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南宇沧冲江雪抱拳一笑,“九小姐,想必宸钰跟你说过,宇沧只是个至今未封王爵的落拓皇子,跟宸钰结交,不过是惺惺相惜。九小姐心思颖慧,宇沧不想跟九小姐徒生误会,唐突之处还请九小姐多多包涵。”
谨慎心思被南宇沧道破,江雪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深施一礼,说:“四皇子过谦了,小女小人之心,误会四皇子,还请见谅。”
“聊什么呢?这么投机。”
沐宸钰悄然出现,打破了江雪和南宇沧之间的尴尬。二人说什么,沐宸钰不得而知,他的笑容微含酸意与失落,大概认为自己做媒大功将成。
用过午膳,江雪小睡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诸多事情,睡得并不踏实。前世看过太多的宫廷小说和电视剧,对朝堂后宫的倾轧算计烂熟于心,也在一种衍生于内心深处的反感与排斥。眼前浮过南宇沧面容神情,她轻轻叹了口气,想必真是误解他了。可能对他了解太少,但愿他能改变自己对皇族龌龊的一贯印象。
管家娘子前来知会,说沐宸钰决定明天辰时初刻起程。丫环仆妇开始着手收拾零碎物品,有柳嬷嬷坐阵,江雪诸事不用多管。
就要离开济州,江雪是个恋旧的人,心里离愁别绪浓厚。她交待了丫头几句,并没有告诉沐宸钰,就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在济州城的街上溜,把她曾经走过的每一条街、每一段巷、每一个小胡同都重新走了一遍。
夜幕低垂,秋风泛凉。
济州城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凝聚的光辉洒在江雪行经的巷子。她自顾走着,心沉浸在离愁中,没有注意到灯光越来越暗,巷子越来越黑。
几条黑影悄然跟上,大步碎行,江雪没有觉察到危险临近。刀光划破夜空,冷气森然,就在刀将砍上的紧要关头,“当”得一声脆响,几把刀瞬是离手。江雪突然回头,看到几个蒙面人仓惶逃走,就明白了事情因由。
“怎么是你?”
“天黑了,还不见你回去,我出来看看,顺便接你一程。”南宇沧接过马缰绳,示意江雪上马,“别放在心上,几个毛贼而已。”
几朵青云浮过天际,星光顿时暗淡微弱。夜鸟飞过,凉风呜咽。
沐氏祖宅花园的角房里点亮了昏黄的灯光,两个人影映在竹窗上,窃窃私语。
“没得手,被四皇子搅了,他是个高手。”
“多派几个高手路上刺杀,上面交待不能让这丫头活着到京城,不管用什么办法。你要切记,千万也不能伤了六公子,更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除了我们,还有人想要这丫头的命。”
“那会是谁……”
四匹健马开路,沐宸钰和南宇沧各乘一骑与江雪主仆三人乘座的马上平行,十几辆马车拉着行礼和随行的仆妇,还有沿途州县官员送来的厚礼紧随其后,最后面还有八个壮汉断后。赫赫扬扬的人、马和车绵延逶迤几十丈,好不威风。
一队人马一路行来,腾起茫茫尘烟,迷蒙了大路两边芬芳的秋色。
三匹马驾辕的马车豪华漂亮,车内空间很大,主仆三人可坐可卧。一路行来六七天,济州城已在千里之外,昼行夜宿,江雪并没感觉到疲惫。
在济州城,江雪经历了投毒加害和暗夜行刺,知道有人要置她于死地。一路上,她对饮食、气味格外小心,这些天的行程平平安安,刺客也没出现。人数不多且不是江湖高手的刺客看到这队人马,大概早已知难而退。
“九妹,前面七八十里有一家驿站,我们今晚留宿驿站,过了驿站还有一天的行程就是中州城。一路顺利,我们可以在中州城逗留几天。”
中州城是南日皇朝仅次于京城凤都的第二城镇,繁华富庶。过了中州城,五百里平川大道直通京城凤都,中州可谓是南日皇朝的要塞之门。
“好。”
甩掉一路抑郁疲倦,江雪心情大好,除了六年前进京途经中州,她还是第一次来。慕容商会有多家店铺在中州城,借逗留之机可以游玩采买、巡视查帐。
沐宸钰正跟江雪说话,南宇沧快马加鞭跟上来,浅色长衫上沾着几点泥污血渍,面容稍显狼狈。沐宸钰和江雪都很吃惊,一路上南宇沧几次被甩到后面。
“宇沧,出什么事了?”
“几个毛贼,已经解决了。”
“你怎么能一个人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怎么交待?”
“你不能离开大队人马,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就受会受制于人。”南宇沧扫了江雪一眼,“一位姓萧的兄弟沿途跟着,这几次都是他出手助我。”
“萧十八?”
江雪点了点头,“是他。”
除了他还能有谁?小孩子心性,反复无常。说不去京城,要留下济州找人,又一路跟来。自从在城外被风三少奚落,这些天都没见他,原来一路跟着。
“九妹,萧十八是什么人?”
“他的底细我也不清楚,今年初夏,他从济州府地牢里放出来,我收留了他。他有时候象个七八岁的孩子,有时候脾气很暴虐,心性经常反复。”
“他在哪?我叫人喊他过来。”
“离大队人马有两三里路,我喊了他几次,他都不来。”
“别喊他,他随性惯了。”
南宇沧冲江雪眨眼笑了笑,好象有话要跟她说。沐宸钰掉转马头,到队伍后面查看情况。江雪让车夫卸了一匹马,装好鞍,与南宇沧骑马前行。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江雪一怔,顺口反问:“你怎么知道?我都忘记了。”
她只记的前世的生日和这一世穿越成九小姐的日子,九小姐哪一天生日,柳嬷嬷说过几次,她总是记不住。往年沐宸钰和柳嬷嬷都会记住,这些天急着赶路,想必他们也忘记了。南宇沧一问,她才想起来,九小姐今天的生日,满十五岁。
“去济州的路上,宸钰还在说,这几天他忙昏了头,经常叨念的日子也忘了。”
南宇沧扔给她一只布袋,也没说什么,就打马路到了前面。江雪打开袋子,心中惊喜,袋子里有两只桃子,她今天在路上过生日,还有人准备稀罕的寿桃。淡绿色的桃子泛着红晕,洗得很干净,让人一见就想一口咬下去。这是雪桃,后秋成熟,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雪桃树,否则她要连树拨走了。
南宇沧很有心思,但不知这桃子从哪里摘来的。江雪咽着唾液张望,南宇沧转眼功夫不见了人影。没问清楚桃子的来路,她只能强忍馋涎。
“荒效野外,我又身无它物,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手给你祝寿。”南宇沧驾马跑回来,拿着一大把野花,“送给你,借花献佛,不要嫌弃礼薄。”
江雪接过野花,淡淡香气清雅怡人,她深吸一口香气,灿然一笑。这一世,她第一次收到花,象所有的女孩一样,心里涌起暖暖的悸动。
“多谢四皇子,你已经送过雪桃了,我……”
“桃子不是我送的。今天收拾那几个毛贼之后,萧兄弟扔给我一个袋子,他没说给谁,我敢肯定他不是给我吃的。突然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他肯定是送给你的,又羞于起齿,让我替他代过来,却跟我打了个哑谜让我猜。”
江雪暗笑,萧十八把她当恩人、当主子,没忘记替她杀十八个人的承诺,又尽心尽力护她周全。可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也是他做事的一贯风格。她不知道他的来路底细,却对他很信任,知道她两重身份的人为数不多,萧十八是一个。
两人快马加鞭跑到队伍前面,一路畅快弛行,抖去一身的风尘。停住马回头看了看,庞大的车队人马在他们眼里缩退成细小的影子。
大路两边,白杨高挺,绿柳婀娜,一望无尽的活野呈现眼前。陌上阡头,星星点点的野花竞相开放,五颜六色,姹紫清芬。
江雪从袋子里掏出雪桃,放在手里比了比,拿起小的小心翼翼地递给南宇沧,犹豫了一下,又换成了大的,理由气壮地递给了他。
“我吃小的就行,沾寿星的光,哪能挑剔?”南宇沧扯着缰绳靠近了她,微笑着从她手里拿过小一点的桃子,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又脆又甜,很好吃。”
江雪挑眉一笑,“桃子可不能白吃哟。”
“好,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沿途这些天,每次落下你,你都是在打发毛贼吗?那些毛贼是什么来历?”
南宇沧手里的桃子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他抿着嘴,面色凝重,清俊的凤眼微微上挑,敛眉沉思。今天的发现他不能告诉沐宸钰,对江雪是否和盘托出,他也很犹豫。或许事情不象他发现的那么简单,面对追问,他如何回答更为稳妥。
“四皇子,小女虽是女儿家,自认见识不浅,有什么话你直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