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多谢太后。”
关太后留她用过早膳，又让朱公公备下厚礼，送她们主仆回沐府。回到青芷院，江雪一觉睡到午后，起来随便吃了些东西，让冷香休息，她带着暖香去了慕容居。询问之后，得知慕容商会经营正常、盈利稳定，她松了一口气。
“后院浅沟用麻布袋防水如何？”
“正如公子所料，毫无渗漏，昨天收到楚掌柜送回的消息，他跟四皇子提了用麻布袋装粘土筑河堤的事，四皇子看了实验效果，很高兴。粘土、沙土和石灰的配比属下也确定下来，派人快马加鞭给各地送去了消息，让他们做准备。”
“很好，楚掌柜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和四皇子后天回京。”
江雪点了点头，说：“罗掌柜，你拟一份治河材料的花费明细，那些麻布袋是商会花十万两银子买来的，加上土、灰和人工使费，卖到三十万两。一定要拟得合情合理，让户部和工部那帮爷们看了，挑不出问题，顺利通过。”
“好，这件事就拜托你，等楚掌柜回来，你们再仔细商量。材料明细拟好以后，用灰雀传消息给我，我亲自去跟那帮爷们谈。”
“属下尊命。”
江雪回到后院，倒在床上，闭着眼睛梳理思绪。凝香拿来一封信，是竹玉写来的，竹玉说她在距离京城一百里的夏水镇治疗风寒，要耽误几日，金胡子夫妇有事要办，到中州就与她分开了，他们约定十天后在京城见面。
还有十天就可以见到竹玉和金胡子夫妇了，江雪很兴奋。她写了回信，找了慕容居两个高手快马送去，并让他们带上银两，护卫竹玉一起回京。
回到青芷院，吃过晚饭，跟柳姨娘说了一些宫里的趣闻，天色不早，就回卧房休息了。宫中这些日子，她睡得不好，今晚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第二天，她早早起来，陪柳姨娘一起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带着冷香进宫。
迈近后宫的大门，她就觉得很不对劲，太监宫女个个神情紧张，偶尔碰到一起说几句话，也是一脸惊惶之色。清脆的铃铛响声传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高声吆喝。江雪感觉宫女太监的变化与她有关，忙拉着冷香向安宁宫跑去。
安宁宫门口摆着一张香案，地上插着许多写满符咒的白旗。香案上铺着黄绫，上面有一只很大的香炉，炉内插满金黄色的檀香，青烟升腾，黄绫上用朱砂笔写满符文。香案后面盘坐着几个年轻道士，正闭着眼睛、摇头铜铃转头晃脑的念经。
宫院里聚满了太监、宫女和嬷嬷，都瞪大眼睛，脸上恐惧中透着惊慌。院子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香案，与门口香案摆设雷同，只是香案两侧各插着九面白旗。一个身披阴阳道袍的老道士正拿着一把银剑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
关太后坐在正殿门口的椅子上，身上披着一件道袍，花皇后和南成远坐在她两侧，他们身后站着几位成年皇子，一侧还有十几个妃嫔。关太后和花皇后都闭着眼睛，一脸虔诚，嘴里也跟着老道士嘟嚷着。南成远坐姿很端正，半眯着眼睛看着香案和老道士，寒凉的脸上透着虔诚，眼底却深含讥诮。妃嫔和皇子们都看得很认真，妃嫔们虔诚的神情中透着敬畏，皇子们却是半信半疑。
皇宫内院竟然做起了法事，道场竟然设在太后起居的安宁宫内，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在驱鬼魂，还是在驱心魔，屠戮残杀的时候，他们想过要敬鬼神吗？
江雪主仆沿着墙根绕到厢房，放下东西，江雪犹豫了一下，想出去一问究竟。她刚打开门，就看到朱公公从外面进来，她忙上前询问。朱公公告诉她这位道长法号潇湘子，是一位得道仙人，成亲王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请到宫中做法事驱邪祟。他还说潇湘子三天前就在安宁宫外面做了驱逐孤魂野鬼的结界，果然这三天关太后失眠症状好转了许多，于是选定今天为黄道吉日，做一场隆重的法事。
关太后这三天失眠症好转是因为潇湘子在安宁宫做了驱逐孤魂野鬼的结界？这也太可笑。南成远请潇湘子做法事真是时候，这哪里是驱魔除鬼？这是来跟她抢功的。南成远曾经威胁她，要让她一无所获，江雪还以为南成远会狠下毒手，原来是这样的宵小把戏，越是这样的宵小把戏越让她措手不及。南成远早有计划，这就是他要给太后的惊喜？太后失眠一年之久，驱鬼法事早不做、晚不做，只等她治疗有了效果，他才粉墨登场演这样一场戏，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到南成远正冷笑嘻然看着她，江雪很想脱下鞋，把鞋底上扎满钢钉，对着他好张让人百看不厌的俊脸狠狠抽下去，抽到鞋底碎成布片，也不放过他。
南成远阴损狡诈至极，太可恶了。她连续十来天夜不成眠，还中了毒，直到现在想起幻觉的情景，还有心有余悸。刚有了一点头绪，他就跳出来，把做祟者归于鬼魂，把她连日的辛苦轻而易举地抹杀，把功劳归于神佛，间接拒为己有。同神佛的威力相比，她微不足道，谁会相信是她治好了太后的失眠症呢？
同神佛圣光相比，她的医术比沧海一粟还要微弱渺小。
江雪心里极度不平衡，一口怨气郁结肝肺，却舒吐不畅。那种感觉就象面对毒虫猛兽毫不畏惧，却被癞蛤蟆吓了一跳，之后恐惧全消，却是满心的腻歪。
“九小姐，这场法事是什么意思呀？太后都好转了，他们才……”
“哼哼！太后要是不好转，还没今天这场戏呢，耐心看吧！”
冷香愤愤难平，“他们信潇湘子的法术，不信你的医术，不如咱们回去。”
江雪躺在床上，伸展四肢，长舒一口气，别有意味地说：“回去哪有这么热闹？一会儿咱们也去讨点喜气，说不定还有赏钱呢。”
“谁稀罕那几文赏钱呀？他们也真是，太欺负人了。”
“呵呵，几文也是钱，别嫌少，我先睡一会儿，你也休息吧！”
外面的驱邪声、念经声、祈祷声、唏嘘声清晰传来，却不防碍江雪蒙头大睡，一会儿就发出细微的香鼾声。冷香心里窝闷，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这样对她家小姐不公平。可江雪象没事发生一样，好象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敲门声传来，冷香打开门，一个小宫女手里拿着一叠灵符进来，递给冷香。
“冷香姑娘，成亲王特意让奴婢给你们送来避邪灵符，让你们现在就贴上。”
“好，多谢。”
冷香接过灵符，送走小宫女，走进卧房，看到江雪正在床上坐着，似笑非笑看着灵符。南成远让人给她们送灵符，还嘱咐她们贴上，他又想玩什么把戏？
江雪打开灵符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团扇大的黄萱纸上，四周用黑笔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中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像。头像的嘴唇描成黑紫色，脸描着几点朱红，活象一个巫婆，头像下面写着“江雪驱邪，家宅平安”。一叠灵符有六七张，每一张的字迹和图画都一样，很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九小姐，这灵符的女人很眼熟？江雪是……”
“烧掉。”
冷香接过灵符，又端详着江雪的脸，片刻才说：“画得确实跟你很象。”
“死丫头，赶紧给我烧掉。”
江雪举起枕头冲冷香比划两下，没砸下去，一会儿又举起来，用力压到自己身上，蒙上被子喘气。南成远阴损张狂，欺人太甚，抢功也就罢了，还弄张灵符讽刺她。此仇不报非君子，她要马上想办法反攻，让他比中了药毒、浓身溃烂更惨十倍。刺激他的精神、消弭他的意志，还要用扎着钢钉鞋底抽他的脸。
安宁宫驱邪除鬼的法事告一段落，南成远又让潇湘子带着弟子到御花园摆起道场，准备晚上再做一场法事。香案抬走，白旗拨掉，老少道士也离开了。太后、皇后、皇子和妃嫔们都松了一口气，众人跟关太后道福后陆续告退。安宁宫里外贴的符咒让七天以后再揭掉，华丽气派的宫堂殿室贴着各色符纸，显得不伦不类。
江雪让冷香去打听潇湘子下榻何处，她想会会这个杂毛道长，看看他多大道行。登云子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来路，神通慧眼令她惊叹信服。潇湘子道法如何，她就是试金石，不能看出她的前世今生，只会跳大神骗人，这算什么本事？
她收拾好刚要出去，玉绸过来传话，说关太后有事要召见她，并嘱咐她要穿上那件薄荷披风。江雪点头应声，送走玉绸，迟疑片刻，拿过披风穿好，大步向偏殿走去。她捏了捏袖袋里的瓷瓶，有丹药在手，就不怕关太后过河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