嵘儿眼里透出委屈,支吾几声,说:“这、这是救人最好的方法。”
“不要再提了,你娘听到会伤心的,说点别的吧!”
南成远轻声浅叹,暗自替江雪伤怀,怕嵘儿尴尬,顺口问了他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嵘儿心不在焉,应付回答,言语也不象刚才那般流畅自如了。
天色将晚,江雪送洛水瑶和嵘儿到门口,洒泪而别,依依不舍。嵘儿把绛儿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绛儿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嵘儿转身之际,又冲江雪和南成远各拜了三拜,垂头敛眉,一语不发,留在夜色中的背影恍若绝然。
送走嵘儿和洛水瑶,绛儿兴冲冲地去找江雪,被南成远拦住了。追问半天,绛儿才吐露实情,嵘儿让绛儿告诉江雪,以太子和公主为质可以救沐宸钰夫妇。
“绛儿,你听着,不许把嵘儿的话告诉你娘。”
“为什么不告诉娘?娘这些日子到处打听宸钰舅舅的消息,让她知道宸钰舅舅还活着,以峥儿和嵘儿为人质就可以救人,又不是真的伤害峥儿和嵘儿。”
“别胡说了,我说不许就是不许,敢说一个字,我揭你的皮。”
绛儿瞪着南成远,不明白有这样救人的好办法为什么不用,而且还不许告诉江雪。他越想越委屈,看着南成远的背影,抽抽咽咽哭起来。
南日皇朝的天牢建在地下,因为里面关押的都是天字号重犯,简称天牢。牢室呈半圆形分布,共三层,中间是供人进出的铁梯,铁梯后面是刑讯室。
牢室的三面墙壁以及屋顶和地面仿佛整块巨石砌成,浑然一体。另一面是密密排列的铁柱,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泛着生铁的寒光,令人胆颤心惊。
每一间牢室都象一个封闭的空间,只有机关启动时,铁柱之间才露出一扇小门。牢室里备有简单的生活用品,一间牢室只关一个犯人,单间待遇。
沐宸钰住在顶层靠边的一间,天牢的门打开时,这间牢室最先见到光线。他倒在木床上,昏暗的烛光隐约洒在他的脸上,苍白的脸庞泛出青黄。
惨叫声从刑讯室传出来,听起来象女人,他条件反射一般从床上跳起来,扑向铁柱,拼尽全力摇晃怒骂,铁柱纹丝未动,只有他的声音天牢里回荡。
牢顶传来轰轰的响声,一架铁梯慢慢移动,直达牢顶。石门缓缓打开,强烈的光线带着浓浓的暖意泼洒而入,丝丝缕缕的光芒挤入阴冷潮湿的牢室。
几个男子鱼贯而入,一袭明黄长衫杂在黑衣之中,异常显眼。沐宸钰的喊骂声嘎然而止,他怒视着来人,满目凶光,银牙咬碎。
“皇上,沐云霜招供了,其他几个叛匪头目还供出了叛匪几处窝点。”
“诏告天下,凌迟处死,在西法场行刑,严加守卫,说不定还能钓到大鱼。”
“遵旨。”
“南宇沧,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迟早会被千刀万剐,会遭报应的。”
一个黑衣人摁下机关暗纽,沐宸钰所在牢室的铁柱里刺出几把尖刀,沐宸钰躲避不及,身上被划出几道血口子。一阵浓烟弥散,他咳嗽几声,倒在木床上,不能动弹了。他想接着吼骂,双唇好象被粘在一起,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南宇沧背着手,仰望漆黑的牢顶,一言不发,眼底闪过无奈,脸上交织着痛楚、苍凉和恼恨的神色。许久,他暗哼一声,向沐宸钰的牢室走来。
黑衣人跑在前面,启动机关,打开牢门,给沐宸钰送来一碗清水。沐宸钰挣扎着爬起来,抱起水碗,一饮而尽,他的嘴唇能动了,嗓子也能发音了。
“宸钰,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这十多年一直没有机会。”
面对昔日的挚交好友,南宇沧把“朕”换成了“我”,可沐宸钰并不领情。
“呸――你这个恶魔,我跟你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无话可说。”
“凭你现在不识时务、不可理喻的样子,我也不想跟你多说。诸如沐家如何结党营私、如何鱼肉百姓、如何把持朝政,不除不能荡涤朝堂这些话,跟你说没用。因为我们身份立场不同,就象我不理解你为什么非替沐家报仇一样。”
“哼!南宇沧,你听清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报灭门之仇。”
南宇沧摇头轻叹一声,说:“自私、狂妄、愚蠢,你还真有沐家人的遗风。”
沐宸钰咬紧牙前,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哼!我如何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可是却与另一个人有关。”南宇沧微微眯着眼睛,表情凝重冷漠,“当年,她抛弃儿女,一走了之,十多年没踏入京城半步。皇后贤慧,为全他们的母子之情,每年都以上香为由,带着孩子去中州见她。现在,他们都来了久违的京城,是为救你而来,可见,你们的兄妹情意重于母子之情。”
“我们的兄妹情意重又怎么样?我的所作所为与她无关,你休想用我去威胁她。”沐宸钰站起来,又重重坐下,怒视南宇沧,又说:“那两个孽种本来就不该生下来,象你这种毫无人性的人,就不该跟她有任何牵连。”
南宇沧握紧拳头,暗自咬牙,脸上的笑容更加阴冷,“沐宸钰,我六岁认识你,相交多年,哼!我一直有疑问,是我当时没发现你这么愚蠢,还是你后来才变得这么愚蠢。不过,如你所愿,只要孩子不挂念她,我跟她没有牵连了。”
“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放出消息,如果她以太子公主为质,就能救你们夫妇。两个孩子对她十多年没来京城看过他们一眼,却因为你闹事来京城很不满、很失望。如果她以孩子为质救你,他们以后就再也不会接受这个母亲了,这不是如你所愿吗?”
“你……”
沐宸钰知道江雪重情重义,当年抛儿弃女实属无奈,她思念孩子,一直心存愧疚。南宇沧这样做是想让两个孩子跟江雪彻底决裂,让江雪一辈子生活在愧疚和自责中。沐宸钰也暗暗自责,如果江雪因他一生不得心安,他也很难过。
“宸钰,几个月之后,我会放你们夫妇出去。对了,卓林没死,不过,他会恨你一辈子。他被绑上石柱,向你求救,你为了所谓的报仇大业,却要置他于死地。你们兄妹都是重情之人,若一辈子被亲骨肉仇恨,会是什么滋味?”
“南宇沧,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会杀了你。”
“我等着你,希望你能有机会杀我。”南宇沧暗哼一声,嘴角含笑,目光阴冷,转身对归真说:“叛匪的窝点先不要剿灭,密切监视,放出消息,就说他们起事之所以会夭折,是因为沐宸钰与朕私交甚厚,出卖了他们。”
“南宇沧,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
“宸钰,我希望你有机会杀我,不过,很渺茫,哈哈……”
南宇沧大步离开,笑声在地牢里回荡,沐宸钰咬牙切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溽热的风徐徐吹拂,潮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夏蝉躲在树荫下聒噪鸣叫。
三匹快马飞弛而来,停在程府大门口,来人跳下马,挥洒满头热汗。恹恹欲睡的门人迷怔片刻,看清走在前面的人是王豆豆,忙迎上来牵马招呼。
“公子回来了吗?”
公子是慕容商会上上下下对江雪的尊称,沿袭多年,一直未改变。
“上午刚回来,一路舟车劳顿,刚吃过午饭,正睡午觉呢。”
“这两位掌柜从外地赶来,有要事面见公子,你尽快通传。”
门人吩咐小厮去传话,又招呼王豆豆三人到门房用茶。盏茶功夫,小厮就回话让他们到前院正厅等候。三人刚到正厅落坐,江雪和南成远就匆匆赶来了。
江雪看到来人是京城和江东的掌柜,忙问:“出什么事了?”
京城的郭掌柜顾不上喘气,回道:“公子,朝廷下旨说梁家参与叛乱,要查封梁家在南日皇朝境内所有产业,店铺商行由户部出面估价转让。塞北燕家已着手收购梁家在漠北和塞北的产业,现在手已经伸到京城了。”
江东的的杨掌柜缓了一口气,接着说:“宇文俊从各地调拨了大量现银,已经把梁家在江东三岛的店铺买下。属下来时,宇文俊正跟户部官员接洽要把梁家在江东十几个州郡的产业据为己有,听说他们还准备吞下梁家在齐越的产业。”
“什么时候的事?”
江雪满脸惊急,站起来,身体摇晃几下,又重重坐到椅子上。南成远双手揉着额头,眼底透着凝重,看到江雪神色失常,忙轻声安慰。
“有半个月了,朝廷下的这道圣旨没有诏告天下,只传达到州郡府衙,由户部派官员亲自督查。属下猜想燕南洵和宇文俊应该很早就知道这消息了。”
起事迄今两月有余,沐宸钰和郝琳达音信全无,梁氏无人主持大局,产业被户部查封发卖,那些店铺和商行的掌柜管事哪敢说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