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一声长叹,关太后出身寒微,经历三朝帝王,在深宫之中挣扎四十多年,其中的艰难险阻,每走一步的心惊肉跳,不身在其中,很难体会。她精于谋划,忍字当头,久经锤炼,练就了狠辣恶毒的雷霆手段。为自己谋夺太后之位,只想安于荣华富贵,求得康乐晚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可见并非善终。
面对南宇沧、与沐家对战、合亲北梁,她已经做好了全盘计划。关太后的死在她的计划之外,不知会给这件事带来怎样的转机和变化。她现在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即使她不身在朝掌,朝廷的变化也会影响她的计划。
即使与北梁开战,短时间内,北梁也不可能攻入京城。相比朝堂你死我活的争斗,近在眼前的血腥,与北梁是战是和,似乎变得并不重要。皇室的变化牵动三大家族,一招不慎,即是荣辱,沐家没有消息,同样在观望朝廷的局势。
民间都以为南成远是关太后所出,母子亲和,实际南成远则恨关太后入骨。关太后迅速死去,南成远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江雪知道南成远心机深沉,运筹帷幄,不管多大风浪,他立于不败之地,可她却不由替他担心。
江雪让南成远给她三天时间,等她安排妥当,再下圣旨。合亲之事会不会因关太后之死而有所变故?她不得而知,心里焦虑。人同此心,她为此事担心,沐家除了让她合亲的事,还有朝堂利益的牵扯,也不会好过。所以,她现在只需坚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就能从心理上战胜沐家。
杂事塞脑,一夜转转难眠,天蒙蒙泛亮,她才迷迷糊糊睡着。睡得正香,就听到冷香喊她,声音中满含欣喜,江雪以为柳姨娘回来了,忙睁开眼。
“九小姐,四皇子来了。”
“谁来了?”江雪腾得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一脸惊奇地问。
“四皇子,奴婢请他到前厅等你。”
“他来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我不见,就说我卧病在床,需要休养。”
户部签发了如此无理的文书,让她们母女归族,还把沐家欲图霸占慕容商会财产的卑鄙手段合法化。南宇沧不是主谋,却在明知是非因由的情况下助纣为虐,也难逃帮凶之嫌。她本想去找他决战,一再耽误,不成想他却找上门来了。
冷香面露讪色,垂手低头立于门口,并不出去回话。江雪扫了她一眼,不想多说,倒在床上,薄毯蒙头,枕头压在头上,装睡。
“九小姐,奴婢不知道你怎么想,奴婢一直认为不管是封王还是指婚,四皇子都没错。你也知道他无法拒绝,又何必难为他呢?”
“你是在教训我吗?出去,换凝香绽香来侍候。”
三大家族威逼利诱,南宇沧无从逃避,皇上指婚联姻,他不能拒绝。江雪放弃挣扎反抗,也是为彼此考虑,她没有因此而恨南宇沧,也没想过为难他。
可是,与沐云雾行夫妻之事,导致其怀孕,他也无从逃避、无法拒绝吗?他们刚回到京城,沐府就传出沐云雾怀孕的消息。按时间计算,沐云雾受孕之期大概在她刚离开江东的时候,甚至有可能在指婚圣旨未颁下之前。
这是江雪心里的死结,她不能原谅,比起那份文书,沐云雾怀孕的事更让她难以接受。她本想找上门,借户部发下的文书痛快淋漓闹一场,驱散心里的隐痛。她没去找他,南宇沧反到来了,即使大闹,她也没有了主动权,当然生气。
南宇沧找上门,她避而不见,会导致自己更加弱势,显得很小气。过往的人、曾经的事,不管承载了多少悲伤和快乐,如何不堪回首,她都要去面对。南宇沧是她此生的劫术,好必须用劫术解开心结,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坦然淡定。
她洗漱完毕,化好精致的妆容,换上鲜艳的女裙,梳好漂亮的发髻,在镜中左照右看,确定无可挑剔之后,她清冷一笑,大步走出卧房。
“今天打扮这么漂亮,一定用意非浅。”
南成远在她卧房隔壁的花厅里悠闲自在品茶,出语含酸,眼角流露的笑意别有意味。江雪怔了怔,瞪了他一眼,并不奇怪他怎么进来,为什么而来。
她大步来到南成远面前,也不说话,径自扑到他怀里,双手在他肩背上捶打抓挠,还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南成远轻声浅笑,目含宠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发泄完毕,江雪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冲他呲了呲牙,问:“你来干什么?”
“看热闹,安慰你。”
“南宇沧在前厅等我,他为公事来往,你有什么热闹可看?”
“光他一个人来,当然没意思,不过,本王要看热闹,就一定有热闹看。”
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有几个下人和门口的丫头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江雪心中诧异,难道又有不速之客上门,令下人们这么紧张。
凝香进来禀报说:“九小姐,姨娘回来了,八小姐、十小姐和花太太还有侧夫们和姨娘们都来了,正看前厅等你呢。”
南成远拉起江雪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冷笑说:“前厅热闹了,呵呵。”
江雪试着握紧双手,表示自己的愤恨,试了几次,恨意仍未发泄出来。极度的厌恶自心底泛起,漫延全身,指节酸麻,难以用力,浓重的蔑视淹没了愤恨。
此时,她对沐云雾的“佩服”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沐云雾母女已经天下无敌许久,她自认不是她们母女的对手。
几天前,十几个青楼老女把她们母女骂得落败而逃,之后她们的“美名”在烟花欢场、花街柳巷广为流传,成为整个京城的谈资与笑柄。事情才过去几天,她们母女又登门了。花太太是沐氏长房主母,与江雪谈判非她莫属,她们母女又跟来凑什么热闹呢?脸面被人踩到脚下的滋味很好受吗?她们不怕再挨骂吗?
南宇沧正在前厅等她,沐云雾也来了,新欢旧爱齐相聚,南宇沧会是什么反映呢?难怪南成远悄无声息地跑来看热闹,原来他早就知道沐家女眷要来。
江雪冲南成远挑了挑眉稍,阴阴一笑,问:“你真想看热闹?”
南成远同样阴阴一笑,很坚定地说:“真想。”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于他来说,也没有免费的热闹可看。这小女子不会便宜他,至于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就不得而知了。
“陪我演一场戏。”
“可以,我有什么好处?”
“你配合我,演好这场戏,那五十万担粮食的银子可以明年再付,利息全免。”
“条件不错,怎么演?”
“花太太此行一定是来游说我,沐家很可能已经说服了我娘。我想让沐家为难,你跟我演一场非卿不娶、一往情深的狗血戏,阻拦我合亲。你要拿出九珠亲王的威严,摆出一副为红颜可以抛头洒血的气慨,蔑视朝廷,挑衅北梁。”
南成远围着她转了两圈,眼底满含新奇嘲弄,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半晌,他问:“本王非卿不娶,那卿是指你吗?你也算红颜?”
“怎么?有意见?不愿意?”
“我非常愿意配合你演戏,蔑视朝廷,挑衅北梁都是小意思,只是――”南成远抚着胃口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支支吾吾地说:“只是求你别把什么非卿不娶,什么为红颜抛头洒血这类事安在你身上,本王刚用过早膳,不想浪费粮食。”
江雪愤愤咬牙,冷哼一声,说:“你既然认为我恶心你,这戏也就没法演了,今年天景不好,庄园欠收,一粒粮食也没有,王爷要买粮,小人爱莫能助。”
南成远被逼无奈,长叹一声,问:“除了当你的奸夫,就没有第二个选择吗?”
“有第二,但绝无第三。”江雪阴狡一笑,又说:“第二个选择就是你承认你跟沐云雾有奸情,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当着众人跟她狗血一场,怎么样?”
“我还是当你的奸夫吧!呕吐一次比恶心一辈子还要好受一些。”
“算你聪明,走,去前厅。”
没等江雪答应,南成远手臂一转,把她抱起来,大步出了房门。走出她院落的大门,江雪顾及颜面身份,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南成远突然停住脚步,双手放松,江雪差点从他怀里掉出来,情急之下,忙用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南成远得意一笑,把她抱得更紧,两人以这么亲密的姿态走过,引来众人侧目。
南宇沧先到前厅,楚易亲自奉茶,陪他闲话几句,见他表情淡然,借故离开。他在前厅挪动脚步,神色郁闷凝重,心里揣摩怎么跟江雪说。多日不见,痴情欲浓,他强迫自己把感情藏在心底,先成就大业,再谈儿女私情。
前几天,沐家找到他,以族籍典法为据,请他签发文书。他知道沐家的要求无情无理,却有法可依,只好照做,他也想看看江雪的反映。他希望看到江雪愤怒,希望她上门问罪,吵闹撕打,这证明她心里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