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朋与方小豹只听了这句话，便知道局子里的人查上来了，都吓得脸无人色。方小豹当机立断，转头问道：“唐大哥，你能游水吗？”
唐天朋道：“我自小在运河里游水玩耍，虽然未在大海里游过，但现在风平浪静，还难不住我！”
“那好极了，咱们趁他们不备冲上去跳下海去，等下在团岛的团岛角见面！”
团岛就在小港的南面，也是青岛半岛的最南端，唐天朋应了一声，方小豹轻声道：“一、二、三！”他轻轻拉开木闩，用力向上一掀，人即如豹子般冲了上去！
局子在凌晨时分接到魏公馆的电话，留守的是局子里的一个文书小宋，他接到电话，立即通知分局局长施子胜。
施子胜年纪已颇大，在睡梦中听到消息后，精神一振，道：“快去找沈队长，俺立即赶回局子里！”
青岛分局的侦缉队长姓沈，花名傻豹，他是去年因原侦缉队长老病退休而提升的。傻豹并不傻，只是他查案有股傻劲，而且勇猛非常，所以青岛人都叫他傻豹，而他也不以为忤，欣然受落。
等到傻豹召集了几个侦缉队员回分局，天已朦朦亮。傻豹带着他们按魏公馆提供的线索，来至四号码头，远远便见到耀华号那艘船。
傻豹上船之后，一边叫人，一边将手下分成三组，他跟小白负责后舱，但他说服老张打开后舱，冷不防活板弹开，冲出两条汉子来，将他跟小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唐天朋跟着方小豹跳上甲板，猛被方小豹向外推了一下，听得他喊跳，便乘势冲跳落海！
傻豹追前，却让方小豹伸手拦住，傻豹一拳望他击去，方小豹一矮身，反击对方小腹！傻豹伸手一格，气呼呼地道：“臭小子，你不要命啦？”
方小豹身子一旋，长身奔前，将要跳海的小白拉了回来，叫道：“俺就是凶手，你们还不抓俺？”
唐天朋在水底潜泳了一阵露出头来，却找不到方小豹，抬头望向耀华号货轮，远远见到方小豹尚在甲板上，乖乖伸出双手，让傻豹扣上手铐，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得想游回去，可是回心一想，深知自己再上船，只是多个犯人而已，便吸了一口气，重新潜进水底，向南游去。
方小豹为何留在船上，乖乖被捕？原来他水性不精，自知没法游到安全地点，而且有感唐天朋屡次救自己之恩，便决定留下来掩护唐天朋，他这个计划果然成功，只是自此之后，便与自由绝静！
傻豹将方小豹扣上手铐之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是大丈夫，行不敢名，坐不改姓，方小豹是也！”
“这样说来，跳海的是唐天朋嘛！嘿嘿，你倒有点义气！”傻豹并不傻，说道：“不过真正的杀人凶手可能是水里那个人！”
方小豹大声道：“大丈夫敢作敢为，杜雷的确是俺杀的，何必连累朋友？”
“小白，快派人搜索！”傻豹拉着方小豹走上码头，对手下道：“俺先押这死囚回去，你们继续搜索，那个人可能才是真凶！”
傻豹带方小豹回到分局，立即录口讯。“你为什么要杀死杜雷？”
“因为他看不起俺，还要跟俺争女人，俺一时气忿，所以将他杀死！”
“但那柄刀子却是唐天朋的！”
方小豹哈哈笑道：“大荣华戏班谁也知道唐天朋那把宝贝西洋刀不见了，他们当然不知道是被拿走的！你不相信，大可以到戏班里调查！”
“你一早偷走唐天朋的刀子，是为了杀死杜雷？”
方小豹可也不傻，知道预先有计划杀人是谋杀，谋杀的罪名可比误杀重得多，当下忙道：“不是的，俺只是跟唐大哥开个玩笑！”
傻豹用力一拍桌子，喝道：“放屁，偷刀子也能开玩笑，你别当咱们是三岁小孩！”
“因为唐大哥视那把刀如自己的生命，俺一向喜欢赌钱，他老是端起架子训人，俺气他不过，故意拿走他的小刀，存心让他难过！”
傻豹等管档案的老周记录好后，然后道：“当你杀杜雷时，唐天朋在哪里？”
“他在后头准备打水洗个脸！”
“你倒懂得推卸，你跑到杜雷帐篷杀人，分明是谋杀！”
“不是的，俺好心好意买了些酒食请他，他不但……”
傻豹提腔问道：“你为何平白无事要见杜雷？”
“因为杜雷临时发脾气，才吃了几口菜便先走了，俺怕他肚子饿，所以买了点东西给他吃！嗯，这件事你也可以到戏班里调查！”
傻豹冷笑道：“你玩的这种把戏，俺已不知看过多少回了！嗯，你先将当时的情况再说一下！”
这个问题，方小豹一早已料到了，所以在他被押回局子的路上，便暗暗琢磨，是故傻豹一问起，他答得出奇的顺利。“俺见杜雷喝了一半酒便回去，怕他肚子饿，所以在路上买了一瓶白干，一包卤肉，哪知道俺进帐幕时，便被他推倒……你去过戏棚没有？该看到杜雷帐幕里的地上，有许多卤肉……”
傻豹道：“你只管说，不必问俺！”
“俺被他推倒地上，挣扎着爬上来，一边问他干什么，杜雷说俺是有心讽刺他，俺说没有，他在俺肚子上打了几拳，俺一时气忿，又喝了酒，便拿出了那把小刀来。”
方小豹说到此，装作十分激动的样子，续道：“杜雷拍拍胸膛，问我有没有种，有种的话便刺他一刀看看！”
傻豹截口道：“所以你就刺他？”
方小豹才没这般傻，他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俺怎敢？俺只是用来指吓他的，哪知道正当俺要收刀时，他又向我扑过来，俺在挣扎间，便糊里胡涂将刀子送进他胸膛里了！”
“后来呢？”
“俺刺了他一刀，见他不能动弹，才如梦初醒，大声呼救起来，唐大哥听见俺的叫声，跑来查询，见到这情况便拉着俺逃跑了！”
“哼，你所说的话，百分之九十是假的！”
方小豹怒道：“俺方小豹出来混的日子已不短，你别当俺是未出门的毛头小子！俺说的话都是假的，那么你还问来作甚？判俺死罪吧！”
傻豹闷哼一声：“你以为咱们会为了交差，随便抓人顶替吗？告诉你，俺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方小豹冷笑道：“咱们升斗市民，都希望做官的能为民干好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希望你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方小豹侧头冷笑，说道：“就怕你会身不由己！”
傻豹一把扭住方小豹的衣襟，道：“你到外面问清楚，我沈傻豹行事作风，我会向恶势力屈服吗？”
“嘿嘿，有时候身不由己嘛！”
“你不说得清清楚楚，老子今日便饶不了！”
老周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方小豹，听你的话，好像还有什么内情般，不如你原原本本说出来，咱们一定替你作主！”
方小豹正想考虑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推翻刚才的口供，忽然小白匆匆走了进来，道：“报告队长，唐天朋抓到了！”
方小豹“啊”地叫了起来，老周说道：“你先将方小豹押下去，再带唐天朋进来！”
方小豹大声叫道：“快放人，你们抓他干什么？这件事跟他完全无关，杀人的是我，杜雷是我杀的，你们快放走唐天朋吧！”
傻豹向小白打了个眼色，小白立即将方小豹拉下去，不久，一个侦缉队员带着全身湿濡濡的唐天朋进来，老周问道：“你们怎样抓到他的？”
“咱们驾船追赶，最后让黄石跳到海里，将他抓上来！”
傻豹问道：“黄石呢？”
“他先回家换衣服，等下就来。”
“让他坐下。”
唐天朋听见方小豹的叫声，心里犹疑难决，不知该怎么回答，傻豹已一拍桌子，喝道：“唐天朋，你是杀人犯！”
唐天朋吃惊地道：“我一向安份守己，没有杀过人！”
“那是不是方小豹杀的！”
“好像不是……”唐天朋呐呐地道：“我没亲眼看到他杀人！”
“好个刁徒，真要我动刑吗？”
唐天朋目光一凝，道：“咱们根本没杀过人，杀死杜雷的另有其人！”
傻豹冷冷地笑道：“那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咱们回去，便见到杜雷死了！”
“他身上的兵器，是你的！”
“那把小刀在几日前已不见，这件事戏班里的人都知道，你们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问康小菁！”
“你跟杜雷争风呷醋，存有杀人的动机！”
“你们要凭臆测定罪，我无话可说，你们也不必再问！”唐天朋气愤地道：“干脆将咱们两个砍了头吧！”
傻豹怒道：“你以为我不敢！”他顿了一顿，又道：“当然，假如咱们查明人不是你杀的，不但不会砍你的头，而且还会放你离去！”
老周道：“唐天朋，你将昨天晚上发生的情况，你细说一遍！”
唐天朋照实讲述了一遍，道：“假如你们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到戏班里调查，戏班上下的人都知道我的为人！”
傻豹道：“不动刑，谅你也不会说实话！”
唐天朋道：“打死我，也只是这几句话！”
老周忙道：“先将他押下去，再慢慢调查。”小白又将唐天朋拉下去。
傻豹道：“老周，你相信他所说的话吗？”
老周道：“我看他不像是三教九流的人，谈吐不俗，料是读过几年书，不类杀人凶手，比较来说，方小豹的可能性还较大！”
傻豹点点头。“不错，他自己也承认是凶手！”
老周道：“咱们还是先到戏班调查，今天晚上再提审这两个小子！”
分局拘留所很小，所以唐天朋被推进方小豹关押的仓房里，方小豹一见到他，仿似三九天时被冷水照头淋下，手脚冷冰，半响才说得出话来。
唐天朋低声说道：“小豹，你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