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握住明王的脉搏,不由心中暗叹,他已经病入膏肓,此时不过是苟延残喘。金尊玉贵的皇子一朝沦落,缺医少药、营养不良,活着忧思怨结,死后也孤魂不甘。寻常百姓逢灾遇难,当权者还会救助,还会自责,可对政敌呢?
明王拨开江雪的手,平静了好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大夫,不用了,你回去,先回去……宇沧,我有话,有话……跟你说。”
南宇沧很为难,明王让江雪出去,肯定要说很重要的话。江雪冲他会意一笑,转身就往外走,明王要交待临终遗言,有可能事关皇家隐秘,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满空繁星之下的院落影影重重,心里很害怕。
她退到门口,掀起门帘挡住夜风,隐约听到明王在说“梅树、盒子、圣旨”之类,心里不由一震。明王所说的梅树无疑是青芷院墙外的三株,难道那个铁盒里是圣旨?铁盒埋在树下已久,不会是当今皇帝颁下的,那是先皇颁下的。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江雪吓了一跳,忙退到门内。南宇沧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他去开门,江雪紧紧跟在他身后。南宇沧打开沉旧的木门,把岳公公迎进来。岳公公看到江雪,尴尬点头,往南宇沧手里塞了一包东西,转身遍走。南宇沧看到岳公公塞给她的是银锭和银票,很吃惊,忙挡在门口。
“舅舅,哪来的银子?”
“你不用管银子是哪来的,这银子也不是让你乱花的,户部林尚书刚添嫡孙,你在户部帮忙,要买些象样的东西去道贺,让他给你安排正经事做。”
“你现在做的不是正经事吗?”
“冰天雪地,跑到街上去看粥棚,算什么正经事?别说你是皇子,你就看那些权臣的子孙亲戚,哪个不是呆在暖和屋子里喝着茶做事,谁象你?”
“看粥棚怎么了?我……”
“行了、行了,小祖宗,你就听我一次话吧!”
南宇沧大致看了看,岳公公给他的银子有几百两之多,心里惊奇,“好,我听你的,你告诉我这么多银子是哪里来的?”
岳公公瞄了江雪一眼,欲言又止,“改天我再告诉你,你记住明天一早就去买东西送过去,千万别再给明王、祁王花冤枉钱了,我走了。”
看着岳公公慌张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南宇沧很捧着银子,鼻腔酸涩、眼圈微红,越是这样,他越对这些来路不明的银子不放心。
江雪很厌烦太监这个另类物种,对岳公公却有几分崇敬,银子的来路别人不得而知,他对南宇沧厚爱和期许却令江雪心酸。朝堂之上,为权利富贵,父子杀戮、骨肉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而阐释人性和亲情的反到是卑贱如泥的小人物。
“去看你娘吧!”
“好。”
一路上,南宇沧沉默如金,他紧握着江雪的手,手心一片濡湿。与他精亮的目光相遇,江雪宽慰一笑。南宇沧曾笑言给她一座江山,面对岳公公的期许,他心里又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前路未知,坎坷凶险易见,他害怕令他们失望。
在金壁辉煌的宫殿后面,矗立着几座小宫院,类似于四合院,虽不显破败沉旧,却也寒酸苍凉。这里居住的全是品阶低下、不得宠爱或家族无势利的妃嫔。南宇沧的母亲只是贵人,住在宫院的西厢房,随侍的只有两个宫女,一个小太监。
宫女点起灯烛,小太监引着他们进来,江雪不由一颤。岳贵人的房间潮湿阴冷,即使有一盆火碳也难暖寒凉。听到儿子带人来了,岳贵人挣扎几下,却没起来。南宇沧忙上前扶母亲坐起来,解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娘,江雪来看你了。”
江雪来到岳贵人床前请安问好,岳贵人拉着她坐在床边,说了几句闲话。岳贵人的脸色虽病弱苍白,却不难看出她昔日的美丽。
南宇沧拿着母亲的手放到江雪手边,“江雪,你给我娘看看,她总是发热。”
江雪把验了岳贵人的脉搏,轻声说:“不碍事,只是内滞体虚引起的发热。”
南宇沧松了口气,扶母亲躺下之后,把江雪拉到外间,指着成堆的草药让江雪看,“这都是我从慕容居拨的,每种都有,你看吃什么?给我娘开个药方。”
江雪看着成堆的草药,皱了皱眉,南宇沧把慕容居的药圃当成他家的菜地了。他现在又看管慕容居舍粥的粥棚,更有顺手牵羊的机会了。
她挑了几种草药递给南宇沧,“这几种一起煎就行了,你娘主要是心情不好,身体无大碍。那些都用不着,你还是给慕容居送回去,免得都堆放在宫里糟蹋了。”
南宇沧把对母亲有用的草药挑到一边,又拿出一些交给宫女去煎,“我明天就把这些没用的送回去,把有用的全拨来,留着慢慢吃。”
江雪白了他一眼,看窗上皎月西退,时候不早,“送我回去吧!”
“好,去跟我娘说一声。”
两个回到岳贵人卧房,南宇沧安慰母亲一番,又细细嘱咐宫女,交待妥当才离开。江雪看南宇沧对母亲的爱护情深,同命相连的情绪充斥胸腔。
一路行来,南宇沧不再沉默,跟她讲小时候的笑话,时常逗得江雪哈哈大笑。送她回到青芷院,南宇沧看着墙外的梅树,深沉的目光难掩他澎湃的心潮。江雪摇头暗笑,洒脱飘逸如南宇沧,也难敌皇权诱惑。
先皇的遗旨事关重大,秘密程度更不可估量。铁盒在她手里,也形同一把尖锐的杀手锏,不过此时这把杀手锏还不能大放光辉。皇权争夺,人命如蝼蚁,如因铁盒引起朝堂新一轮的厮杀,不但她要做炮灰,还要牵连柳姨娘。
东方蒙蒙泛亮,她才躺到床上,睡意袭卷,一觉无梦。清凉的阳光穿透窗棱,洒在她的脸上,温润清爽,半梦半醒之间放飞思绪,心中立有浓情无限。
欢笑道喜声吵醒了她,她翻了身,脸在软枕上蹭了几下,睁开眼睛,才知时近中午。冷香噘着嘴进来,给她拿过衣服,服侍她起床梳妆。
“出什么事了?谁来了?”
“七小姐的奶娘给你道喜来了。”
江雪一怔,哪个奶娘不护着自己奶大的孩子?沐云露的奶娘给她道喜,肯定没好事。她要陪嫁,沐云露从自家就多一个争宠的对手,心里能舒服吗?
“她给我道什么喜?”
“七小姐这月十九嫁到成亲王府,让你提前三天陪过去,十六就有轿子来抬你进门。府里的人都认为你拣了大便宜,所以七小姐的奶娘都来给你道喜了。”
“什么?十六就抬我进门?咳咳咳,今天十几?”
“十四,满打满算还有两天两夜。”
“什么?十六就有轿子抬我进门?哪有陪嫁先过门的?这……”
突发的变故令江雪始料不及,她披着衣服坐在床上愣神。提前三天陪嫁,这又是谁的主意?也罢,迟早都是陪嫁,先去熟悉情况,也是好事。
她穿她衣服,简单洗漱梳妆之后,快步来到柳姨娘的卧房。沐云露的奶娘杨嬷嬷,花太太房中的两个婆子,还有几个侍妾正欢天喜地凑趣,柳姨娘一脸落漠,笑得很勉强。看到江雪进去,几个婆子先拉着她坐下,行礼道喜。
“为什么要提前陪嫁?不是跟七姐一天过去吗?”
“哎哟,九小姐有所不知,在我们老家,陪嫁丫头也叫试房丫头。”
“试房丫头?”
“对呀!试房丫头要提前过去跟男人同房,试试男人行不行,是猛烈的,还是温柔的,然后送信到娘家,让新娘子有所准备。”
“什么?让我去试房,这……”
几个婆子侍妾笑得很暖昧,连柳姨娘无奈的笑容中都浅含羞涩。江雪顿时头大如斗,陪嫁丫头怎么会变成试房丫头呢?这不会是南成远的主意吧?南成远要先宠幸她,沐云露会高兴吗?难不成这又是圈套?
江雪回到卧房,摆弄着竹玉给她带来的各式各样的药毒,恨恨冷笑。海棠春睡配合眩昏丸,再加些酥心散,让南成远体胀如斗,却无力发泄。不试掉他半条小命,也要试的他三年不举,看他还怎么练长生功。
江雪着皱眉头坐在床上发呆,明明是陪嫁丫头,怎么又成试房丫头了?陪嫁成亲王府,她另有打算,并不郁闷为难。突然变成试房丫头,她措手不及,让她去试南成远的床上功夫,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在稽。南成远答应南宇沧不染指于她,怎么变卦了?如若后天她被硬抬上花轿,又被南成远霸王硬上弓,该怎么办?
柳姨娘掀开棉帘进来,笑了笑,“小九,娘都给你收拾好了。”
“娘,我不想做试房丫头,谁提出让我做试房丫头的?”
“成亲王府提出让你提前三天陪嫁过去,做试房丫头只是众人猜疑。”柳姨娘抱着江雪的肩膀,轻叹一声,“娘开始也不想让你提前陪嫁,仔细想想,这不是坏事,凡事讲究先入为主,你先陪嫁过去,王爷就能先宠你。要是跟七丫头一起过去,人家新婚燕尔,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