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慕容商会也只有些一些闲事,罗掌柜和几位管事就能处理,不用她劳心。她悠然闲适,只留在青芷院陪柳姨娘,日子过得舒服瑕意。慕容商会偶尔遇到一些小问题,用灰雀传书就能把消息带进来,省去了她许多麻烦。
几只灰雀在雨中穿行,飞落到院子中间的花树上,叽叽喳喳地迎雨欢叫。凭灰雀的叫声,可以判断是否带来书信,携带书信的灰雀总是一声不叫,默默等待。
“九小姐,你有没有发现灰雀少了许多?”冷香趴在窗口,一脸迟疑地问。
江雪点了点头,说:“不只是少了,消息送得也越来越慢。竹玉说灰雀总用一种香精驯养会变得迟钝,慢慢就不受控制了,我正想等她来了询问呢。”
“九小姐,竹玉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是长得很漂亮,只可惜……”
柳姨娘见女儿在窗前坐了许久,知道她有心事,选了几样酸甜味道的果脯让她吃,“你坐了这么半天,看什么呢?吃点杏干吧!冷香也吃,别拘束。”
“谢谢姨娘,奴婢跟九小姐看灰雀呢,这些天飞到院子的灰雀越来越少。”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些淘气孩子打了灰雀来烧烤吃也说不定。”
江雪往一边挪了挪,空出半张软榻请柳姨娘挨着她坐下,磨蹭着撒娇耍赖,说:“娘,我午饭想吃清蒸鱼,鱼要鲜活的,少放麻油,多放醋。”
“好,仙草,告诉婆子去买几条鲜鱼。”
“娘,老太爷下月初三过七十大寿,我们送什么寿礼?”
沐乾柱五月初三是正寿日,古稀之寿,以隆重气派为主。沐府从三月就开始准备,连上端午节的节宴要从初一到初七摆七天流水宴席。初三是正日子,沐容基和沐容松也带着家眷从任所赶回,连皇上和太后都要亲自来沐府祝寿。
“娘还照往年做一些针线活计,老太爷不用,都赏了人。你看看八丫头、十丫头送什么,跟她们一样就行,沐府什么纤巧稀奇玩意都有,送什么都不新鲜。”
江雪点点头,若不是关太后答应为她恢复身份,还要指婚,她才不想费这些心思呢。这次的寿礼,她想送件新巧的物件,也是与众不同的纪念。可什么才算新巧呢?她这几天都在考虑,慕容居镇宅之宝不少,她不能拿出来应付此事。
吃过午饭,她正坐在软榻上养食,准备午睡,八小姐的丫头来请她。她换衣梳洗,带着暖香来到奇芳阁,十小姐已经等在暖阁了,还有族中两个女孩。江雪与族中女孩互问安好,两人都很客气。十小姐见到她,脸上满含轻蔑的神情,勉强挤出几丝笑意。笑由心发,十小姐还做不到喜怒淡形于色,只靠伪装很别扭。
“八姐,喊我来有事吗?”
“五姐来信报了平安,我们去探望许姨娘,帮她宽宽心。”
沐云岚来信了,她随南宇涣去塞北四个月有余,直到现在才写信回京报了平安。逐出皇族,贬到塞北,从此山高路远、归乡无期,一封家书也成了许姨娘唯一的祈盼和希望。能有平安的音信送来,确实是可喜之事。
“好,我们现在就去吗?”
“等一下我娘,她收拾了几件东西,商量着要给五姐捎去。”
江雪点点头,轻叹一声,说:“八姐想得真周到。”
“九姐真会说话,有一天你被贬到塞北,我和八姐也会惦记你的。”
江雪冷冷瞥了十小姐一眼,认为和她计较有失身份,不想反击,轻声说:“呵呵,多谢十妹,借十妹吉言,我正想去塞北呢,大漠飞歌、纵马扬鞭也不错。”
“你以为贬到塞北是让你去玩吗?到塞北为奴可跟成亲王府为奴不一样。”
八小姐扫了十小姐一眼,面露无奈,又冲江雪使了眼色,收拾了几件小玩意让丫头带上,说:“我娘直接过去了,我们也去吧!”
“十妹真是见识多广,连到塞北为奴什么样都清楚。”
十小姐跟江雪唇枪舌剑,脸上始终带着阴涩涩的笑容,看得出她心存狡诈诡计。江雪不屑于跟她斗法,对她的宵小伎俩却不得不防。
几个来到许姨娘的厅房,请安问好。许姨娘哭得很伤心,几个姨娘侍妾还有满屋的丫头婆子也跟着掉眼泪。她们上前安慰几句,许姨娘拿出信让她们看。
沐云岚的信写得很简单,只说他们在边塞,与漠北只隔了一道土筑界碑,南宇涣在边塞修防御漠北游匪的土堡,她在燕家马场洗马,让许姨娘不要惦记她。
江雪不由鼻腔酸胀,眼圈通红,沐云岚也是养在深闺、金尊玉贵的候门小姐,坚强的性格让人佩服。南宇涣突遭变故,被逐出京,她没有求死,也没逃回沐家,而是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去了塞北,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足以证明她的品性。
“姨娘,五姐写信报平安,你该高兴呀!”
“呜呜……她洗马的地方紧挨荒丘,那里到处是人贩子,见到有点姿色的女人就抢走卖到荒丘。她在信里没敢写,这、这是我跟送信人打听的,呜呜……”
江雪怔了怔,拿过沐云岚的信仔细看了一遍,燕家马场紧挨荒丘,燕南洵应该对荒丘很熟悉。记得她陪南宇沧去见燕南洵,说到百万担粮食被骗买,南宇沧问起荒丘。燕南洵说他对荒丘只是听说,从未去过,显然燕南洵在说谎。荒丘究竟是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秘密,连燕南洵这样的塞北财阀也讳莫如深。
“我求公爷给燕家写封信,救救五丫头,他说跟燕家没交情,一句都不多问。”
沐云岚风光大嫁,成为皇室命妇,也是家族的一枚棋子。现在轮落至此,成了弃子,沐乾柱和沐容初会顾及她的死活吗?反正沐家不缺女儿,除了自家的,还有族中的,棋子很多。再说,燕南洵现在有南宇沧做靠山,根本不买沐家的账。
江雪叹了一口气,为沐云岚悲哀,也为每一个做棋子的女孩悲哀,纵是不会轮为弃子,她们的命运始终握在别人手里。沐云岚未嫁时,对江雪虽没有陷害刁难,也是百般轻蔑。事到如今,江雪想帮沐云岚一把,也想通过她了解荒丘。
“姨娘不必担心,燕家和四皇子交好,我求四皇子给燕家家主写封信。要是五姐必须在马场为奴,就让燕家家主给她安排轻活,保她冷暖饥饱。”
许姨娘扑过来,扯着江雪的衣袖失声痛哭,“九丫头,姨娘求你了,呜呜……”
“姨娘快起来,我这就去给四皇子写信。”
江雪跟众人道别,走出厅房,长吁一口气。厅房内传来议论声,两道嫉妒怨毒的目光似火如荼,冲江雪直射而来。江雪回头,冲十小姐投去讥诮冷笑,毫不在意她的想法。她暗恋南宇沧,那就以此把她踩于脚下,让她无力翻身。
她回到青芷院,以南公子的名誉给燕南洵写了一封信,另无它意,只让他照顾沐云岚。她又给沐云岚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询问荒丘的事,要通过燕南洵转交,她不敢写得太清楚。她留下地址,让沐云岚直接给她回信,别通过沐家转交。
写好信,她想了想,让暖香去许姨娘的厅房,问是否有家书要带,一同让人送去。一会儿功夫,八小姐就拿着许姨娘的家书和几样东西来到青芷院,让她想办法给沐云岚带去。江雪吩咐冷香把信和东西送出去,才回来陪八小姐说话。
“九妹,现在府都里都传太后要为你和四皇子指婚,是真的吗?”
江雪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事情不到尘埃落定的一天,难免会有难以预测的变数。她是生于忧患的人,又有前世的经历,对任何事情从不抱百分百的希望。事情是真是假,到了落幕的一日,自会见分晓,提前多说无益。
“我只是给太后治好了病,太后要赏,至于怎么赏,我不敢强加要求。”
“四皇子对你很好,九妹,你是好人,对你好的人很多。”
“呵呵,八姐对我也很好。”
八小姐无奈一笑,长叹一声,幽然出语,“我们生在候府,话说兄弟姐妹很多,总觉得隔了一层。现在对人好一点,将来婚嫁、各奔东西了,还有个念想。”
“八姐所言不差,我们兄弟姐妹众多,亲密得没有几个。婚嫁的事我们只能争取,最后能不能达成所愿,要看争取的方法,更要看造化。”
八小姐迟疑半晌,说:“九妹,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江雪怔了怔,看八小姐面带绝然,她不由心惊,忙问:“什么事?”
“大姐与太子大婚七年,一直无子嗣,太太跟我娘暗示,想让我到太子府做都人,生下一男半女给大姐抚养。我跟我娘说,我死也不会答应的。”
对沐云风,江雪只见过几次,知道她身体羸弱。结婚七年仍无所出,确实让沐家和花家众人心焦。不只是她,三大家族嫁给皇子为妃的女孩都无所出,这确实怪异。男权世道,尤其是家族皇室,女人要想保住地位,孩子是最坚固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