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两代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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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兄弟阋墙(1)

“开呀,六六六,通杀。”荷官大喝一声,他额上满是汗珠,虽然通杀,脸上却没有笑容。

荷官旁边两个穿旗袍的女子,麻木地将闲家的大洋钞票,全部扫了进来。

“邪门,简直是他奶奶的邪门。”闲家们个个都如孝子般,哭丧着脸,忍不住咒骂起来。

荷官将碗盖上,拇指按住上面那只碗的底部,其余四指,则捧着下面那只大海碗,使劲地摇了几下,又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叫道:“下呀。”

这是双喜坊的赌场,上面是个磨坊,下面地窖便是赌场。

提起双喜坊,它历史并不长,前后才不过三年,但它在烟台城数十个赌场中,却已出了名。

出名的除了是因为它地方大,顾客多之外,还因为它很“安全”,黑白两道的人全都得卖它几分账。自然也因为它“安全”,所以顾客才会越来越多。

上赌场的人,十个有九个不抽大烟也抽卷烟儿的,所以空气十分混浊,可是顾客们却不管这一切。你看,赌场内的三张天九桌、三张骰子桌、还有一张纸牌桌,全都围满了人,这些人咳嗽的、咒骂的、吆叫的、调笑的、高兴的、悲哀失望的,把地窖内吵得如同菜市场,是故荷官的嗓子一定要大,这是双喜坊选择荷官的先决条件之一。

赌坊里面向来都没有女人的,包括奉烟送茶的,清一色是男的,那是因为赌徒认为女人不吉利,输了都作为邪门的借口,下次不再光顾。

不过双喜坊却有胆打破这个传统,不但打扫的是女人,奉烟递茶的是女人,连荷官的助手也是女人。为了消除赌徒畏惧的心理,老板严格规定,赌场内的女人,每逢“不干净”的日子,一定要休息,不准上班,还声明“白虎”不用。任何一个大败亏输的赌徒,都有权到房内,揭起裙子检验,以示公允。

起初赌徒们听到这消息都哈哈大笑,引为笑谈资料,但后来捺不住好奇心,终于登门一试。不管输赢如何,多几个面目姣好的女人,总有点调剂精神和镇定神经的作用,此后顾客渐多,也不觉一回事。

不过双喜坊不是因这几个“吉利”的女人的帮助而出名的,它是另有原因。开张不久,便客如轮转,引得其他行家也纷纷效尤,一时成为风尚。

你可以说双喜坊的老板“邪门”,也可以说他标奇立异,但有一点不容置疑的,便是双喜坊的老板发财了。

当然,每一项生意,每间店子的成功,必有诸多原因,但在当时却有一个共通点——老板勤力,敬业乐业,双喜坊的老板也不例外。

呶,那二老板宋二爷刚出去不久,大老板唐大爷便来了。

通往上面的掀板一揭开,带来了一股清风,也是冷风。地窖内的灯光一晃,楼梯便“蹬蹬”地响起了,走下一个身穿锦缎团花面的棉长袍,年纪刚三十多一点,圆圆的脸,短短的脖,加上他下颏有双重,看来更像没颈的男人。

这男人满面春风,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好福相也好福气,难怪他能发迹。

他便是唐匡唐大爷,是双喜坊的大老板。

唐匡背后还跟着一个长相看来斯文端正的汉子,穿得整整齐齐。嘿,连跟班保镖也比别人的有气派。

唐匡一走下来,不论是他的伙计,还是顾客们都暂停下来,恭敬地叫道:“唐大老板。”

一个女助手媚笑地道:“老板,你几时从上海回来的?怎不叫咱们去接船?”

唐匡笑意浓浓地说道:“你们都辛苦了。”

一个“大腹便便”富绅打扮的赌客道:“唐老板,上海好不好玩?”

“凡事都要见识一下,依俺看大上海是好地方,但咱们山东可也不错。”

富绅桀桀笑着道:“俺是说那里的妞儿。”

唐匡脸色一点也没改变,笑着道:“上海妞儿的腰比咱们的软。嗯,也香一点,人家用的是洋货,咱们这里是双妹牌花露水。”

赌场内爆出一场笑声,唐匡问其中一个荷官:“刚才那一手怎样?”

“吃一赔一。”

“赔的照赔,把吃的退回去。”

赌场内又爆起一阵唐老板万岁的欢呼声,唐匡道:“你们继续玩吧。”说着推开账房的门。

账房里,坐着一个枯瘦的男人,他便是管账的刘先生。刘先生长身鞠躬:“老板。”

唐匡脸上的笑容倏地不见了,看来还有一股威严和肃杀。他冷冷地问道:“老二呢?”

“二老板去了满堂春,说叫定酒菜等你,要为你洗尘。”

“好,那里有妞儿,让他等一下也不怕会闷煞了他。”唐匡坐了下来,拉开抽屉。

唐匡也没在双喜赌坊逗留得太久,祇呆了半个钟头,便独自一人离开了。他走在街上,沿途不断与熟人打招呼,不一会儿便到了满堂春。

顾名思义,不说也知道满堂春是甚么地方,唐匡一踏进门,那些莺莺燕燕便迎了上来,唐匡含笑问道:“宋老二在哪里?”

“在牡丹房里!他一个人在里面,也不知是犯了甚么毛病。”一个女人不断向唐匡送秋波。

“二嫂子最近管得紧。”唐匡走过去,轻轻在房门上敲打着。

“是老大吗?门没锁。”里面传来一把粗豪的男人声音。

唐匡将门推开,祇见房内安着一张桌子,桌上摆了五、六个小菜,还有两壶酒。一个穿青色缎子棉长袄,年靠三十的精壮汉子,自桌后站了起来,道:“大哥,你怎不先来个信儿?不是说要靠年关才回来吗?”

唐匡将门闩上,道:“男人事业为重,玩乐的日子还长哩,用不着一下子用光,心里惦记着这里的生意,刚好又有票子,就提早回来了。”

“大哥请坐,酒菜刚端上来。”

“自个兄弟怎用得花费。”

那汉子便是双喜赌场的二老板宋大全,闻言哈哈一笑道:“用得了多少钱?咱们又不是花费不起,难道这顿饭的钱,还贵得过咱两兄弟的感情?”

唐匡大笑:“说得有理!贵不过兄弟的感情。”唐匡拉开椅子坐下,宋大全的脸色有点难看,唐匡又问道:“牡丹那妞儿呢?”

“把她撵出去了。”宋大全替他斟了一杯酒,举杯道:“老大,俺敬你一杯。”说着先将酒喝光了。

唐匡道:“别喝得太急。”

宋大全大笑:“咱俩的酒量,大家清楚,几壶酒也醉不了。”

“是海量。”

“老大吃菜。”

两人默默地举箸吃菜,气氛有点沉闷,两壶酒眨眼都已空了,奇怪,宋大全既没有再叫,唐匡也没添酒的意思,满堂春的人大概已得到宋二爷的吩咐,也没来骚扰……

唐匡与宋大全离开满堂春的时候,已接近十点钟,这腊月的天气,晚上冷得厉害,莫说街上的行人,就连赌坊里的顾客也散得七七八八了。

奇怪的是唐匡与宋大全并没有回家,反而走出城外。烟台是个港口,靠近海,冰冷的海风吹打过来,几能裂肤,但两人的脚步依然十分坚定,身子也没有瑟缩的样子。

北风呼呼,地上都是积雪。海旁岩石突兀嶙峋,但在大雪掩盖下,看来似是上海饮冰室里卖的冰淇淋。

冷月斜挂,积雪映光,一片银辉,泛着一股凄迷的美。

终于唐匡打破沉默:“老二,你的事俺知道,我这个做大哥的虽然海量,但也有个限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北风虽大,一张嘴已贯满了风,但他绵实的声音,仍字字清晰地送进宋大全的耳里。宋大全仰起头来,吸了一口气,由他鼻孔贯进肺部的,不似是风而像是刀锋,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半晌才道:“前后四次,大概挪了两千个大洋吧!年终分红时扣吧,你要算利息也行。”

唐匡忽然在一块岩石前停了下来,道:“老二,俺在上海想过了,咱们共同打天下,当时有共同的理想,但到现在却有分歧了,你开始满足,嫖赌饮吹,但俺还不满足……”

“你甚么都有了,还有甚么事不满足呢?”

“太多了,俺要整个烟台,去了一趟上海,俺这个心愿更加强烈。要不能拥有烟台,也要到上海滩去逞英雄,跟那里的大鳄一争长短。”

“老大,你就是死心眼……”

唐匡截住他的话:“所以咱们有分歧!咱们是兄弟,好来好去,散伙吧。这双喜坊俺要,你到别的地方另创天下。”

宋大全脸色一变:“你主意已定?”

唐匡点点头,宋大全又吸了一口气:“你打算怎样分?”

“嗯,往事不究,俺再给你二千个大洋。”

“太少了吧?双喜坊一年赚的也不止此数。”

“你别忘记,你已拿了二千个大洋,一共是四千个。”

“但还是太少。”

“老二,你可真善忘,当年创业,谁的功劳大?”

“地盘是我找回来的。”

“俺没动刀动枪吗?没用气力,这几年来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唐匡提高了声音:“还得用这个。”他指一指脑袋。

宋大全低下头,半晌大声道:“我不赞成!”

“俺已决定,你赞不赞成都一样。”

宋大全心头起伏着,忽然放软声音:“老大,假如小弟改过呢?”

“你改过自新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一个没有雄心、没有野心的人。”

“老大,你独裁!”

“假如不发生偷挪公款的事,俺还能够容忍。你知道我为甚么要在这时候去上海吗?”

宋大全冷哼一声,气忿地道:“原来你早就有心计算我。”

唐匡大声道:“别说计算,你自己做出对不起俺的事,还敢恶人先告状!”

宋大全道:“我不要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