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松了一口气,北野枫的性情为人,她很清楚,只要能保住北野榛不再受伤害,她也放心了。至于她的一箭之仇,她可以择日再报,不急于一时。
“北野榛不想留在王室,我觉得无羁无绊的生活很适合他。”
“无羁无绊的生活我也想,可能吗?老不死的已经决定在八月中秋下诏书,册立他为齐越的王太子,担负国家重任,哪里还有自由自在?”
“他担负了国家重任,你就可以过无羁无绊的生活了。”
“不象你所想,老不死的嫌我奸诈狠毒,认可他淳正朴厚,所以他是王太子的最佳人选。不管别人如何暗害,怎么争斗,都不能改变这个决定。”
“嫉妒吗?”
北野枫挑起嘴角,满目含情,妖治一笑,说:“我嫉妒你。”
江雪粉面一红,问:“嫉妒我什么?”
“暂时保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来到后宫角落一座小院,小院周围碧树葱郁、鲜花盛放。院内有一座二层小楼,洁净古朴,精巧雅致,小楼前后花树成荫,清溪环绕。
北野枫站在院子中间,仰望着小楼,眼中流露出凝重情思。许久,他长叹一声,摇头苦笑,拉着江雪坐在树下的石椅上,静静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
“这是你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
北野枫点了点头,问:“很美,是吗?”
“确实很美,你母亲一定是一个美丽、清雅、善良的女子。”
“我母亲出生平民家庭,外公一家靠种花为生,当年齐越人都知道,再美的花也美不过花娘林叶儿。可惜红颜薄命,她只活了二十六岁,就撒手人寰了。当时,我八岁,榛儿六岁,奶娘说我娘成仙了,只要我们听话,她会回来看我们。那时候,我和榛儿天天坐在这里,等着她回来看我们,等了好久,她也没有回来。”
北野枫一脸哀思,声音发颤,微微挑起的眼眸中泪雾迷茫。江雪抓紧他的手,不想打破他对亲情的追忆神思,只用眼神含笑安慰。北野枫强忍哽咽,晶莹的泪珠缓缓滚过面颊。江雪轻声哀叹,拿出丝帕擦去他面颊和眼角的泪水。
“你娘是病逝吗?”
“不是,是自杀,一把匕首穿透胸膛,含笑而去。”
是什么让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舍弃年轻的生命、抛下两个年幼的爱子,含笑而去?江雪怕勾起北野枫的伤心事,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倾听安慰。
“那晚,她把我和榛儿叫到跟前,说她欠了债,要去还,嘱咐我们兄弟长大后不做欠债的人,更不要做讨债的人,我长大了才明白她这番话的用意。我至今还能记起她的眼睛,满含浅笑,无泪无伤,仿佛要去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兰心慧质,芳魂如花,所欠之债必定与情息息相关。钱债有价,情债难偿,为一份情绝然赴死,绝然凄美,却让活着的人为此无尽伤怀。
“她为一个爱她的男人而死,确切地说是那个男人为她死了,她追随而去。”
江雪很吃惊,究竟多深的爱情才能让人九世有约、生死相许?红颜零落,爱情凄美,不惜以死相还的情债又给人世间留下了几多怨结、几多感伤?
“能讲给我听听吗?”
北野枫点点头,凝问着澄蓝的天空,眼底透着深切的幽怨。此时、在他心里、在他眼中,一片叶落的瞬间、一朵花开的声音都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我有一个王叔,是我父王一奶同胞的亲弟弟,文韬武略,纵横齐越,有男疆第一美男子之称。他最先认识了我母亲,为我母亲放弃了王室高位,只愿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后来,我母亲嫁给我父王,他伤心沉痛,郁郁寡欢,自断烦恼,出家为僧。可佛法无边也难渡他的无尽尘缘,出家十年,他就自杀了。”
江雪含泪抽泣,轻声问:“后来呢?”
“我王叔临死之前,给我母亲写了一封血书,说他会在黄泉路上等她。得到他死讯的第三天,我母亲就走了。她说她用十年的光阴报答了我父王的爱,接下来她要用生命抱答我王叔的爱,如果有来生,她只爱萧十七,不会再认识任何男子。我母亲自杀之后,萧十七就抛弃萧家莫大的产业、敌国的财富,失踪了。”
青春如花,飘舞着悸动凌乱的风景,热血似火,燃烧了源于生命底层的真情。一个深爱她的男人为她而死,她不堪心理重负,最终走上了绝路。她期望来生,如果有来生,她只愿与一人携手一生,共同面对此生风雨。
江雪握紧北野枫的手,对天轻叹,许久,她沉声,说:“你王叔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这是爱吗?变质的爱情比恨还可怕。不管爱上一个人,还是爱过一个人,都要尊重她的选择,希望她幸福。对深爱的人以命相胁,到死也不肯放手,不是爱情,是魔咒,这样的爱情会毁掉自己,也会牵连许多无辜的人。”
北野枫双手捂住脸,揉搓了几下,仰头望天,高声长叹。江雪说得很对,因爱成魔的人,不但毁掉了自己,还牵连了无辜,他和北野榛都是受害者。
“都过去了,唉!你爱南宇沧吗?”
“爱过。”江雪忍耐心中沉痛,长舒一口气,说:“过去了,就要学会放手。”
“你爱过我吗?实话实说。”
江雪怔了怔,干笑几声,说:“北野枫,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感情不只有爱情一种。爱情太深,很容易会因爱成恨,就象你王叔还有萧十七那样。”
北野枫点了点头,江雪没有直接回答,却给了他最明确的答复。这样的答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伤心悲痛,除此,心底盈溢着暖暖的激动。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追忆、回味,让我认识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
“追忆回味,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老不死的下诏让礼部去羽凤国议婚,求娶凤清薇,我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江雪知道北野枫喜欢的人是她,不接受凤清薇,可她沉浸在伤情的阴影中,还没有完全走出来,这时候,她不易开始一份全新的感情。对于爱情,她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北野枫做不到,身在王室皇族的男子都很难做到。
北野桐让她做媒,促合凤清薇和北野枫,羽凤国帝后也正有此意。凤清薇纯真心性,虽说反感北野枫,却无恶意。只要说服北野枫,这将是佳作良缘。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呵呵,我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不是你能接受的。不管嫁到哪里,嫁给谁,我都想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不会与任何女人共用一个男人,男人只要接受了我,就不能再有别的女人,否则阉之,这是我不二的原则,你做得到吗?”
“太霸道了,为了将来死有全尸,我还是娶凤清薇吧!为一朵花放弃一座花园,我难以接受,天下哪一个象我这么优秀的男人能接受你那么无理的条件呢?”
“哈哈……算你聪明,没有这样的男人,我就一个人过,宁缺勿滥。”
“我很佩服你,真的。”
“我也佩服我自己,象我这么优秀的女子,谁不佩服我呢?”
“哈哈……城墙要塌了,因为羞愧,有比城墙更厚的东西要取而代之了。”
“哼!这就是你应该嫉妒的。”
江雪站起来,活动着胳膊摇晃了几下,霎时轻松,心里泛起暖暖的安慰。北野枫曾经伤心伤情的少年往事令他做出了放手的选择,江雪很感动,也很欣慰。相比因爱成魔,为爱放手也是爱之至深的选择,后者更难做到,所以更加美丽。
北野枫站起来,挑起眼眸,目含深情,眼底笑意激荡,注视着江雪,轻声说:“江雪,你记住,不管你走到哪里,将来跟谁在一起,北野枫永远是你的朋友。只要你活着,就要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你很幸福,我就满足了。”
江雪感觉鼻腔之内流溢着酸涩的热流,很快漫延到眼眶,化成滚烫的泪水潸然而落。她扑到北野枫怀里,失声痛哭,以泪水纪念友情,哀悼她已经逝去的青涩情缘。天下之大,知心几人,一份让她牵念挂怀的友情比爱情更真挚、更动人。
送走凤清薇,江雪了却一桩心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齐越国要派礼部官员到羽凤国议婚,听说这个消息,凤清薇急得嗷嗷乱叫。考虑国体尊严,她不敢违背齐越王的意思,因为羞涩慌乱,也不敢找北野枫理论。
江雪做为媒婆,顺理成章地成了凤清薇的出气桶,她那可怜的耳朵被唠叨声磨出茧子。凤清薇仍然不依不饶,以至于有几天,江雪怕凤清薇比怕猛虎犹甚。
替齐越国找回失踪的四王子,又帮三王子做媒,她就有二十万两白银入账。南成远找来怪老头帮萧十八变脸易容,要收十万两银子。江雪告诉北野枫时,毫不客气地加到了二十万,并言明是南成远开出的不二铁价。她两面做人,从中截获十万两,南成远一无所获,北野枫却恨南成远恨得牙根直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