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无事,她想在王府里转转,熟悉一下路径。刚走到长廊,就听小路子来报,沐府派了两个嬷嬷来看她。江雪轻笑几声,眼底嘲弄一闪即逝,沐府这么快就派人来探听试房的结果了。不管她如何信口胡编,都不能实话实说。
除了她和南成远、皇天厚土和三尺神明,还有谁能知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她不会向任何人说昨夜的真实情况,这在南成远的意料之中,所以南成远根本不担心事情会泄露。换言之,有丝帕落红为证,她说什么也没发生,谁会相信?
沐云露的教养嬷嬷和花太太房中的管事嬷嬷见她回来,忙迎上来请安问候。江雪跟她们客套了几句,又问候了花太太和沐云露,几人坐下说话。她描述了王府莹露阁的布置,请两嬷嬷转告花太太和沐云露。两个婆子问她昨夜试房的情况,直言不讳。她秀脸飞红,眉梢浅含羞涩,避重就轻夸赞南成远身体强壮、功夫厉害,却不乏温柔体贴。听得两位嬷嬷神情暖昧、掩嘴偷笑。
她给柳姨娘写了一封信,请她们转交,信中并未提及昨晚之事,只是简单问候。打发走两个嬷嬷,就到了传午膳的时辰,用过午膳,她略作休息。睡醒之后,留下玉香看屋子,她带着小路子和暖香走出溢梅斋,想到处转转。几人说着闲话,走走停停,一个时辰的功夫,才转到了大半个王府。
“沐姑娘,别再往前走了,过了这个月亮门就是下人住的地方。”
“下人住的地方是不是靠近后门了?”
“不是,王府的后门在花园右边,浣衣房才紧挨后门。”
“浣衣房不是前院吗?怎么紧挨后门还有浣衣房吗?”
小路子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听我干爷爷说后门那个浣衣房都是皇室犯了罪的女主子。有成亲王府的,也有别的王府的,下人的衣服才让她们洗。”
江雪点了点头,又问:“小路子,你干爷爷是谁?”
“我干爷爷是我干爹的干爹,姓王,他可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同飞花戏月揽云卧雨一样,在西楚的时候就伺候王爷,都十几年了。”
上次她到薄园,同揽云卧雨一起在暖阁门口候着的中年太监姓王,想必就是小路子的干爷爷。看得出王公公颇得南成远的信任,原来是他在西楚做人质时的奴才。下人自有下人的生存之道,奴才之间也有庞大的关系网。
“呵呵,小路子,你干爷爷很年轻呀!”
“唉!我干爹比我干爷爷还大一岁呢,见面喊爹可亲热呢。”
江雪轻笑几声,又有意无意地问了许多关于王公公的事。不管是她还是慕容商会,以后跟南成远打交道会越来越多,在南成远身边安插内应,诸事方便。飞花四人都是女孩,对南成远的主仆感情中掺杂着别样情愫,与她同性相斥,不好交心。王公公也是南成远的心腹,却有太监变质的心态,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天茫茫泛黑,主仆三人才回到溢梅斋,刚坐下歇了口气,昨天的太监又来道喜传话,今晚南成远还让她去薄园伺候。玉香和小路子欢天喜地,忙着收拾,主人受宠,奴才也高人一等。打赏道谢之后,江雪又让暖香从南成远的赏赐中挑了几件贵重精致的东西交给小路子,让他转送给王公公。
昨晚,她只服用了她所带药毒的解药,没想到会中了南成远的迷香。今晚,她会加大药毒的剂量,除了服用药毒的解药,还要服用能解百毒的祛毒丹。南成远颇费心思,究竟是什么目的?今晚就会大白人前。
帘幔飘移,冽香浮散。
江雪紧闭双眼躺在大床上,双手搭在前胸,平复慌乱的心跳。脚步声走进大床,愣了一会儿,一只掌带薄茧的手抹过她的脸颊,伸入她的发根,仔细揉摸。那只手出来之后,又有一只稍微柔软的手按在她的头皮上,揉着她头部的穴位。
“怎么样?她是不是易过容?”南成远低声询问的声音传来。
“回王爷,奴才摸着沐姑娘不象是易过容的。要把一张脸完全变成另外一张,江湖上只有两种隐秘方法,一种是通过穴位穿针改变。还有一种是通过幻颜蛊虫改变。穴位穿针就是把银针从脑部几个大穴穿入,改变人的脸,这种用久了会令人发昏发狂,类似于失心症。幻颜蛊虫不会影响人的心智,但要改变一张脸至少用七七四十九天。除了这两种易容术,还有最简单的就是用白玉膜盖在脸上。”
介绍易容术的人就是王公公,没想到这阉货对江湖易容术还了解颇多。成亲王府清客众多,其中不乏能人异士,王公公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慕容玖会用哪种易容方法呢?”
“依奴才看,慕容玖那张脸一定是贴了白玉膜。”
她既是沐家九小姐,又是慕容玖,纸难包火,墙必透风,两重身份变幻不会隐瞒太久。她瞒不过风三少,而南成远的狡猾心思毫不逊于风三少。被他识破早在她意料之中,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她两重身份大白天下的时候。南成远一定是发现的端倪,才让她提前陪嫁,又制造侍寝的假像,就是想看破其中的隐秘。
南成远在江雪脸上摸了几把,摇了摇头,“她的脸不象是覆盖过白玉膜的,用白玉膜易容的人我见过,摘下白玉膜,那张脸就象死鱼肚的颜色。”
她所用的白玉膜当然与普通的不一样。受现在化妆品养颜美容的影响,她在白玉膜的原料里又加了许多活肤透气的配料。金胡子和影碧还查了许多医书,才做出了这张白玉膜。戴上之后,脸不但不会变成死鱼肚的颜色,还能美容呢。
“王爷为什么会怀疑沐九小姐是慕容玖呢?她的脸不象易过容的。”
“味道,清爽淡雅的味道,一个人的脸怎么变,她身上的味道都变不了。”
“奴才听说沐九小姐在沐家颇受冷落,连做衣服都跟丫头用一样的面料,那些高档的脂粉香料也没有她的份例,妙龄少女不用脂粉,身上的味道自然清淡。”
南成远轻叹一声,谨然出语,“但愿本王多心,慕容玖名扬中天大陆也有几年了,听说她善于隐忍,从不张扬。她和沐九小姐身上的味道一样,性子也很相似,到京城的时间也相近,本王心生疑虑,怀疑她们之间有关联,甚至是一个人。”
“王爷心思缜密、料事如神,中天大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奴才听说慕容玖和二皇子起冲突之前,沐府极费心力地探查慕容玖,还想联姻结交。沐九小姐对慕容玖有恩,慕容玖还给沐家送过厚礼。若是一个人,沐家不会演这样的戏码。”
“慕容玖来京城两月有余,又是菊园聚会,又是拍卖会,还敲了圣听鼓,跟沐家绝裂,还帮户部救济灾民,倒是很嚣张。”南成远揉着双额,轻叹一声,“看来本王确实多心,连无孔不入的樱花门都没有慕容玖真实身份的确切消息,本王单凭体味断定,也太浅显了。沐九小姐性子沉静,也很顺从,若她是慕容玖,会心甘情愿做陪嫁吗?呵呵,慕容玖陪嫁成亲王府,那岂不是本王的飞来横福。”
王公公忙陪笑,说:“慕容玖只是奸商贱民,王爷能高看她,是她的造化。”
江雪暗自咬牙,这阉货出语阴损,应该掌嘴拨牙。慕容玖的身份昭然若揭,南成远却要失之交臂,不是她善于变幻演戏,而是南成远生性狡诈多疑。明明真相很简单,一个心思复杂的人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眼睛,与事实背道而弛、多走冤枉路也活该。真亦假、假亦真,这次探查之后,南成远就不会再怀疑她是慕容玖,她也可以利用成亲王的招牌放心大胆做自己的事情了。
“哼!白白浪费本王的心思,这两天宫里和沐家有消息吗?”
“明王死了,听人说到死他也没提过当年的事,也没什么话留下。沐家要嫁七小姐,合府上下喜气洋洋,也没传来别的消息。”
南成远要沐府也有众多眼线,不会错过一丝一毫的消息。她无须刻意隐藏两重身份,一般人也不会相信沐府有姓无名的九小姐是慕容玖。南成远这样想,沐家也一样,正是因为他们复杂狡狯的心机给她的两重身份提供的保护伞。
“关太后说沐家手里有皇上的把柄,本王一直好奇这把柄是什么。若不是想给皇上施加压力,关太后也不会随便说。皇上借巡城卫栽脏嫁祸慕容玖试探沐家这池水,沐家上下誓保二皇子,想必这个结果令皇上忧心。皇上不得已掠掉二皇子巡城卫的辖管权,又赶紧把给太后办寿的事交给了他。”
江雪心中暗恨,巡城卫栽脏嫁祸,皇上摆出一副公正严明的嘴脸,原来想用慕容玖来试沐家这池混水。难怪蒋公公说她敲圣听鼓、大闹早朝,皇上不但不怪罪,还很高兴。皇上的把柄无疑就是那道装在铁盒里的先皇遗旨,连关太后和皇上都认为在沐家手里,沐家多了一层保护网,而沐老太爷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