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爷,多谢三王子,小人告辞。”
江雪坐上马车,松了口气,掀起车帘,与北野枫摇手而别。触到南成远刀锋剑刃般的眼神,她怦然心跳。如何对付南成远的报复,她还要费一番心思。
时光悠然而逝,一切平静如常,送别北野枫数日,南成远没有找她的麻烦。慕容商会运转正常,倒是朝中出了一件大事,沐家为此一片混乱。
京卫营缴灭在中州至京城一带为患多年的山贼劫匪,抢劫杀害叶青玉及其随从男宠和叶谦及腾龙国使臣两案皆是他们所为。这帮劫匪见钱眼开、杀人害命,犯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滔天大罪。围巢时,贼首负隅顽抗,被京卫营就地格杀,一些投降的喽罗押回京城,交刑部审理。京卫营在劫匪的老巢搜查时,发现一本与他们勾结的朝廷官员名单,沐宸雷的名字赫然在册。
除沐宸雷之外,其他与劫匪勾结的官员都早已离职或死亡。此事一公开,立即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刑部下令抓捕沐宸雷,人证物证俱在,不容他辩白,就被押到京郊死牢,秋后处斩。沐氏一派对沐宸雷一案反映并不强烈,也没有到处求情打点,只给死牢看守送了一份厚礼,让沐宸雷死前少受些活罪。
张侧夫人、柳迎凤带着沐宸雷的两个妾室从沐容初的书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请沐容初无论如何想办法救沐宸雷一命。沐容初无奈,带着她们跪在崇威院门口,请沐乾柱做主。花太太、李侧夫人和四位姨娘也跟他们一起下跪求救。
沐乾柱和沐容初在暖阁密议多时,沐容初从暖阁出来,无奈叹息几声,就以张侧夫人教子无方、给家族带来耻辱为由,罚她和柳迎凤到祠堂跪了一整天。张侧夫人知爱子无救,昏倒在祠堂,被抬出来之后,就重病缠身,卧床不起了。
沐容清身死、南宇涣被逐,沐云岚随其离京数月,音讯全无。沐宸雷被免职,沐云露病逝,又送走了沐云霜,没平静几日,沐宸雷又犯下了杀身之罪。芳春时节,风景撩人,偌大沐府死气沉沉,主子奴才,个个人心惶惶。
江雪正陪着柳姨娘为沐府的事忧心,南成远约她踏青赏景的消息传来,她顿时手脚泛凉,心潮翻涌。该来的总要来,她躲不过,只能迎魔而上。
漓漓细雨,润物滋花,清风拂暖,春色开遍。
成亲王府威立于沥沥丝雨之中,娇花凝露,翠柳清明,入目迷离,更添颜色。凉荷浦院墙外几树桃花蓓蕾初绽,新叶吐芽,清溪流淌,时有花瓣飞落浮游。
黑衣影卫躬身站立,脚底扔着十几只灰雀,恭敬回禀,“王爷,这些灰雀都是从慕容居飞出来的,想必是他们训养的,用来传递消息。”
南成远身披纯黑溜金镶边披风,内穿明黄色夹层中衣,如瀑长发随意披散,细雨****,凝结成缕。他面色沉凉,嘴角挑起浅含讥笑,狡狯神色充斥眼底。他掠起娇红的桃瓣,洒入溪水之中,明明是辣手摧花,脸上神情却温和庄重。
“都是给哪些地方传递消息?”
“慕容商会店铺之间互传消息,还有郊外的庄园。”
“王府也有慕容商会的店铺吗?不然,怎么会有灰雀飞到王府呢?”
“呃,属下……”
“继续查,灰雀从哪飞出来,飞到哪里,带有什么消息,本王都要知道。”
“是,王爷。”
南成远目光瞬时冷厉,衣袖一挥,满树娇花粉蕾随风飘落,片片飞红逐流水而去,入目顿觉苍凉。他看着满地灰雀,冷哼一声,脸上恨爱交织成丝。他要给这个女人点颜色看看,最好是把她推到井里,在井口扔几块石头,然后放一根短绳。让她费尽心力,也抓不住救命的绳索,却要时刻提防石头落下。可是,他纵有万种心计、千般计划,想起自己遍身红肿流脓的惨样,不得不心悸。
“揽云,去喊戏月。”
他掀起披风裾摆,立刻有小太监搬来软椅,放于他的贵臀之下,又有小太监撑起黄绫绸伞,为他遮雨。他靠坐在软椅上,接过丫头递来了香茗,轻嘬慢品,神情阴狡凝重。戏月上前行礼之后,垂手立于一旁,等南成远问话。
“戏月,从那几只灰雀身上发现端倪了吗?”
“回王爷,奴婢试了多种香料,发现那几只灰雀受薰衣草香精控制。”
“薰衣草香精?”南成远神色凝重浓远,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半晌,问:“你确定是薰衣草香精?那不是西楚皇庭的香料吗?怎么会到京城呢?”
“奴婢确定。”
王公公想了想,躬身回禀,“王爷,依奴才之见,这些灰雀是西楚余孽训养,用来传递反叛消息。灰雀从慕容居飞出,那么慕容商会肯定与西楚余孽有勾结。”
“此计不错,只是南宇涣早就用过了,已经打草惊蛇,不便再用。”
“奴才该死。”
“戏月,本王想把灰雀收归己用,有没有办法?”
“回王爷,只要找到薰衣草香精,只需一个月就能驯服。”戏月想了想,又说:“沐家小姐的及笄礼日,奴婢在沐九小姐身上闻到过薰衣草的味道。”
“沐九小姐?”南成远奇怪称呼的改变,疑问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沐九小姐自幼养在济州,与西楚只有几城相隔,想必她知道这种香料。”
“传她来见本王。”
一张沉静清秀的脸浮现于他的脑海,在王府诸多侍妾中,那张素面曾经让他心动。这段时间他先是在年前几天遭了慕容玖的毒手,在羞愧痛恨中过了年。紧接着太子一派以百万担粮食被骗买发难,他也费了一番心思。没过多久又死了侧妃,送别了北野枫,重惩了沐宸雷。紧张而忙碌中,日月如飞,倒把她给淡忘了。
“回王爷,四皇子年前为沐九小姐赎身了,她已经离开了王府。”
南成远手中的青花瓷茶盏摔到溪边的石岸上,瓷片纷飞,茶水四溅。让他心动,却没找到机会宠幸的女人怎么会弃他而去呢?贬她为奴只是暂时而为,他曾以封侧妃承诺,外加他这张男女通杀、老少皆宜的脸,难道对她就没有吸引力?
他越想越气,手捏椅背,霎时入木三分。慕容玖这女人毒害他,不为他心动,还跟他斗智斗勇,这些气事他都可以暂时忍耐,毕竟慕容玖有巨商的威名。可一个身份低微,被家族当成弃履扔做陪嫁的女子为什么也逆他的心思而行呢?
“让沐家立即送她到王府。”
“禀王爷,契约上所写的赎身人是四皇子,她现在是四皇子的人。”
咔嚓一声,一张软椅支离破碎。南成远愤立于桃树之下,轻抚枝桠,满树瓣蕾芽叶丝雨落花,瞬间凋零飞舞。王公公、戏月揽云两个大丫头,还有几个小丫头、小太监全都摒住气息,躬身垂头而立,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半晌,南成远挥了挥手,众人也松了口气,又有小太监搬来软椅,请他坐下。
“谁答应让他赎身的?为什么本王不知道?”
“回王爷,契约上写着洛侧妃的名字,当成王爷……正病着。”
南成远冷哼一声,接过瓷盏喝了几口茶,冰冷的脸上笑若春花,“紫榆林那三间破房子不能空着,不如让洛侧妃搬进去,洛侧妃是太后指婚,王公公,你去办这件事。戏月,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尽快找到薰衣草香精,驯服灰雀。”
“奴才(奴婢)遵命。”
仅过了一天,关太后就颁下懿旨,以洛侧妃身有固疾、不能延续皇室香火且挟私善妒、毫无贤德为由,将洛侧妃贬身为奴。几个月时间,成亲王府四位侧妃,两死一废,独留花侧妃打理王府一应事务,至此,花氏一派威风八面更胜以往。
……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带着我的思念和梦幻,飞回到童年……”
轻快嘹亮的歌声回荡原野,阳春三月,柳绿花红,清脆的音符点燃青春如花的风景,为绚丽多姿的郊野沃土再添颜色,更助少男春情。
“这首歌我怎么没听过?是你小时候唱的吗?”
“你要听过就奇怪了,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喝的歌。”江雪轻叹一声,若有所思,“小时候,老师带我们去春游、放风筝,都会唱这首歌。”
南宇沧拉着江雪坐在山坡的石头上,拧着一枝柳笛,轻松吹响,为她伴奏。听她唱完歌,为她擦去脸上的浮絮,把水袋递给她,温柔体贴、细心呵护,令江雪心底暖意洋洋。坐了一会儿,他又到小山头折了几枝桃花,掐来一把野花,编了一顶花帽戴在江雪头上,又用柳条杨枝编了花篮送给她装野花。
江雪的前世生在红旗下、长在社会主义,十五六岁的花样年华在与书本抵死拼搏决战中渡过,不知早恋是何种滋味。此时,与南宇沧卿卿我我,触动了她曾经少女的憧憬,年少心事、青涩相恋,原来这般美好。与他相执相拥,可以抛却负累、忘记烦恼,就连对前世幸福的追忆都因他带来的快乐而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