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呢?今天没事,我带你们去绸缎庄做衣服,带上我娘和仙草。”
“九小姐,你今天有大事要做,冷香去外面为你备车了。”
“什么事?”
“昨天你让罗掌柜往成亲王府送了拜贴,说你今天要去拜会的。”
江雪扔掉衣服,挠了挠头,“真讨厌,我还想去堆雪人呢。”
“回来再堆也一样,反正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她长舒一口气,让冷香服侍她洗漱梳妆,拜会南成远让她扫兴又犯怵。拍卖会结束十多天了,她才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确实逼不得已。
陪柳姨娘用过早饭之后,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才编好十足的理由出门。从青芷院后面竹丛里的小路绕到墙外,穿过一片荒草地才是角门。
“哇――好美呀!”
她们搬进青芷院的时候,已是深秋,树叶落尽,没看出荒草地上的三棵歪脖树竟然是梅树。冬日初雪,枝头凝白,柔红亮粉浅藏雪中,或娇俏含苞,或傲然怒放,迎雪吐艳,凌寒飘香,似画风景点亮野草荒芜。
江雪折了几枝梅花,让冷香送回青芷院给柳姨娘插瓶。她想再折几枝红梅送给南成远的丫头,初次登门,要备薄礼,聊表寸心,送梅花新颖别致,最主要是实惠。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何况是几只被她惹毛的小鬼。
三棵梅树围成一个正三角形,四周白雪盖地,而三角形中间却是湿润的黄土,摇晃着几丛枯败的干草。三棵梅树的虬枝向内弯曲,交叉相绕,好象棚帐一样遮盖在黄土之上。中间枝桠低落,花开正艳,簇簇放香。
她绕过一棵梅树,一脚踩在湿润的黄土,“扑嗵”一声,黄土向下微微沉陷。她吓了一跳,急忙跃起,跳到三棵梅树之外,险些摔倒。
“九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江雪让冷香踩到三棵梅树之间去折梅花,仍有扑扑的声音传来。她确定三棵梅树之间的中间位置是陷空的,眉头不由皱起,难道这块荒地里埋了什么宝贝?
“九小姐,折这些够了吗?”
她点了点头,从冷香手里挑拣了几枝开得正艳的梅花。两人打开角门出来,她不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湿润的黄土上连脚印都没留下。
辘辘木辙辗过厚厚的白雪,发出吱吱的声音,健马打着响鼻,得得急行。外面冬阳云隐,雪花飘飞,车内碳炉温热,暖气洋溢。
她思来算去,南成远都欠她三万两银子。飞花说子母珠和夜明珠底价都是两万两,多卖的银子归慕容商会所有。子母珠被盗,夜明珠被叶谦以五万两银子拍下,瓣菊被飞花戏月以两万两银子拍下,除去子母珠两万两银子的赔款,南成远还应该付她三万两银子。从铁公鸡身上拨毛是一项技术活,她要好好算计一番。
悲叹声和哀怨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打开车帘一看,心底一痛。街道两边流落着许多饥寒交迫的难民,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老者和咿呀学语的孩子。路上轻裘锦衣的行人和华丽的马车在他们眼中全是灰蒙蒙一片,就象飘雪的天空。他们对生命的绝望的眼神令她的心底涌出浓浓的苍凉。
“冷香,你在前面街口下车,找辆马上回慕容居,让罗掌柜派一些小厮到处看看,京城和城郊象这样的难民有多少,统计好了告诉我。”
冷香点点头,轻声问:“九小姐,舍粥还是舍药?”
“粥、药、衣服和房子,只要钱能买到的,都舍。”江雪想了想,又说:“你让楚掌柜给李三娘送封信,让她多送几车白菊、甘草和板蓝根到京城。”
“奴婢明白。”
慕容商会之所以在短短几年之内财力名气响誉中天大陆,成为与叶家、梁家和北野氏齐名的后起之秀,除了迅速增加的财富和独到的经营方式,也与慕容玖怜贫惜老、施财舍药的好名声紧密相连。各地的杏林观药房每年都会舍防暑、防寒、防瘟疫的汤药,慕容商会逢灾遇难还会施衣舍饭、收容难民。
当一个不择手段积累财富的人手中的财富到一定程度时,他也会不择手段地漂白自己,而做慈善是漂白的终南捷径。江雪活了两世,最鄙视的人就是那些铜臭包装着满身罪恶,却不想用慈善漂白的人。
有钱都不到捞好名声,不是蠢货吗?钱能买到好多东西,人心向背不只朝廷需要,她也需要。用钱帮人,她良心安定,也可以一扫她小气奸诈的恶名。
马车停在成亲王府门口,她下车后,让车夫找一个避风的地方等她。王府的大门敞开,门口除了侍卫,还有门人管事,看到她抱着几枝梅花走近,都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王府门人见惯了前呼后拥的拜访者,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小人前来拜会成亲王,请管事大哥通传一声。”
“王爷是你想见就见的?王候权贵想见王爷的人多了,都象你这么随便?”
宰相门口七品官,何况是成亲王府。这些人平常狐假虎威,进门收礼、雁过拨毛早已习以为常,这些江雪并不陌生,也不屑于排斥。
“小人无职无权,当然随便。”江雪从袖中拿出提前备下的银票在管事眼前晃了晃,“劳烦各位大哥通传慕容玖前来拜会成亲王。”
“啥?你是、你是慕容玖?”
江雪把银票扔到管事手里,说:“你可以不相信人,但一定要相信银子。”
“慕容公子,请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
管事收起银票,一脸谄媚地问候请安,爱理不理的门人都肃然起静。片刻功夫,管事就带着一个大太监一溜小跑出来,初次见她就熟络热情无比。
“哎哟,慕容公子,今天一大早,王爷就吩咐把大门打开,专为迎候公子。”
“慕容玖多谢王爷抬爱,有劳公公。”江雪把梅花交给旁边的小太监,“劳烦小公公将这几束梅花转送飞花姑娘,小人借花献佛,不成敬意。”
小太监收起她给的碎银子,接着梅花匆匆跑去转送。大太监并没有去向南成远禀报,而是把她带到门房的花厅内敬茶闲话、恭维奉承。
“公公,王爷他……”
“王爷正在会客,请慕容公子稍候。”
江雪塞给大太监一个红包,压低声音,问:“王爷所会的一定是贵客吧?”
“江东叶家。”
“哦?一定是叶青玉,那女人还真有两下子。”
大太监摇了摇头,笑得很阴涩,“叶青玉来了几次,王爷都没见她,呵呵。贵客刚进去,还有劳慕容公子多等一会儿,千万别心急。”
“公公说笑了,成亲王事务烦忙,小人怎敢心急?”
来拜会南成远的叶家人一定是叶谦叶傲兄弟。他们代表叶家主母结交南成远,无非是想打开户部门路,为接管叶家在南日皇朝京畿附近的生意、架空叶青玉做足功夫。叶家和慕容商会在多类生意上有冲突,叶家一向野心很大,一旦叶谦控制了叶家在京城的生意,对慕容商会威胁会更大。现在叶家内部各自为政,叶青玉和叶家主母水火不容,叶青浓左右为难,这倒是一个削弱叶氏的绝好机会。
说话声打断了江雪的沉思,她抬起头,看到南宇沧和一个老太监边走边低声说话。南宇沧微皱着眉头,满脸失望无奈,老太监好象在劝慰他。
看到南宇沧,江雪心里很难受,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辜负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错过人生的一道风景,都会成为记忆中的遗憾。
南宇沧走后,劝慰他的太监走进花厅,连叹了几口气。跟江雪说话的太监忙迎上去安慰,左右问题都不离南宇沧,一副不套出一些隐秘话不罢休的样子。
“四皇子可真没救了,岳公公天天说嘴,有个皇子外甥,竟这么没出息。朝廷谁把他看在眼里?就王爷对他不错,他还恩将仇报,做奴才的都看不起他。”
“出什么事了?”
老太监暖昧一笑,“为了女人,沐家要把九小姐陪嫁到成亲王府,四皇子居然跑来跟王爷要人,让王爷把沐家九小姐送给他,你说这叫什么事?”
江雪狠狠皱眉,南宇沧太过分、太唐突,竟然把她当成东西,让南成远拱手相送。南成远身边女人成堆,即使他不在乎一个陪嫁,有心相送,也考虑沐家的脸面。沐家一向不看好南宇沧,身份地位最低的女儿也不会给他,
“哎哟,怎能这样呢?王爷一定气坏了吧?”
“没有,王爷答应了,前提是他封了亲王,王爷就把人送过去。”
“他封亲王?我看要等下辈子。”
“唉!他连王也没封,也知道没戏,王爷有客来,他就气乎乎地出来了。”
南宇沧给她的印象总是云淡风轻,那种随性的洒脱飘逸令人舒适畅快。他常说皇族中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南成远,今日他不顾情面,不计后果,上门讨要女人,也确实鼓足了勇气。叔侄失和,她居然是罪魁祸首,该得意还是该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