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死士刚到,沐云霜还没来得及说情况,就有众多侍卫包围了底邸。沐云霜强撑颜面,迎出来,看到黑压压的侍卫和满身是血的北野枫,顿时花容失色。
北野枫挥了挥手,侍卫拿来三只木盒子,送到沐云霜面前,打开。沐云霜看到木盒里是北野椿、北野杨和替身的人头,顿时倒在地上,连声尖叫。
孩子的惊叫嚎哭声传来,看到侍卫提着几个孩子进院,沐云霜浑身剧颤。其中两个是沐云霜所出,其他几个都是侍妾所生,最大的孩子不过六七岁。
“杀,斩草就要除根。”
尖刀刺穿几个孩子的身体,惨叫声嘎然而止,沐云霜神情呆滞片刻,昏倒了。
“三王子,捉到沐家死士的头目,怎么处置?”
“废了他的武功,放人,让他带信给沐家。”
“是。”
北野枫扫了沐云霜一眼,冷哼一声,说:“将霜河郡主刺青奴印,赶出王都。把北野杨的妃妾和侍候过他的奴婢全部杀掉,下人送到宫中为奴。”
“遵命。”
中天大陆也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被王族刺青奴印的奴才,不管有多雄厚的家势,不管到了哪里,都终身为奴,可随意买卖,不得婚配。
“把人头和孩子的尸首全部拿到王上寝宫,我要给王上送份‘厚礼’。”
北野枫将“厚礼”送到,北野桐当场昏厥,三日后驾崩。北野王族成年王子只有北野枫和北野檬两人,北野枫不喜朝堂争斗,与臣子交情不厚。北野檬很聪明,北野桐的丧事还未办完,他就率文武大臣拥立北野枫为齐越王,俯首称臣。
茫茫旷野,几个强壮的大汉押着十几个女奴蹒跚慢行。走在队伍最后的刺青女奴踉跄挪步,目光呆滞,神情木然,强壮汉子鞭打呵骂,她也毫无反映。
金尊玉贵的沐家小姐,风光荣耀的霜河郡主,威风八面的齐越二王妃,一朝轮落为奴,成为家族的弃子,从此归乡无望。
北野枫身穿金丝精绣的崭新龙袍,头戴华贵的王冠,眉宇间贵气盎然,与俊美面容交辉相映,尊贵天成的王者气度一览无遗。
他微锁愁眉,在大殿上挪来挪去,不时叹息,显得很不自在。凤清薇靠坐在龙椅上,呲着鼻子,一脸不满地看着他,不时冷哼几声。
“奴才参见王上、参见王后。”
“什么事?”
“南日皇朝派沧亲王来恭贺我王登基之喜。”
“国礼相迎,这事以后不用禀报,你安排。”
“沧亲王进王都没下马,直接去了南疆,只留下礼部官员朝贺。”
“什么?他去南疆了?”北野枫怔了怔,说:“消息传得真快,更衣,备马。”
凤清薇从龙椅上跳起来,“我也去。”
北野枫笑意吟吟将凤清薇按在龙椅上,很温柔地问:“你走了奏折谁批?”
“北野枫,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废了你,把你贬为奴才。”
清溪流淌,鹤发苍苍、腰背弯弯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随着波纹荡漾。
她遥望天际,往日繁华、威仪荣光浮现脑海,入目匆匆,又如烟雾飘散。褶皱丛生的面容静若冰潭、淡如初雪,已激不起半丝涟漪。
来这里一月有余,她淡忘前尘,似乎已经习惯了荒郊野外的生活,不再恐惧,不觉孤单。北野枫的侍卫给她准备了丰富的吃食,有时候还会给她带瓶美酒。
她每天除了算计吃什么,就是在林中摘花采草,散步游玩。她转了大半个林子,除了大蟒,再也没有其它禽兽,她闲得实在无聊,就去跟大蟒聊天。一来二往,一人一蟒熟悉了,她去摘野果,大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她。
轻松闲适,平静无波,偶尔,她心底也会泛起几分遐意,难得如此休闲。
日挂苍山,晨风拂露。
她坐在溪边的青石上,洗净手脸,刚想打水煮粥,就听到溪流对面的山林里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几十个年轻男子向甲子风流林走来。来人走近,她才看清走在前面的人是南宇沧,身后跟着归元归真和诸多护卫。
她心底涌起酸涩的狂喜,鼻腔眼眶暖流涌动,化作浊泪潸然滴落。相识、相知、相爱的岁月仿佛就在昨天,风干的记忆升华成生命的底蕴,绵延此生。
她拄着拐杖,颤微微地站起来,要去迎他,犹豫片刻,又坐到了青石上。就这样与她相见吗?即使他不贪恋她红颜如花,也会恐慌她此时满头白发。
南宇沧让侍卫在溪流旁边列队,他带着归元归真跃过溪流,来到江雪身边。
“老奶奶,请问甲子风流林在哪里?”
江雪怔了怔,自嘲苦笑,还好刚才没有冒失迎上去,否则还不知道闹出什么笑话。南宇沧记忆中是她年轻的容颜,可现在她却经历六十年的风雨变迁。
她轻咳两声,指了指白雾环绕的草木,嘶哑出语,说:“矮树里面就是。”
“里面?”
南宇沧面露惊疑,缓步向前,往林子里面张望,归元归真护他左右,寸步不离。侍卫们大概也听说了甲子风流林的诡异,都踮脚观望,窃窃私语。
“你们离那层白雾远点,白雾是结界,有魔力,可以把人吸进去。”
三人慌忙后退,站到江雪身旁。南宇沧与江雪面对面说话,却没有认出她。
“老奶奶,里面是不是关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没人关着她,她可以自由出入,出来就会变成我这样,你会叫她奶奶。”
南宇沧深思片刻,冲溪流对面的侍卫挥了挥手,“都过来,进去看看。”
侍卫在溪流旁边一字排开,满脸恐惧地看着南宇沧,谁也不敢向前走一步。
“你们四个进去找人,其余人去找林子边缘,看看这片林子有多大。”
江雪慌忙阻拦他们,说:“不要进去,身体穿过白雾,再出来就会老六十年。”
“你不要危言耸听,本王不信。”
“不信你可以自己进去,何必连累侍卫,他们也是人,不是你要找人吗?”
“你……”
南宇沧冷哼一声,不顾江雪阻拦,下令侍卫马上进去找人。侍卫不敢不从,唯唯喏喏穿过白雾结界,四下找人。南宇沧见他们没变化,狠狠瞪了江雪一眼。
江雪心中长叹,今日的朝堂新贵、威风八面的沧亲王再也不是温润洒脱、正直淳善的南宇沧了。朝堂如染缸,一池污水,要想改变一个人,易如反掌。
侍卫不知因何惹怒了青花大蟒,腥风疾起,大蟒张着血盆大口,吐着猩红的信子追过来。四个侍卫急呼求救,连滚带爬向林子边缘跑来。南宇沧等人看到大蟒,惊慌失措,归元归真忙保护南宇沧逃向溪流对面,侍卫也惊恐逃散。
大蟒见他们跑到林子边缘,转动庞大的身躯,退到林子深处。南宇沧松了口气,回到江雪身边,呵令侍卫列队,准备攻入林子。
站在林子边缘的四个侍卫走过白雾结界,片刻功夫,几声惊叫传来。四个年轻的侍卫在众人眼睁睁地注视下,变成四个白发苍苍、垂腰驼背的老翁。两个侍卫挣扎了一会儿,便倒地不动了,另两个侍卫已经吓丢了魂,疯狂地嚎叫。
“沧亲王,这两个侍卫死了。”
南宇沧震惊了,牙齿打起哆嗦,归元归真也惊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其他侍卫更是惊惶不已。南宇沧注视着林子,惊悸的目光交织着悲愤与心痛。
他仔细查看已死侍卫的尸体,又安抚活着的侍卫,跟他们询问里面的情况。得知他们没看到江雪,他团团转磨,惊急心痛,一脸担忧。
江雪扫了南宇沧一眼,嘴角挑起俏皮的微笑,她拿起拐杖,拨了拨南宇沧的腿,问:“小伙子,你是来找人的吗?你要找谁呀?”
南宇沧长声叹息,坐在江雪对面的青石上,双手掐头,沉声说:“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老奶奶,甲子风流林为什么会把人变成这样?”
江雪把她听说的有关甲子风流的故事全告诉了南宇沧,又说:“这片魔咒林几百年了,无人能解。你要找的人也许不再世了,也许变得你不认识了。”
“无人能解?哼!本王倒要看看什么是无人能解。归元归真,准备火药火油。”
“你用火药火油毁掉这片林子,不怕伤到你要找的人吗?”
南宇沧犹豫半晌,低沉出语,声调阴寒,说:“我不想让这片林子再害人,一定要毁掉它。我要让所有逼迫她、谋害她走到这一步的人为她陪葬。”
“沧亲王,这是齐越的领土,要不要通知齐越王?”
“不用,快去准备,我要把林子烧成灰烬,看看还有没有魔咒。”
江雪怔怔地看着南宇沧,他面容依旧,洒脱犹存,眉宇之间贵气更浓,眼底不时有阴沉狠厉的霸气流露。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似乎早已成了习惯。江雪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就象现在,他与她面对面,却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