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江雪陪柳姨娘闲话几句,留下暖香照顾,她带着冷香去了慕容居。召集罗掌柜等人来议事厅,询问商会经营事宜,得知一切如常,她也放下了心。粮食已经送到了漠北,郝琳达给她写来回信,感谢她的帮助。并提出如果慕容商会有富裕的粮食,再给她送十万担,当然越多越好,价格还可以上提。那十万担粮食暂解漠北的燃眉之急,可最多支撑到三月,离秋收还有几个月。阳春三月,遍地美景,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漠北与中原战争也多起于此季。
江雪把信递给罗掌柜,问:“各地庄园的粮食还有富裕吗?”
罗掌柜看完信,叹了口气,说:“除去春耕的种粮,各地庄园还有几十万担的富裕,我们不能再卖,万一有天灾、人祸、兵荒,商会也有上万口人,也要备不时之需。等五月收完冬麦,要是收成好,可以再供漠北几十万担。”
“我明白,你给郝琳达写封回信,跟她实话实说。漠北缺粮,边境再起战争,也是朝廷权贵的事,我们这些奸商贱民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属下这就给她回信。”
“好,春耕的事还有劳你协助李三娘。”
“公子放心,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从议事厅出来,江雪随心漫步,放飞思绪,沿着迂廊来到后院。远远看到杏林观墙内几树杏花灿若繁锦,色似云霞,摇曳绽放,绚丽多姿。她快步来到墙外,仰望满树娇颜盛放,眉稍轻扬,嘴角浅含微笑,面如繁花,妩媚且清朗。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呵呵,红杏出墙,果然别有韵味。”
她让小厮搬来一把椅子,折下几枝开得正好的杏花,让婆子拿给冷香插瓶。她又拿来布袋,掠了一袋花瓣,准备做一些杏花糕。明天为北野枫送行,她做一些杏花糕让他品尝,再送他几枝杏花,想必北野枫会明白她的心意。
“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楼。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
她登在椅子上,立于满目繁华娇艳之间,高声吟诗,吟完一首,又趴在墙头自顾笑起来。她决定把“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这首诗写给北野枫。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认为杏花虽然盛于芳春,繁艳娇丽,却是缭乱凉薄、轻浮易谢之花。人间****自有万种,看似无情却深情,凉薄轻浮不过是表象,个中意味又有几人能解?她送杏花表情达意,北野枫自然能懂。
“沐九小姐。”
江雪的思绪正在碧海澄空之间漫天神游,突然被人打扰,而且还揭露了她另一重身份。她不悦且不满,不理会来人,闭上眼睛,继续神思。
凤清薇歪着脑袋冷哼一声,“你真不在乎别人知道你另一重身份?”
“在乎又怎样?不在乎又怎样?”
“若是在乎,就把你脸上的白玉膜揭下来让我玩几天,若是不在乎,你就继续不理我,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时辰,我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谁。”
江雪肆意大笑声,冲凤清薇做了请的手势,高声说:“随便。”
凤清薇智性灵慧,心思狡黠,且这段时间与她接触频繁,能看清她另一重身份不足为怪,拿公开另一重身份威胁她,也在她意料之中。
“你真不怕?”
“怕又怎样?不怕又怎样?”
“别总是怎样怎样怎样的,我怕你了。”
江雪跳下椅子,冲她挤了挤眼,说:“北野枫明天起身回齐越,你不去送他?”
“切,我象是闲得无聊吗?”
“实不相瞒,很象。”
凤清薇绕着她的胳膊,十分不满地扭了几圈,说:“我教你做杏花酥吧!在羽凤皇宫时,每到杏花开的时节,我母后都会给我们做杏花酥吃。”
江雪点点头,说:“我预计四五月间去江东,不如你与我同行。”
“好,出来避难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堂堂江东皇族的儿女,惧怕叶家强娶骚扰,跑到京城避难,可叹可悲。此次去江东,与叶家还有一场恶战,想起叶家,江雪不由斗志昂扬。
两人回到花厅,江雪把杏花交给丫头去清洗,她看着凤清薇配料。准备完毕,刚要动手做,就有一个小丫头进来,给江雪送来一包东西,还有一封信。
她看完信,喜出望外,信是竹玉写来的,还给捎来一些薄荷油茶和薰衣草香精。信中说金胡子、影碧还有竹玉三人计划从济州到漠北,一路行医舍药,观风赏景,用一年的时间走遍中天大陆。过完元宵节,他们就出发了,预计四月到京城。再经塞北到漠北,原路返回去江东,最后去齐越,从齐越再回济州。
她赶紧叫冷香研磨备纸,给竹玉写回信,附上杏林观大药房的信物发出。又喊来楚易,让他给各地杏林观药房发出消息,让他们全力配合金胡子等人施医舍药。这样既可以帮助他们,助他们此行顺利,又能为慕容商会再赢赞名。
竹玉和金胡子夫妇要来京城的消息令她激动不已,尤其是竹玉。交友遍天下,知心有几人,她知心至交不多,竹玉算一个,也是最早的。几年前,她在九小姐惊马坠崖的深涧中救下竹玉,两人相处默契、秉性投缘,友谊衍生于性命相交。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把明天做好的杏花酥和杏花糕打包装好,又亲自折来几枝凝露盛放的红艳杏花,插于水晶瓷瓶之内。收拾停当,她又挑了四个机灵精壮、武功极好的小厮,驾车备马,带上她准备好的东西,去给北野枫送行。
她赶到南城门,让小厮把马车停到路边荒地,她坐在车上等候。一会儿,成群的太监拉着水车出来,洒水淋街,中间大道遍铺红毯。
准备停当,便有齐越标记的车辆人马缓缓行来,前面有一队挂剑骑马的侍卫开道,后面跟着十几个手持浮尘的太监,中间有十几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后面还有一队带刀侍卫步行。沐云霜在齐越份位不低,齐越王室对她省亲也颇为重视。
朝廷派来的送行者与北野杨和沐云霜等人拜别之后,回皇宫复命。紧接着由沐容初和花太太亲自带队的送亲者上前,与他们依依惜别,沐云霜下车行家礼对沐容初夫妇三叩九拜,又跟每个送亲者执手嘱托,哀痛洒泪。
江雪纳闷,怎么不见北野枫?正在她思量之际,黑白无堂飞上车,没等小厮反映过来,他们就打马向前奔去。一路烟尘腾起,路上更无人影,江雪不由担心。马车狂奔了十几里,颠得江雪浑身疼痛、脑浆涌动的时候,车才停下来。
杨柳吐青,原野披绿。
在春意萌萌的岔路口四周伫立着侍卫、太监和丫头,中间铺着一块毛毯,摆着一张方桌,两把软椅。南成远和北野枫正在下棋、品茶,悠哉闲乐。
江雪趴在车上,安抚猛跳的心脏,调匀气息,慢慢跳下车。北野枫冲她走来,红衫绚灿,入目灼灼,满脸笑容浓郁,眼底却有离愁别绪浮现。
“我在这里等了许久,还以为你不来了,正在遗憾。还是南成远说那傻女人肯定在城门口等着。果不其然,你就等在城门口,唉!谁还敢说你不傻?”
江雪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会解释,从袖袋里掏出她写的诗,又从车里拿出她备下的礼物。一路颠簸,瓷瓶的水早已洒尽,杏花酥和杏花糕都已成了渣沫。北野枫接过她送的礼物,会心一笑,拈起酥糕渣沫放在嘴里,品尝之后,连声赞叹。
“多谢。”
江雪摇头笑叹,看到小厮追上来,吩咐他们调转车头,准备回行。她不想与北野枫匆匆而别,无奈南成远在,她更不想徒生是非,早早走开为妙。自那日调情下毒之后,还没见过南成远,想起彼时激情火热,她还不由面烧心跳。南成远与北野枫尽释嫌疑,已经确定下毒的人是她,她还是走为上、躲为高。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临行见你一面足矣,我先回去,回到齐越报平安。”
北野枫点了点头,轻声说:“好,希望你今年行程顺利,早到齐越。”
“慕容公子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别,是怕见本王吗?”
刚才还见南成远坐在软椅上摆弄棋子,转眼间就到就到了她的车旁。他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好象见到了久别的益友,可眼底却冰封雪藏。
江雪冲南成远抱拳行礼,很认真地说:“小人仰慕王爷,本应年节过府探望,听说成亲王府谢绝拜望,加之小人俗事繁忙,还请王爷见谅。小人家中还有杂事,就此拜别三王子,请三王子一路珍重,书信往来为念。”
“成亲王府为慕容公子朱门大开,欢迎公子随时过府,与本王一叙。”
北野枫拍着她的肩,轻声说:“你也珍重,尤其谨记防狼,必要时再出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