙寨队伍后面过了羊角隘,也不敢抬头去望那些手持强弩站在隘口上的强盗,生怕那个强盗头子突然看着哪个不如意,又把他们拦下来,再勒索个几百两银子。

注:

倒座房---中国院落,临街的那一排房称为倒座房,一般用作杂房,或是给下人居住。

道---中国古代行政区称谓,相当于省,现在韩国仍然用‘道’作为行政区名称;因为狱陇星为类中国古代的设定,所以采用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