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医院里
当我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雪白,朦胧中看到一张让我千思万虑的脸。我以为在做梦,使劲地摇晃一下脑袋。
“哎!不能动,你需要休息!”熟悉的音调化开我眼前的团团迷雾,像一面结了冰的镜子随着阳光的照耀慢慢地变的清晰起来。
“张蕊!”我的声音有些激动。
张蕊看着我,表情像水一样晃动了一下说:“醒来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你怎么来了?”我有气无力地问。
张蕊笑了笑了没有说话,眼睛里有点怜惜、有点责备、有点心疼,我望着她的眼神,真想一辈子就这样沉浸下去。我闭上眼睛,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跟滚滚长江一样汹涌而来……
恋爱的季节,天空总是那么晴朗。自从在那年暑假的辅导班上认识了张蕊,我开始经常往辅导班里跑,弄的辅导老师还挺过意不去地对我说:“看你这么上心地帮我,月底我一定给你发点补贴。”
和张蕊见的次数多了,说话也不那么结巴了,慢慢的开始海吹湖侃了。张蕊说:“我很羡慕你们,等你们毕业后就是明星了,太兴奋了,我一定考上你们的学校。”
我说:“别太乐观,从我们学校走出去的不是明星而是流星,刹那一下就消失了。成不了流星的都成了流氓。”
张蕊听了我的话一愣一愣的,问:“怎么可能,上海戏剧学院是培养明星的摇篮,刘晓庆、佟大伟、陆毅等等他们不都是从你们学校毕业的嘛!”
我苦笑了一下,说:“从刘晓庆到佟大伟,期间有多少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学生,有几个和他们一样红的发紫?”
张蕊点了点头说:“也是,就算成不了明星总也是演员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把前途想的太光明了、理想太理想了。殊不知明星的背后有多少鲜为人知的事情,光环的下面永远是一堆肮脏黑暗的灵魂在叫嚣。
我说:“我也不太了解那些没有成为明星的学生的去处,不过听师哥们讲,表演系的女孩子毕业了有四种去向。”
“哪四种?”张蕊急迫地问。
“第一,成为万人瞩目的明星;第二,众多男人欣赏的三级片片演员;第三,被人包养,沦为二奶。”
“啊?”张蕊吃惊不小,皱着眉头问:“那第四呢?”
我弩了弩嘴巴说:“第四就是做小姐了,高级一点的去酒店宾馆,差一点的在网上拉皮条,再龌龊一点的就到路边拉客了。”
“不会吧!你别吓我了。”
张蕊说完笑了。我也笑了,说:“我也不知道,都是我瞎猜的。”其实我所说的都是现实的不能在现实的东西了,实际的有些苍白,不光是表演系的女生们,有多少高校的学子们还在读书的时候都已经步入弥漫的红尘之中。她们极度庸俗而空虚,以数钱的目光衡量丰乳肥臀,推崇感官性爱快乐。
而今,几年多已经过去了,此时的张蕊再不是四年前张蕊了。从我做牢后这几年,关于她的信息我一无所知,两年内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去牢房半步,更不知道她怎么又成为陈井冠的情人。先前她像莲花一样纯洁,跟百合一样清秀,而今她纯洁的心灵已经被世俗掏空,留给她的只是一片纸醉金迷的废墟,那个幽雅如水的张蕊已经死在我痛苦而扭曲的记忆里......
我从回忆中醒来,满腔的愤恨填满了我的胸怀,我闭上眼睛,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不知道该憎恨还是该感谢她,心中的矛盾就像冰火相融。
“你哪儿不舒服吗?”张蕊问。
我看了看缠满纱布的双腿和胳膊,冷冷地说:“你觉得我会舒服吗?”
我的冷漠让张蕊有些难受,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在恨我!”
“呵!”我不屑地说:“我不恨你,也没有理由恨你。”我停顿了一会,问:“你怎么知道我被车子撞了?是谁让你来的?”
张蕊沉默了,她看着我,满眼的悲凉,如同上海深深的秋天。我的心恍惚了一下,跟洗衣机搅过的衣服一样衬衣内裤袜子、好的坏的新的旧的绞在一起,特别酸痛。我突然想到有年冬天,张蕊为了买把我酷爱的电吉它送我做生日礼物而当掉自己心爱的项链;为了给我一个惊喜自己在寒风刺骨的深夜等我从天上人间归来,一边哈气搓手一边从袖筒里拿出一块热热的烤红薯让我暖手......这些点点滴滴时刻都烙在我的印象里,就算过了一千年一万年也会清晰如初。
我的鼻子一酸一酸的,心头刮过阵阵秋风。
张蕊站起来说:“何萧,我得走了。”
我注视着天花板,一片沉默。张蕊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说:“何萧,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我转过头来,动了动嘴唇:“说吧。”
“何萧,从我们开始到现在,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和位置,有些事情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思考的,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一些无奈,而这些无奈你永生无法改变。”说完,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我琢磨着她话中的意思,不觉中湿透了枕巾。这时有个小护士走了过来说:“醒来了,想吃点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她继续说:“刚才都的那位是你女朋友吧,她刚来看你的时候特激动,惟恐你醒不来了一样,真让人感动,你真幸福,这个年代还能找到这么相爱的女友,都守你两天啦!”
我笑了笑,问:“护士,肇事司机抓到了吗?我到底被什么人撞成这样啊!”
“司机跑啦,要不然还用得着你女朋友给你出钱垫医药费?!”
我脑子里一片轰鸣,司机跑了?那张蕊怎么知道我被撞了呢?我靠!这事情太奇怪了,跟孙悟空大脑天宫一样没一点预兆稀里糊涂地就发生了,莫非其中有情况?
我想翻身,一直这样躺着实在难受,刚动了一下胳膊就碰掉了一样东西,我伸着脑袋往地下瞅了瞅,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掉在了地上。我拣起来一看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拿着沉甸甸的钞票,我跟一个多愁善感的怨妇一样,心里又升起阵阵涟漪。
我还没有来得及感慨万分,叶子晨的电话就过来了。随着她那霹雷火闪的震耳声,我知道她原谅了我,她说:“在哪里?”
“在医院?”
叶子晨迷惑了半天问:“在医院干吗?谁他娘的哏屁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还能有谁啊,我正在病床上躺着呢。”
叶子晨一听乐了,笑的特喜庆,她说:“你丫也会住院,告诉我哪家医院,我也过来溜达溜达。”
没过多久叶子晨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跟旋风似的一见到我就开始叫唤,跟我们之间从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一样,冲我缠满纱布的腿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说:“怎么弄成这样啊?没残废吧?”
我痛的龇牙咧嘴,说:“有点人性好不好,都快死去的人了,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了。”我顿了顿问:“江冬旭那事儿怎么样了?”
“还不是那样,只要不关我的事情,我才懒得理会呢。”
“不关你的事情了?江冬旭没找你的麻烦?”
叶子晨翻了一下眼珠说:“都是你惹的祸,我还没找你算帐呢,看你现在这鸟样就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再偷我的东西,小心我砍了你的鸟头。”
叶子晨声音很大,旁边的小护士听的愣愣地看我,还以为我是个贼呢。小护士端过来一碗鸡汤说:“喝了吧,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好好补补!”
叶子晨抢过碗,自报奋勇地喂我,喂着喂着竟然自个喝了起来,边喝边说:“味道不错啊,从哪里弄的?”
我说:“你太没人性了,也不问问是什么人把我撞成这样的!”
“是什么人?”叶子晨问。
“应该是江冬旭吧!”我胡诌了一下,因为我实在不敢想象这是一件普通的车祸,我的感觉告诉我这是人祸,有人故意伤害我,除了江冬旭还能有谁!
“去他大爷的!”叶子晨还没说完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把碗一撂说:“等我把事情办完,我非整死他这个龟孙王八羔子!”
“什么等你把事情办完?”我问。
叶子晨突然跟个孩子似的,委婉一笑:“没什么,随便说说。”
我不再多问,我不知道叶子晨所说的把事情办完指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