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急,”王公公长叹一声,说:“关太后虽说被贬为庶人赐死了,成亲王念她抚养一场,要为她守孝一年,一年之后再迎新纳侧。所以说成亲王只让咱家知会花太太,别给八小姐配婚,就别为这年事打扰老太爷和公爷了。”
“好好好,我记下了,请公公转告成亲王放心。”
花太太又皮笑肉不笑地应付几句,送走王公公之后,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沐云风听说南成远有意把沐云月纳为侧妃,忙追问花太太怎么办。
南成远根本不把沐家放在眼里,花太太必须奉迎他,可又不敢得罪太子,否则沐云风的日子更不好过。不能给太子送人,就只能送钱了,除此别无它法。
花太太把她多年积下的古玩首饰和私房金银全部拿出来,凑了几万两银子,让沐云风交给太子先去打点,其余的再找沐宸钰想办法从慕容商会拿。
茫茫漠野,皑皑白雪,天地间银妆笼罩,刺骨寒风凛冽肆虐。圆日挤出青灰色的云层,半隐半露,丝丝缕缕的桔色光芒点缀银河,迷离绚烂。
侍卫车夫、太监亲兵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装,披着棉氅,仍在烈风中瑟瑟发抖。健马在风雪中畏缩前行,边走打着响鼻,喷出沥沥白气,转瞬凝成冰雾。一行人马车驾艰难跋涉在冰天雪地之中,庄严顿减,威仪尽失。
江雪穿着锦缎棉服,披着毛氅,偎在皮褥里,抱着手炉,仍觉浑身上下冷冰冰的,棉服皮衣好象冰丝麻布一般凉薄,仅存的精神也被冻得萎靡不堪。
“停车。”
厚重的车轮辗着冰辙缓慢停下,随侍的太监上前询问情况。江雪没说话,她扶着太监下了车,裹紧披风,戴上帽子,跺了跺脚,快步向前走去。
太监跟上来,说:“江河郡主,你要找沐大人吗?有事让奴才去传话就行。”
“我不找沐大人,只是想下车走走,车架继续前行,别耽误行程。”
“是,奴才扶你。”
江雪大步向前,摆了摆手,说:“不用,给我准备一匹马。”
积雪没膝,冰凌坚厚,厚底棉靴踩上去,吱吱作响。冷香和暖香见江雪下车,也下车跟上来,两人跑在雪地里,擦滑跌撞,险些摔倒。
“你们上车吧!不用跟着我。”
沐容基见江雪下车步行,忙迎上来询问。江雪摆手示意无事,继续向前走。她来到仪仗队最前面,远远看到一座青灰色的城池屹立于天地间,矮小的人群向着他们涌动而来。江雪手遮眉峰,眺望半晌,看了沐容基一眼,以示询问。
“前面是达州城,塞北最大的城池,东塞北总兵的驻营地也在达州。知府高桂玉是沐府的门生,他看到我接管东塞北兵马的邸报,又有沐氏江河郡主合亲驾临,一定会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前面的人群很可能就是他们。”
“终于到达州了,我们继续前行,争取早进城早休息。”
“好,到了达州,我安顿好家小,再护送郡主出境。”
沐容基冲亲兵卫队和仪仗队挥了挥手,跟众人讲明前路的情况。目的地将至,众人看到希望,一鼓作气,人马车辆行进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一路行进闲瑕无事,江雪看了许多有关塞北、漠北风土人情、地理状况、经济文化的书籍,对塞北、漠北有了初步的了解。
过了达州,再经过一座小城,就是南日皇朝的边境城池益州,大概还有五百里的路程。出了益州,再经过北梁的边境城池燕城,还有几百里才到北梁的都城梁都。行程顺利也要十天时间,若雪拥关塞,恐怕她要到等到春暖花开大婚了。
达州是塞北军政经济重地,繁华富庶不逊江东,南日皇朝和齐越及江东三岛国到漠北的货品全部通过达州中转,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燕家是塞北第一巨商,祖籍达州,家族全部生意的枢纽也在达州。江雪与燕南洵几番冲突,恩怨皆有,她想在塞北筹建慕容商会分支,达州是首选区域,难免与燕家交锋。此次漠北之行,她第一个要拜会的人就是燕南洵。
燕南洵自称是南宇沧的奴才,自南宇沧接管户部,燕家的生意大有如日中天之势。燕南洵有此机遇,想来也是她的成全,不知燕家会不会也认她为恩人。燕家是塞北的地头蛇,又有南宇沧做后台,她即使再强,也暂时压不倒燕家。
“江河郡主,奴才给你挑了一匹温驯的马。”
太监牵来一匹矮健年轻的牝马,周身枣红色,映衬冰雪洁白,异常显眼。她点了点头,接过马缰,沐容基见她要骑马,忙递给她一副护膝。
她整好衣服,套好护膝,纵身上马,指了指前面的城池,打马飞奔而去。沐容基派诸多护卫亲兵跟上,被也打发回去了。她想纵情奔跑,让心底蕴酿许久的豪化升腾,深化领略北境雄扩壮丽的风光,有人跟着就有拘束。
莲青色的毛氅随风飞舞,枣红色的坐骑扬蹄飞奔,急驰于苍茫天地之间,顿有豪气冲天。她想一直这样跑下去,身披朝阳,脚踏寒风,不会疲累、没有目的。直到生命枯竭苍老时,暮然回首,征程并非坦途,却是鲜花遍地、风景靓丽。
奔跑了一段路程,江雪看清前面涌动的人群都骑着马,只不过走得很慢。在这群人后面,又有一群人跟上来,前面的人群看到她,打马前行,加快了速度。
与人群的距离拉近,江雪勒住马缰休息,她体内血流加快,也不感觉不到冷了。走在前面的人群快马加鞭,冲她飞奔而来,溅起雪花簇,朵朵晶莹。
“沐九小姐,果然是你。”
江雪一怔,远在离京城几千里的塞北,居然有故人偶遇,她不由满心激动。前面的人群冲她挥了挥手,向一旁的枯草荒丘靠拢,给后面的人群让开通道。
她迎上去,距离几丈远时,她才看清喊她的人是归元,与归元并肩而行的人是燕南洵,他们身后跟着诸多侍卫随从。临行前夜,她去看南宇沧,还见到了归元。他们一路行来,没见有人马经过,归元却跑到了他们前面。
沐容基到东塞北任总兵,掌管边境十几万兵马,有赖于南成远的保举,是对沐家的嘉奖,更是牵制。南宇沧派归元跑来知会燕南洵,肯定另有指教。
“归护卫,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沧亲王让我给燕先生送来一封信,顺便让我交待燕先生关照看顾沐九小姐。若沐九小姐想在塞北和漠北做生意,也请燕先生多多帮扶。”
江雪心底涌起浓郁的暖意,她微微弯起嘴角,沉静一笑,说:“多谢。”
燕南洵勒马上前,满脸惊疑地打量江雪,说:“燕某在京城千味楼与沐九小姐有一面之缘,当时有沧亲王在场,燕某并未过多留心。近期听说许多传言,燕某不敢想像沐九小姐的风姿与智慧,更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呵呵,燕先生客气了,以前的沐九小姐、现在的江河郡主是我,慕容玖也是我,去年与燕先生相识中州,屡次给燕先生指明前路的南公子也是我乔装而成。我多重身份,与燕先生不只一面之缘,还请燕先生见谅。”
燕南洵满脸黑线,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最初他到京城,通过达州知府高桂玉的引荐,想投到沐氏门下,在朝廷建起坚实的后台。刚到京城,关系到他荣辱生死的是非就接踵而来,险些要了他的小命,丧送一个燕氏家族。
在中州,沐家以他为刀杀死叶谦及腾龙国使者、嫁祸慕容玖。在千味楼,他与沐宸雷同谋想置慕容玖于死地。紧接着,他被南成远和北野枫陷害,被南公子所救,指引他投到南宇沧门下,他给南宇沧送去重礼,又恰是沐九小姐代收。
兜兜转转,他都没逃出这个小女子的手掌心,他在她眼里从始到终都是透明存在。现在想起,他不由心惊,如果慕容玖想要他的命,他有十条命也不够丢。可现在他不但没丢了命,还找到了坚实的后盾,这都是慕容玖的恩赐。
燕南洵飞身下马,冲江雪躬身抱拳,说:“燕某谢过慕容公子,请公子受拜。”
江雪下马还礼,“燕先生不必客气,以后我要在塞北立足,还请燕先生扶持。”
“慕容公子请放心,燕某是知恩图报之人,何况沧亲王也有嘱托在先。”
归元见江雪与燕南洵相谈甚欢,很高兴,说:“二位前嫌尽释,在下使命完成,沧亲王也放心了,在下马上回京城向王爷复命,二位保重。”
江雪与归元互道平安而别,燕南洵更是恭敬嘱托。送走归元与随从,江雪看到高桂玉迎驾的车马赶来,忙跟燕南洵相约达州再见,匆忙赶回仪仗队中。
一行人马到达达州城,已是日暮时分。沐容基安排亲兵卫队和随侍及家眷先住进驿馆,明日收拾好总兵府,请江雪等人逗留休息几天,再护送他们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