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豹甩掉烟蒂，道：“唐大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我相信花常春这时候不是回去旅馆，便是去局子里报案，戏棚里没有人！”
“你等我！我去！”
方小豹将他拉住，道：“你别忘记那把小刀，万一我让他们发现，也比较容易脱身！”
唐天朋觉得他说得有理，只好道：“那你得小心，快去快回！”
方小豹应了一声，转身便跑进中山公园，仍由后墙爬进去。他跟唐天朋睡在一起，也知道他将钱放在哪里，虽然黑灯瞎火，但他很快便摸到那只茶叶铁罐子，用铜板将盖子撬开，伸手进去摸出一把钱来，再把自己藏在枕头下的一些零碎的钱也塞进衣袋，临走时，还把桌上的一包烟带走。
他走得匆急，脚尖踢到椅子，那椅子撞倒夜壶，“匡”的一声碎了，方小豹吃了一惊，急忙跑出帐幕，忽闻前头有人叫道：“后面有人，快过去看看！”
声音十分陌生，方小豹更惊，想道：“******，那些吃公饭的，今日为啥这般勤快？这时候便来了！”他急如丧家之犬，由围墙跳下时，几乎跌倒，不敢稍停，立即向唐天朋等候的地方奔去。
唐天朋见到他便迎了上去，方小豹喘着气道：“快跑！******，追来了！”
唐天朋受他感染，跟着他跑，半晌才问道：“到底是谁追来？”
方小豹跑得急，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慢慢停下来，倚着墙喘了好一阵才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唐天朋道：“我已没了主意，现在咱们怎办？”
方小豹道：“先到码头再说，去小港那里，跟我来！”这时候已是凌晨，街上没有人，好像有利逃跑，但也有反作用，万一有人见到，便一定会思疑，而且一定会留下深刻印象，不过他俩急如丧家之犬，哪里还顾得这许多？
方小豹虽然两次到青岛，加上来总共才住过一个多月，但已是识途老马，他专找偏僻的小路走，停停歇歇，跑了半个钟头，已至小港路。这里有好几个小码头，小船都停泊在此。
唐天朋眉头一皱，道：“咱们现在下船？”
方小豹也有点气馁，他想了一下说：“看看那艘船，还有灯光的，便下去问问吧！”
两人沿岸而行，忽然唐天朋推一推方小豹，低声道：“魏公馆里还有灯！”
“管他的！呶，这艘船还有灯光，咱们下去问问！”方小豹首先走上码头，他把搭板抛上船，然后走过去，船上的人已被惊醒，有人喝道：“谁？”
方小豹忙道：“船老大，咱们要搭船的！”
一个中年汉由舱里走出来，满面怒容地道：“就算要搭船，也得等天亮！”
“咱们没地方住，所以想先上船………请您方便一下。”
那中年汉上下看了他几眼，道：“你要去哪里？”
“上海。”
中年汉子也点着烟边道：“咱们的船是要去烟台的！”
“不能去上海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包船！”中年汉子向码头上看了一眼，道：“那个青年是你的朋友？”
“是的。包船到上海要多少钱？”
“二十个大洋！”
方小豹吃了一惊，道：“哪有这般贵的？”
中年汉子喷了一口烟，悠悠地道：“少一个也不行，二十个大洋包在船上的伙食！”
“咱们没二十个大洋，您可以替咱想办法吗？”
“你发什么梦，难道要老子替你去抢吗？”
“请问您知道哪艘船是去上海的？”
那中年汉子想了一下，道：“我知道，不过要有代价！”
“多少？”方小豹倒十分爽快。“假如你是故意诓我的钱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如果骗你，教我翻船死在海里好了！”
对一个船夫来说，这是最重的咒言，方小豹自然相信，便抛了一个大洋给他。
那汉子用两只手指挟住大洋，用力吹了一口气，再将大洋移至耳畔，只听大洋“嗡嗡”地响着，知道是真的，便道：“右边那码头停着一艘叫耀华号的船，是要去上海的，不过它是货轮，不是客轮，你当然不会计较这点是不是？至于价钱你去跟船主老张亲自谈吧！”
方小豹向他谢了一声，跳上码头，拉着唐天朋去了，当他俩离开不久，码头上多了一条人影，跳上船叫道：“大块，出来！”
刚才那中年汉子咕哝着又钻了出来，但一见到那人，便哈腰笑道：“周爷，三半夜来找小弟，有啥关照？”
那姓周的汉子，便是五虎帮郑老三的手下刀疤汉。“刚才谁上船跟你谈话？”
中年汉不敢隐瞒一个字，将方小豹上船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我叫他俩去找老张！”
“老张的船，啥时候开？”
“听说还有一点货未装载，最快也得俟午才能开船，周爷，他俩得罪过你？”
刀疤汉哼了一声，道：“你少管，假如他俩再来，抽个机会到魏公馆送信！”
中年汉子连声应是，恭送他上码头，心中却猜到几分……
方小豹与唐天朋找到耀华号，悄悄爬上去，唤醒船上的人，船主是个五十余岁的汉子，也许经常劳动的关系，身子看来依然十分结实，他坦言道：“不错，咱们的船明天早上要开去上海！”
“咱们想搭你的船去，请问您要收多少钱？”方小豹装出一副可怜相来。“咱们因为没钱，所以不敢搭客轮。”
老张看了他俩几眼，道：“俺暂时答应你俩，嗯，一个人收一个大洋，一日供应三碗饭！”
“行，没问题！”方小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问道：“张老板，您为什么说是暂时？”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通缉犯？万一开船之前，侦缉人员上船，你俩自己想办法吧，不过不要将咱们拖下水！还有，船费得先收！”
“这个没问题……即使有事，咱们也不会连累您，就说咱俩是偷偷爬上船的。”方小豹恭恭敬敬地送了两个大洋给他。
老张人还不错，验过无错，便带他们到舱底，道：“船未出海，别上去！”
唐天朋与方小豹躺在舱底，又闷又热，哪里睡得着觉。唐天朋低声问道：“小豹，你说他们会不会知道咱们的行踪？”
方小豹轻笑道：“他们又不是神仙！谁不知道这年头，吃公饭的大多是拿薪饷混日子，办起事来，拖拖拉拉，等他们查到，咱们早已到达上海了！”
唐天朋精神一振，道：“上海是个好地方，咱们花一年的时间‘打江山’，明年的今天便要做老板，大展拳脚，一定要斗赢‘白一眼’！”
方小豹问道：“谁是‘白一眼’？”
“他是扬州的富翁……不，说他是富翁，不如说他是恶霸！咱唐家便是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
“你家得罪过他吗？”
“哼，他是瞧上我们唐家那份家产，咱们除了开钱庄之外，还有几家店子……但现在全变成他自家的了！”
方小豹怒道：“哼！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俺方小豹有机会，一定要会会他！”
“他原名白正道，但因为他为富不仁，加上是个独眼龙，所以扬州人都叫他‘白一眼’！”唐天朋叹了一口气，说道：
“要斗他可不容易，第一这人诡计多端，第二他人多势众，财雄势大，黑白两道都有他的人，第三，不但他手下有几个能人，他本身也是位高手，我在他手下只走了二十多招，便被他一脚踢倒，要不是有个老头推着面粉车子经过，我早就死在他脚下了！”
方小豹问道：“你利用面粉逃走？”
唐天朋脸上微微发热，道：“不错，我洒了一袋面粉，趁乱跑出扬州！”
方小豹安慰他：“就算他再厉害，也有弱点，咱们慢慢想办法，总可以将他扳倒！啊，对了！只要咱们做生意赚到钱，便可以雇上海的杀手杀死他！”
“不，一刀杀死他太便宜了！”唐天朋咬牙道：“我父虽然不是直接死在他手中，但却是因家财被夺而气死的，我要慢慢弄得他倾家荡产，在走投无路下，才杀死他！”
方小豹听他话中充满怨毒之意，知道他满腔仇恨，便顺着他的意思道：“俺完全赞成他的计划，总之你要报仇，算我一份！”
唐天朋紧紧地抓住他的双手，道：“小豹，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方小豹也激动地说道：“你何尝不是我的好大哥？”他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明天便离开青岛，离开山东了……”
唐天朋道：“你舍不得离开家乡？”
方小豹失笑道：“俺自小便四处流浪，哪里有什么家乡观念？我只是……舍不得离开康小菁……”
唐天朋脑海中忽然浮上唐小菁那张美丽的面庞来，眼波如烟，似蕴着无限的情意，又似带着几分嘲弄的神色，他暗叹一声：“她在戏班里的地位，像天上的星星，我是个小角色，怎配得她上？”
方小豹轻声问道：“唐大哥，你也在想她吗？”
唐天朋矍然一醒，忙道：“不，我想她干什么？我在思量咱们到上海能干些什么事！”
方小豹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一早想这许多干什么？天无绝人之路，到了上海那繁华的地方，自然有办法活下去，睡吧！”
两人刚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方小豹忽然被上面的一个声音吵醒，他十分机警，立即推醒了唐天朋，向上指了一指，唐天朋介意，两人慢慢爬到出口，将耳朵附在木板上偷听。
只听老张道：“爷，您过虑了，下面装的是货物，那里有人？”
“既然没人，你何必害怕咱们搜查？告诉你，那两个小子是杀人犯，窝藏杀人犯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