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会在车上?你……”
描龙绘凤的车辇华美尊贵、宽大舒适,颇具皇家威仪。车内铺有厚厚的棉垫,可躺可卧,中间有一张方几,上面摆列着香茗果品。角落上,有两只装衣物被毯的木箱,一人一貂坐在木箱上,身上披着薄毯,正毫不客气地连吃带喝。
车外伺候的太监听到江雪惊呼,忙问:“江河郡主,有事吗?”
“没、没事,被几案碰了一下。”
一人一貂本着吃喝是天的信条,对几案上的吃食狂轰乱炸,不理会江雪满脸疑问。江雪翻了翻白眼,刚要问话,北野榛瞄着车帘外,做了禁声的动作。
北野榛吃饱喝足之后,舒舒服服靠在木箱上,冲江雪慵懒一笑,轻声说:“昨天我和貂蝉才到秋水镇,听说你今天起程,就连夜赶来,两餐没吃,一夜没睡。”
“为我送行吗?”
“陪你远行。”
江雪感激一笑,说:“先休息吧!等进了宫,我再给你们弄吃的。”
听江雪这么说,貂蝉忙一脸谄媚凑过来,毛脸开花,在江雪身上蹭来蹭去。又翻开毛绒绒的尾巴,找出江雪给它打了欠条递过来,满脸期待。
“停车。”
车驾路过杏林观药房,江雪叫停车马,让小太监取来十罐香酥金蝉。貂蝉媚笑点心,前爪作揖,高兴得上蹿下跳,满车打滚。北野棒向它做了禁声的手势,它点了点头,拱开车角的木箱,前爪捧起装金蝉的瓷罐,一一装入木箱之中。
江雪摸抚着貂蝉柔软滑润的身体,与北野榛相视一笑。比起清朗英俊、憨直倔强的萧十八,北野榛相貌更加俊美,性情变化也很大,少了冷漠狠厉,添了灵动温润。在江雪心里,不管他如何变化,他仍是忠心护卫她的男子。即将踏上茫茫征途,有故人相伴,江雪心底泛起暖意,渐渐漫延全身。
北野榛不在齐越国做王太子,怎么会不远几千里来到京城,江雪不想多问。中秋月夜,疾马奔驰的沐府死士令江雪这些日子一直担心不已。今天看到北野榛完好出现,她忧虑不安的心放下了,只要他平安无事,别的似乎都不重要了。
“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到京城?”
“我已经问过了,你没回答。”江雪淡静一笑,幽然出语,“远去漠北几千里,长路漫漫,有的是时间问,现在保留一点疑问让我猜更好。”
北野榛点头笑了笑,不再说话,他伸着懒腰半躺在车上,扯开一条薄毯蒙头便睡。貂蝉一脸感激,在江雪身上蹭了几下,钻到箱子里,一会儿便打起了轻鼾。
“恭请江河郡主下车。”
车辇到了宫门口,不等太监掀帘搀扶,江雪就自己打起车帘,跳下车。沐乾柱带着前来送行的沐容初夫妇和整装待发的沐容基夫妇已经躬立在宫门口了。
宫门外,送亲的车队仪仗早已备好,形如长龙,威仪显赫。嫁妆、衣饰和使用物品均由礼部按例预备,早已到位,自是繁盛华美。她的车辇后面还有两辆马车,一辆载着冷香和暖香,一辆装载她们的随身物品。
小太监把她的车辇牵入仪仗队中,她怕北野榛暴露,很不放心,嘱咐小太监严加护卫,不允许任何人妄动她的车驾。
沐乾柱带着沐容初、沐容基夫妇迎上来,给江雪行国礼请安之后,拥簇着她走进宫门。太监抬来一顶软轿,请江雪上轿前行,花太太、二太太拥簇在软轿左右,沐容初和沐容基扶着沐乾柱跟在后面,一行人向金銮殿走去。
花太太和二太太带着下人等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下,沐乾柱、沐容初、沐容基和江雪进到殿堂之内。大殿之内,灯火通明、龙涎香薰,帝后高坐明堂,皇子重臣罗列两边。四人下跪行礼,高呼万岁,平身之后,皇上给沐乾柱赐坐。
南成远懒洋洋地坐在软椅上,眼皮垂下,昏昏欲睡。昨晚他在慕容居呆了很长时间,才等到江雪回去,江雪去了哪里,他一猜便中。回到王府,心中郁闷酸楚,辗转一夜,直到天蒙蒙泛亮,他才睡了一会儿,梦中倩影依稀。
江雪看了他一眼,又扫视殿堂之上的其他皇子,没见到南宇沧,她心底泛起几丝失落。皇子朝臣迎新纳侧,有三天的假日,南宇沧尚在假期,此时在做什么?
鱼水之欢,半夜缠绵,为他们的感情画上完美永恒的句号,从此芳心无憾。即使天涯永隔,还有忘却的纪念长留心海,大浪淘沙,此情成金。
皇上开始长篇累牍地训话,无非是一些为妇之道、为臣之道、和平之道。江雪听得不厌其烦,却要装出恭谨受教的样子,大谢皇上恩赐。
她远赴漠北,不过是想让慕容商会在塞北和漠北扬名立腕,大赚钱财。合亲只是一个幌子,有朝廷庄重的仪式、有郡主的份位加身,所嫁之人又是四大巨商排行第二的梁氏掌门人,这些便利条件能帮她在陌生的境地施展拳脚,直到风生水起。她会致力于边境和平,为经商创造条件,至于皇室夺嫡,她没丝毫兴趣。
训话完毕,帝后又设皇族家宴为江雪饯行,做陪者除了沐乾柱、沐容初和沐容基夫妇,还有南成远、太子和太子妃。感恩戴德、恭维奉迎,一餐宴筵皆是极尽能事的应酬,珍馐美味、淳酒佳酿吃到江雪嘴里,如同嚼蜡,毫无滋味。
起程的时间将至,家宴宣告结束。离席之后,刚到殿门外,江雪就感觉到了饥饿。这餐吃过,几千里的路途,会有多少次路宿风餐,她不得而知。与美味佳肴暂时告别,她心生不舍,北野枫和貂蝉还等着她拿吃食呢。
众人拥簇着帝后和江雪往外走,江雪借故整理裙裾,落到后面。等到南成远从她身边经过,她扯了他一下,冲殿堂内满桌吃食眨了眨眼。
南成远嘴角微微弯起,掀了掀眼皮,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神态,大步向外走去。江雪无奈,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殿堂内拿,只好暂时忍耐,另想办法。
帝后送她到宫门,一路行来,慈厚嘱托。花皇后拉着江雪的手,与她并肩而行,神情姿态更热切几分。到了宫门口,江雪给帝后行大礼拜谢,沐乾柱率儿子媳妇也跪地谢恩。走出宫门,上车之前,江雪又应付着给沐乾柱和沐容初夫妇行了跪礼。她不想听他们半真半假的唠叨,起身之后,匆忙向车辇走去。
坐进马车,看到北野榛睡得正香,她松了一口气。貂蝉拱开箱盖,滴溜着两只眼睛看着她,一脸期待的媚笑,没看到她手里有吃食,又失望到一塌糊涂了。
冷香递进来一个大布袋,说:“九小姐,这是戏月姐姐送来的东西。”
“好,替我向戏月姑娘道谢。”
江雪接过布袋,触手温热,她打开布袋,看到里面有多种吃食果品,热气弥散,香味氤氲,她会心一笑。从摆宴筵的殿堂出来,就没看到南成远,原来是准备这些去了。她掀起车帘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南成远,心中暖暖的感动欲渐浓厚。
“车辇起程,恭送江河郡主,一路平安。”
礼炮轰鸣,筝琴悠扬,威扬气派的车驾缓缓起程,尽显富贵之气。仪仗队行出宫门前的官道,走在通往北城门的大街上,引来诸多路人围观议论。
看到车辇威仪行来,楚易带着柳姨娘、蛋蛋还有商会一些人涌上来,再次跟她道别。洛水瑶和沐云月扶着丫头追上来,殷声作别,含泪嘱托。
江雪掀起车帘,与众人依依道别,心底涌起浓重的离愁别绪,羁缚着她很想驻足停留。绿袖红尘,繁华难握,从此天涯为屏,山高水长。
……
南宇沧揉着昏疼沉重的头,慢慢收拢梳理繁乱的思绪,昨夜浓情欢爱仿佛就在眼前,又似在梦中,亦真亦幻,深爱的佳人气味犹在,清晰欲现。
他脸上堆起浓郁的笑纹,长吁一口气,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自己赤溜溜地睡在暖阁的软榻上,沐云雾身无寸缕,与他同床共枕,共盖一毯,正满脸柔情地注视着他。他扯着薄毯跳起来,一丝不挂的沐云雾娇躬横陈,春光大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云雾微移身体,娇柔出语,“昨晚是我和王爷洞房夜,王爷忘了吗?”
南宇沧呼吸加促,面色紫胀,半晌,问:“昨晚是你?”
“当然是我,难道还有别人吗?”沐云雾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玉胸粉颈半掩半露,玉指划过瓷白的肌肤,立在妩媚柔情无限,“听下人说王爷醉卧暖阁,妾身很担心,本想来看看,谁知王爷……我们只好在暖阁洞房了。”
南宇沧怔住了,昨晚他确实喝了不少酒,可他依稀记起江雪来过,难道是酒醉梦中吗?情深难抚,想念欲痴,天天想她盼她,才会做如是之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