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般的园林
难以掩住心跳让我惊叫
这是童话的土地
是梦幻浸染的图画
荡漾着让人心醉的诗意
这是你吗，沈阳
这难道是我熟悉的记忆
一座北方工业重镇
曾经烟囱林立
一架沉重而迟缓的机器
曾经呼唤着速度和动力
那时，你秋天的田野
红高粱、黑土地
而冬天，却是一幅黑白版画
白的雪，黑的煤
天空，灰色；衣帽，灰色
一片灰色的风景
流动的只是风
是土炕上的“二人转”
是老烧酒就酸白菜
总是懒懒地、长长地猫冬
今天，沈阳，怎样的手
把你擦拭得如此明净
明亮！你玻璃墙幕
映着蓝天的高楼
明亮！你宽阔街道
穿梭往复的车乘
明亮！你姑娘们时尚
花丽的服饰
明亮！你湖水样纯净的
孩子们的眼睛
明亮！你给每一位陌生客人
亲人般的问候
明亮！你向每一天展开的
灿烂笑容
而这一片神奇的园林
是一张录制了你全部美丽的
光碟
让整个世界听到你
强劲的快乐的心声
呵，这是花的约会
整个地球都以花的名义
向沈阳报名
和平、成长、繁荣
每一朵鲜花
每一片绿叶
都以千姿百态
展现万种风情
生机勃勃的北方城廓啊
依然那样阳刚那样雄性
依然酒一般热烈风一般威猛
如今，这花这草这艳丽这明亮
让你平添了江南的细腻
西方的狂放与东方的宁静
在沈阳，每一条道路
都通向花朵
每一扇窗户
都面向着绿色
而每一次心灵的律动
都应和着
美丽
丰盈
文明……
我以花朵的名义
歌唱你青春的多彩
我以绿色的名义
歌唱你生命的旺盛
沈阳，我们的沈阳
你这让人永远依恋的北方的城
2006年8月~9月
沈阳—北京
追云
云是我的向导
千里万里
追随云的脚步
黄山，我一次次来访你
这是青松和花朵的召唤
是山泉和瀑布的邀集
七十二座山峰
编织成黄金海岸
风和云彩际会
一齐聚拢在这里
曾经歌唱过黄山群峰
歌唱过山的伟岸和多姿
歌唱过峰顶的光明
与山脊的险峻
歌唱黄山是磨砺意志的砥石
歌唱黄山的刚强和坚韧
依天踏云
登上排云亭
云会环绕你的身旁
抚摸你的手臂
云海托日
登上清凉台
云彩变幻，五色交汇
胜过七彩虹霓
黄山云海
是自由的海
四面来风
八方天地
云来云往
只为一个“美”字在这里聚集
黄山云海
是灵性的海
应时而至
随风而逝
云舒云卷
天地间藏着一个巨大秘密
如花的峰头绽放着青春和美丽
今天，因为云
却要歌唱黄山的山谷
歌唱你衣被天下的襟怀
歌唱你母亲样的慈爱
与姐妹般的细腻
让山峰闪开，虚怀以待
请风云邀集天下的云彩
黄山的千谷万壑
要纳云成海
顷刻间，千朵云团
如千帆竞过
飘飘摇摇而来
顷刻间，千番云阵
如千骑狂奔，扬鬃踏尘而来
顷刻间，千匹云锦
如千条银龙，席地卷天而来
刚才，还是千溪争流
此一刻，已是万流归海
刚才，还是千江潮涨
此一刻，已是云海澎湃
云的仙姿
云的神采
海的波涛
海的气派
美丽的迎客松
披一袭云纱
如探海的女神
朦朦胧胧，在云端亭亭玉立
那一峰巨笔
依然花开笔端
挥挥洒洒，在这垂天的徽宣上
抒写不朽的诗句
邀你！唱过莲花峰的李白哟
再来写写云海的神奇
邀你！羽化成仙的先人们
重回黄山，再探缥缈云海的神秘
带着一份虔诚
揣着一份敬意
问你，黄山云
可是轩辕皇帝炼丹时
遗下的云烟一缕
五千年，云烟升腾
五千年，不绝如缕
黄山云
一面随风招展的大旗
一道经天纬地的虹霓
水火之城
——舞钢赋
在中原
以钢的名义
为一个城市命名
跳出深深的矿坑
矿石，投身火里
化作沸腾的铁水
凝成威严的钢锭
而后，又变幻成
形形色色的钢板钢材
应和人间的呼唤
去当顶天立地的梁柱
去做上天入地的英雄
这是钢与火的故乡
让你感受
炽烈
坚硬
和鲜红
让你体验
力量
雄壮
和厚重
行走在这钢铁大道
火的浪漫
煽起我阵阵豪情
我的骨骼
不时发出嘎嘎的响声
我觉得我是剑
闪烁着蓝色的锋芒
我觉得我是士兵
随时准备应命出征
而此刻，在路的另一边
在那些长发垂垂的柳丝后边
湖水闪烁着蓝色的眼睛
水啊你以女性的温柔
扑灭我心头的烈焰
让我思索，让我宁静
让我的思绪
变得沉稳而又清明
临水而居的城啊
这一片宽阔和碧蓝
这一片神话和梦境
又让人感知
蔚蓝
清凉
和明净
让人体会
细腻
缠绵
和聪颖
中原的女子
爱到钢厂去
爱看钢锭火红的裸体
爱听锻锤高吭的吼声
爱闻钢的蒸气和人的热汗
散发出醉人的芳馨
这是雄性的工厂
冶炼着魁梧的体魄
威猛的性格
以及男子汉该为这个世界
付出的代价和牺牲
可是，傍晚，抑或清晨
男人们
却总爱徜徉湖滨
穿过绿树和野草簇拥的小路
留恋湖水的一往情深
水啊，轻柔的水
在它宽大的怀抱里
拥揽着二郎山
那些高大的身影
跳下树叶的风
推动细细的浪
拍打堤岸，发出情人们
窃窃私语的心声
啊，生活
无论你多么沉重
无论你多么激烈
无论你多么艰辛
有这一泓碧水深情的抚慰
就像有了一个柔软的巢穴
可以安放那些劳累疲惫脆弱的心
就这样，舞钢啊
成了水火之城
水火相济
冰炭相融
阴阳相调
旋转成一方和谐
乾坤
不管那些远古的故事
充满着多少传奇和神秘
历史，却为我们播下
祖先的基因
铁与锤
水与火
铸一柄龙泉剑
交给那些治国平天下的英雄
让这一方水土
有男人们的英气
以及女人们的柔情
在中原，一座以钢命名的城
美丽，耀眼，多彩
像一道舞动在长空的彩虹
2006年6月于舞钢
体味太行
我以我光滑的手掌
抚摸这些破旧的粗布军装
抚摸这燃烧成火焰的红星
以及那闪亮着“八路”字样的
蓝色臂章
我想弄懂这些灰布服装里
曾经缠裹着何等壮烈的情感
与高贵的思想
漫山遍野的连翘花
正以纯正的黄金的色彩
祭奠那些杀敌未归的儿郎
山桃花却把粉红的艳丽
张扬在谷底溪边
让人想起专心为伤员
洗涤绷带的女兵们的笑颜
平坦的大道已从山下筑向山头
各色车辆正为繁荣与建设奔忙
我却想重去羊肠小道
体味草鞋的脚步
曾经怎样急切地奔往山岗
赶赴前沿的战场
断崖依然凛然
青史不曾因岁月而柔软
山谷的风吹着草木
时起时伏
想象中正有落日的旗子
掩护凶残的敌兵仰攻
我把一块沉重的石头举过头顶
问自己：如果是明天如果在战场
敢不敢和这石头一同爆炸
与侵略者决一死生
站在太行峰头
千山万壑一片风声涛声
侧耳倾听：有战马嘶鸣枪炮回声
年轻指挥员正以南方口音
发布杀敌的命令
青铜的号角发起阵阵冲锋……
是谁仍在歌唱？
唱“我们战斗在太行山上”
唱“当不上八路你就别进门”
唱“赶不走日寇咱就不结婚”……
太行风哟，一层层掀卷我的血液
一阵阵扩展我的心胸
往事已成云烟
云烟久久地萦绕着太行山
坚如城壁的山崖上
写满英雄们抗战的伟绩
生生不息的草木里
注满民族的气节与肝胆
呵，与我们共生共存的山啊
亲近一如我们的父母兄弟
我的太行山
你巍峨在我的血液里
你屹立在我的骨头里
2006年
海的向往
一
那遥远、遥远的地方
滚动着、汹涌着的一片碧蓝
就是你吗？
那遥远、遥远的地方
闪烁着，晃动着的一片光明
就是你吗？
海啊，海啊
我听见你有力的呼唤
像雷在长空呼唤暴雨
我听见你爽朗的阔笑
像森林在山野和秋风会聚。
高昂的、饱满的、光明的
如同哲人无可抗拒的思想
掀动着我的灵魂
甚至，使我难以相信你会那样遥远
你不就在我的耳边汹涌么？
你不就在我的眼前晃动么？
无时无刻！无时无刻！
海啊，你的崇拜者
就是这样的幻听症患者
海啊！
二
我是沿着河流的走向去寻找你的。
弯弯曲曲的溪水哟
曲曲折折的河流哟
在山谷和平原上
疾走着，如同去赴约会
高唱着，如同去寻欢爱
那样顽强和执着
推转着巨石
切割着山脉……
河流是我的向导
我去寻找海哟！
在山地
我在高高耸立的断岩上
看到你的足迹。
那白白的水纹线上
记载着浪涛的拍打
记载着潮汐——月亮和海的游戏……
你把那广阔的土地
留给了绿树和野花，
而在一层层岩页里
夹上鱼和贝的化石
像女学生在她心爱的诗集里夹上花和叶的标签。
海把爱留给了陆地
留给了陆地上的植物和动物
我是高擎着这沉重的爱
寻找海的
河流啊，是我的向导！
三
当我突然从绿树的头顶看到宏伟的、大块的云朵
当我突然从绿树的缝隙看到那一片碧蓝
当我突然听到那惊心动魄的力量的回响
我像游子看到了母亲的背影
我像游子听到了母亲的咳嗽和笑声
眼睛里充满了泪和奇异的光
那无数次的思念和向往
那无数次的梦幻和追求
都一齐涌上心头！
没有一般游客的惊叹
也没有天真孩子的呼叫
我沉默着、倾听着
在心里悄悄地诉说着
我比较着梦幻和海
想看哪一个更真实。
我用色彩、线条和音响描绘着海
四
（油画。海的印象。）
灰蒙蒙的，浑然一起的海天
云朵，如同飘远的船帆
小小的太阳
如同挂在桅杆上的一顶飘飘摇摇的草帽
雾茫茫的海面
是蓝色的抖动着的绸缎
白色的浪
如同摇动的昙花消失在瞬间……
米黄色的沙滩
反射着太阳刺目的光
只有湿漉漉的白色的沙显得柔和。
大块的色彩
凌乱的笔触
不和谐的强烈的光！
野性的、开阔的、饱满的
不安静的、光彩多变的……
海啊，
那是狭窄的心无法容纳的
那是懦弱的心无法承受的
那是一切传统的、纤细的笔触所无法描绘的！
壮阔的海哟！
五
（海的雕塑。）
雄壮的身躯
隆起饱满的肌腱
那是大刀阔斧
所随意雕出的力量的象征！
那肌腱
是蓝色的血液所燃烧的白色的火焰！
眉宇间的皱折
隐藏的是正义和随时献身的勇敢
海不是少女
海不是孩子
没有光滑的皮肤
没有缠绵的柔情。
呼叫过愤怒
呐喊过痛苦
与礁石和乌云抗争过、决斗过
海啊，是由自由的元素所塑造的强者。
升起，又落下
太阳，是海跳动不息的炽热的心。
六
（海的交响。）
那是鼙鼓金钹的尖利和激昂
是战士交锋时的鼓舞
是英雄葬祭时的壮烈
是每根血管，每颗心脏都为之膨胀的声响！
那是圆号的沉雄
那是小号的激越
那是长笛的飘逸
是力量的呼唤
是青春的回声
是一切失望者失而复得的希望
是一切绝望者死而复苏的生命
那不是催开一朵一朵小花的柔风细雨
那是让绿树喷薄而出的雄壮和气派
海也沉默，那是暴发的前奏
是强音突起前之休止。
也许，细细听来
或能找到丝丝缕缕的缠绵
或能找到点点滴滴的忧伤
但那是溪流从山野带来的
是江河从平原带来的
是它们还不曾消失的梦幻和创伤
所留下的轻声的叹息
那音响使海之声变得丰富
却不能使海变得消沉！
海有激昂
海有平和
海也有复杂的、矛盾的不和谐的音响……
因为那是海啊
是万物之母所汇聚的万物之交响！
七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投进海的怀抱
像投进我追求已久的幻想
像投进我夜夜不醒的梦。
沉重的海水
用有力的手托着我
多情的海水
用洁白的手为我洗涤
我寻找那些轻盈划过的鱼类
听它们诉说着自由以及为自由而不息的搏斗。
只有此时
我才想起了母亲为婴儿备下的宽绰的澡盆
想起母亲温柔的手
想起孩子痴迷的欢乐。
静静的。思索已经消失
一似我的消失。
我觉得我不过是一滴咸涩的水
经过一番苦痛的周游又回到家乡
陌生的外乡人
分不清我和亲人的差异
而当一滴苦咸的水从鼻腔流进嘴里
我便想象，海啊原来也属于人类！
那水滴
不就是从毛孔里渗出来的么？
不就是从血管里流出来的么？
苦、涩、腥、咸
像是经过胃的功能所制造的液体
像是经过心的张缩在流动和传递。
海，是有生命的。
那些因为海的沉默而无视海的
那些因为海的粗犷而蔑视海的
我于今便知道了你们的可笑和无知！
八
我迫不及待地投进海的怀抱
像把铁投进火里
像把碱锈蚀的器皿投进酸里。
让海水轻轻地洗涤我吧！
洗涤我为功名而奔波的臭汗
洗涤我因得失而酿制的焦躁
洗涤盈我双耳的市井的喧嚣
洗涤蒙我面目的旷野的灰尘……
我是洁身而来的，
海呵，请再给我洁身！
我想用腮呼吸
打开这狭窄的被囚禁的肺
用水替代这空洞的、浑浊的气体
让我的内心充实！
我知道，力量正在于这充实
怯懦和动摇
彷徨和恍惚
正是因了那空虚。
海啊，有一个充实的灵魂
我曾经经久地听见了一个有力的声音在呼叫
不正是海么？
不正是海的声音么
九
我坐在海边，
坐在米黄色的沙滩上
把双脚久久地浸在水里
一任细浪轻轻拍打。
浪涌啊！水鸟啊！云朵啊！
辽阔、深邃的海面
使我想起辽阔而又深邃的历史。
我想起洪荒时代
那时，海就这样汹涌着把天和地割开
我想起治水的大禹
想起这位麻衣葛履的先驱
疏通河道
引水入海……
我想起山的隆起
地的突现
想起从石器、铜器到铁器以来的
争夺、征战
想起血的河流
骨的峰峦
想起人世间的一切荣华、富贵、幸福欢乐、恩爱、以及贫困、卑贱、痛苦、幻灭、病丧……
想起一个人从在母腹孕育，到呱呱落草；从牙牙学语到创造物质，到著书立说，从青梅竹马，到传宗接代以及无可抗拒的自然规律的悲哀……
而海，却是永恒的！
海是时间和空间的标志
海是历史的见证。
那些喧嚣一时的泡沫
不是随着海潮的涨落
消失了么？
那些僵死的空壳
不是被海浪一次一次地
抛弃了么？
时间和海
一如铁锤和铁砧
经不起锻打的
都必将消失
无论是那些华丽的、
坚固的建筑
还是在那边建筑里
写下的虚假的
甜言蜜语的诗句！
十
像一只正在检修的船
我久久地停泊在海滩。
太阳，用金色的铁锤
为我除锈
一片一片敲下那些被长年遮掩着的娇嫩的皮
海水，为我涂彩
一层一层抹上紫铜的颜色。
我知道，我的航程还很遥远
风和浪
跌宕和挫折
都在等待着我
我将驰过广阔的水域
我将经受各种酸类、碱类的浸蚀
如果没有坚韧、没有顽强
没有经受暴晒和击打的考验
我便寸步难行
便会无法承受重负……
于是，像鱼一样
我一次次投入水中
接受生命的洗礼
一次次站在海滩上
让旋转的太阳
将我烘烤
我想在海和太阳的作坊里
再生！
我想在水和火的煎熬里
再生！
让一个饱满的、充实的
有力的生命
替代那脆弱的、空虚的
苍白的生命！
十一
没有告别
带着咸的风
带着蓝的色彩
带着那震撼灵魂的轰响
带着尚未离别
又涌上心头的思念
我们离开。
我不敢说
我从此便认识了海
海的博大、海的雄伟
海的神奇
需要毕生的理解！
只是从此，什么样的利刃
再也割不端我与海的缘分！
当成功使我自豪的时候
我会想到：前边是大海！
当失败使我痛苦的时候
我会想到：前边是大海！
当我因孤独而忧伤的时候
当我因不被理解而迷惘的时候
当爱的中断
或者恨的突起
当一些自私的、狭隘的念头
像蛛丝缠绕我的时候
我都会想起海
圣洁的、不息的
壮烈的、使生命再生的
海啊！
那汹涌着的一片碧蓝
那闪烁着的一片光明……
1981年8月3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