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雾睁开眼睛,一扫虚弱,忙说:“王爷,你、你答应过我,你……”
“哼!沐侧妃辛苦,抬回房调治休养。”
岳公公很不解,嗫嚅片刻,想问些什么,欲言又止。下人们大眼瞪小眼,他们猜不透南宇沧和沐云雾之间的哑迷,却知道这位沐侧妃并不受宠。沐云雾见南宇沧如此冷漠,心中怨忿,却也暗自庆幸,她终于光明正大地流产了。
疾风荡荡,衰草枯杨瑟瑟抖动,茫茫沃野,广袤千里,入目一片荒凉。
一行人马昼行夜歇,风餐露宿,起程十余日,离京已有千里之遥。一路平安无事,旅途匮乏寂寞,雄奇壮观的塞北风光,令人豪气干云,久看也苍白无力。
天际浓云堆聚,圆日东升,红光冲破云层,洒下桔辉万丈。江雪伫立车前,遥望东天红日,柔情隐于心间,激情荡漾心海,思绪久久难平。
异世十年,风雨征程,她从一个身受重伤的六岁女孩到名满中天大陆的巨商,其中酸甜苦辣,她深有体会。若说征程是荒原枯漠,那么爱情便是沙漠中的绿州,温柔如水,甘甜似泉,她很想驻足停留,可是命中注定她要与绿州擦肩而过。
人生如路,她长途跋涉,如匆匆过客,贯看一路旖旎风光。从西南到京城,再到江东,经三岛国到南疆齐越,天下十成,她也走了六七成。如今要远赴塞上漠北,她想在这块粗犷无垠的土地上留下深刻的足迹,最深刻莫过爱情。
“想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
“没什么,你有事吗?”
江雪看了北野榛一眼,不禁哑然失笑,再看,掩嘴大笑。一身亮色襦裙罩在北野榛身上,瘦小矮短,深灰色鼠皮棉坎肩为他增添几分妇人风韵。发髻梳松散落,两只钗环装饰,脸上无妆自媚,妆扮容貌与他的大脚相配,显得不伦不类。
北野榛白了她一眼,又自顾爽朗发笑。从京城出来,他与江雪同乘一车,为方便起见,在冷香和暖香的鼓励下,换上女装,身份是江雪的贴身丫头,名字叫真香。他容貌俊美,一路行来,比冷香暖香更招侍卫们青睐喜爱。
看到几个侍卫来献媚,北野榛忙软着身体,装出女人模样,向江雪浅施一礼,娇声说:“旷野风大,奴婢请江河郡主上车,以免着凉,郡主请。”
江雪强忍笑意,扶着他的手进到车里,又放下车帘,摆出一副不打扰、不多事的姿态。几个侍卫见江雪上车,嘻嘻哈哈地过来,把沿途摘来的野果、掠获的吃食送给北野榛。北野榛毫不客气,一一笑纳,娇声软语哄着侍卫们离开。
回到车上,北野榛把收获的野果吃食全部贡献给江雪和两个丫头,貂蝉也分了一份,点头摆尾道谢。吃喝完毕,车马起程,冷香和暖香回到后面的车上。
“过了前面那座城池,我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江雪听说北野榛要与他们分道而行,忙问:“你不跟我一起去漠北了吗?”
“当然同去,我可是你的贴身丫头,你是甩不掉我的。”
“我还以为你要回齐越呢。”
“我才不回去呢,好不容易跑出来,谁想再进牢笼?哎,你这么嘴碎多事,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做王太子、却要跟你去漠北呢?”
“我很嘴碎多事吗?说不说是你自愿,何必让我问。”
十余日的行程,江雪除了解决基本生理问题,就是掀着帘子欣赏沿途风景,闭目沉思,偶尔也看看有关塞北和漠北风土人情的书,实在无聊,就去和沐容基的家眷闲话家常。对于北野榛为什么会来京城、并同她一起去漠北,她没有多问。辉煌明堂又何尝不是华丽的牢笼?习惯自由的人,谁愿意住进去?
北野榛很认真点了点头,扭着胳膊伸着懒腰,防备江雪突然袭击。江雪愤愤冷哼,狠狠扫了他一眼,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说。
“中秋册立之前,我遭遇了下毒、围杀、美人计,招招阴毒,一不小心就会毙命。还好北野枫早有准备,一一击破,还让那些人供出主谋,是北野椿和北野扬指使,沐家死士所为。北野枫要反攻,我怕兄弟相残,就告诉了我父王,提醒北野椿和北野杨躲避。我父王以死阻止北野枫,只把北野椿圈禁了,北野杨无事。北野枫骂我是废物,难成大事,我一气之下,就带着貂蝉离家出走了。”
江雪摇头长叹,沐家真是势力庞大,无孔不入,操纵齐越王室夺嫡,竟然暗害北野榛。北野枫阴损狠狡,北紧杨和沐家若恼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他不贪恋王位,却不想让王权旁落,好不容易兄弟重缝,能不处处为北野榛打算吗?
花氏一族败落,南日皇朝夺嫡之战如火如荼,沐家正等待最佳时机,支持的人选在太子、南宇沧和六皇子之间犹豫,还没有最后确定。
沐云霜合亲齐越,嫁给北野杨,沐家肯定要支持北野杨,却碰到了北野枫这么强劲的对手。她合亲北梁,沐家也有操纵北梁皇室夺嫡争宠的计划。这些恰是她最不感兴趣的,梁原默有什么打算,只有见到人才知道。
“北野杨几次要置你于死地,不也是兄弟相残吗?”
北野榛长叹一声,说:“我已经警告他了,再有下次,我就要反攻了。”
生于王族皇室,就要为权利而争斗,阴谋诡计、骨肉相残都是平常事。得势天堂,失势地狱,又有几人生在慧眼,能看穿权欲纠葛的背后恰是落败荒凉。心性淳良的人想反攻挣扎,谈何容易,要么逃避,要么更狠一筹,除此别无他法。
“你负气离家出走,也不能永远不回去,你父兄见你再次失踪,会着急的。”
“不会,我偷了北野枫十万两银子,留书告诉他花光就回去。”
江雪狡黠一笑,冲北野榛勾了勾手指,很真诚地说:“你父王年迈,不能再让他为你着急,我帮你想到一个让你早点回家的办法,就是――”
北野榛挡开江雪的手,顺势在她手上拧了一下,很坚决地说:“你做梦。”
“不给算了,不就十万两银子吗?我不稀罕,你什么时候从齐越出来的?”
“册封第二天就出来了。”
“这么晚才到京城,你都去哪玩了?有什么收获?”
“我带着貂蝉先去了济州,又从济州来京城,还在中州耽误了两天。”
“你去济州干什么?”
“找浅绿。”
江雪一怔,北野榛还是萧十八的时候,似乎跟浅绿很熟,连浅绿左胸有红色胎记都知道,而且还默认看过浅绿洗澡。他认识的浅绿就是西楚的大公主楚泠淋,南成远青梅竹马的挚爱恋人,被南成远当成亡妻供奉悼念的女子。
四年前,江雪曾被浅绿所救,浅绿刚给她包扎好伤口,追杀浅绿的人就赶到了。浅绿把她扶进荒草地,又引开了追杀之人。临别浅绿告诉她不管谁施医舍药,都可以用浅绿这个名字。她闲瑕时,也自称浅绿,做过施医舍药的医女。
“你为什么要找浅绿?她是西楚的大公主,你知道吗?”
“浅绿救过我,我认识她的时候,西楚已经亡了国,她早已不是公主,正在逃难。她救了我,我就一路保护她逃避追杀,到了济云山角下,追杀的人增多,我受了重伤,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就被关在济州府的大牢里了。后来听说她跳了济云山的鬼愁崖,我总感觉象她那么聪慧美丽的女子不会这么容易死去。从大牢出来,我一直在找她,毫无音讯,可能她真跳崖身死了。”
江雪愣了好半天,长吁一口气,轻声问:“她跳崖的时候是几月?”
“夏天,好象是七八月间,西楚亡国时,她就逃了出来。东躲西藏近一年的时间,她似乎不以亡国为悲,躲避追杀的同时,还在治病救人。”
“鬼愁崖的山涧下有一条深溪,每年的七八月间都会有娃娃鱼游过。听说娃娃鱼味道鲜美,有一天深夜,我闲得无聊,就带几个哑仆去捉娃娃鱼。刚布好网,就有人从鬼愁网掉下来,砸破了我的网,鱼没捉到,却救了落崖之人。”
江雪心底泛起几丝失落,自救下竹玉,她就知道竹玉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和经历。却没有想到竹玉竟然是西楚的亡国公主,南成远爱入骨血的女子。
楚泠淋一定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清灵飘逸的女子,不食人间烟火,却有治病救人的爱心与善良,可命运对她却是极尽能事的惩罚。落崖被救,她装成失忆,不愿意想起前尘往事,想在绝尘谷平静渡日,这也不错的归宿。
她心底泛酸,并不因为竹玉以失忆为借口,隐瞒身份,这份心酸似乎跟南成远有关。如果南成远知道楚泠淋还活着,会有什么反映?爱会不会还象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