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豪华套房
上海的秋天阴冷无比,风跟刀子似的在脸上划来划去,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像烟雾一样朦胧。我站在医院大门口等着叶子晨过来接我。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人都快憋出毛病来了,除了小护士那几张熟烂了的面孔能让我一展精神外,剩下的只有那些行动不便嘴里流着哈喇子的病友了。
近两个月了,两个月内多亏了叶子晨的照顾,虽然马马虎虎但也说的过去,至少我康复出院了这是事实。还真得感谢她。今天是冬至,一大早我就从病床上爬起来,寻觅着东方的阳光何时露出地平线。上海真够烦的,不到十一点基本上看不到阳光,阳光明媚的早晨就这样被高楼大厦给糟蹋了,要是想对着晨光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或者借着东方红日抒发一下思想情怀,那你就得等到中午十二点,然后泪眼婆娑地看着炎炎烈日背诵“汗滴禾下土”吧。
都快十点了,叶子晨还没有到来,我正想酝酿点什么抒发一下近日的惆怅,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停在了我的身边,我本能地退了几步,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担心刚出院又被车撞进了救护室。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张蕊笑盈盈地下了车,走过来说:“走吧,我是过来接你的。”
我有点犯晕,总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好象脑子里灌水了转不弯一样。“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院?”我问。
张蕊笑了笑:“你的情况医生会随时告诉我的。”
“费了不少心机花了不少钱吧?”我说。
张蕊又是一笑。
我靠!有钱真好,难怪医院里那几个医生对我那么好,每天还有鸡汤喝。小护士对我更是百般关心,就连四十多岁的护士长对我笑起来也跟花一样灿烂。当初我还以为自己长的帅,那些年轻的医生、貌美的小护士见不得我这么帅的人,都开始对我蠢蠢欲动、眉来眼去了;我和她们聊起天来也特自信,吹牛不带脸红的,还是那种翻天覆地的架势。到头来,我只是老虎前面那只虚伪的狐狸,真他娘的泄气。
“我已经约了人了,她一会就来接我。”我说。
“是叶子晨吧!”张蕊胸有成竹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疑惑地问。
“别问那么多了,上车吧!”张蕊打开车门,我坐了进去。她掉了个头说:“你住在哪里?”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带她去我那间贫民窟吧?
我扭捏了半天,文绉绉地说:“在这个灯红酒绿且混沌迷乱的城市里,我没有住的地方。”
张蕊愣了一下,说:“要不去我那里住吧,我在长宁区有一套住房,现在没人住,闲着也是浪费,不如你先住着。”
一听此话,我浑身的血液一下挤进了心脏,虽然张蕊的语气很平稳,没有丝毫的炫耀,但一样让我自惭行秽,如坐针毯。中国有句古话叫“笑贫不笑娼”,我娼也娼过了最后还是混成这熊样,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没住的地方,装的跟绝世清高的艺术家似的,我呸,不就穷酸吗,我实在恶心。
张蕊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马上缓口道:“你先住着,等找到房子后再搬出去嘛!”
我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沉思了一下说:“也好,等我找到房子后立刻搬走。”语气中我特意加重了“立刻”二字,不能给她一种寄人篱下的错觉。
长宁区的“富贵花园”真的很富贵,车子开进小区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比法拉利跑车加速度都快。这里跟皇家园林似的,如果不是张蕊事先说来这里,我还真以为是到了中南海,国家什么时候又在上海建设了一个圆明园啊?也不打声招呼!
张蕊把车子停好,我跟着她来到9楼,虽然身边那些奇花异草强烈地呼唤我的好奇之心,但我仍然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坚持不东张西望交头接耳,装的跟国家领导人私访一样,坚决不能暴露自己穷酸巴巴的样子。
进了屋子,房间装修的实在奢侈,复试两层,我足足目瞪口呆了两分钟,看的我直接喷血。张蕊把包放下说:“这里有6个房间,你喜欢睡哪间都可以。”
我环顾了一周,说:“是陈井冠给你买的房子吧?”
张蕊笑了笑,也只是笑了笑。我这种虚伪仇富的心态她比谁都了解,这种鄙视报复的黑暗心里实在是让人厌恶。张蕊并没有因为我的话生气,她说:“这里不会有人来的,随便你住多久都可以,厨房里厨具齐全,不想做饭的话可以叫外卖,水电煤物业管理费你不用操心,只管住就是了,有什么事情就找楼下保安。这是房门钥匙,我走了。”
看着张蕊严肃的表情,心里有种被揪起的感觉,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她总是一副甜甜的笑脸,日子美好时光漫长。我记得一天晚上,我隔壁宿舍的同学顾凯失恋了,非要拉着我去校外喝酒。看他伤心悲观的样子,我也挺难过的,于是就放弃了和张蕊的风花月夜,陪顾凯来到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盘花生米一瓶白酒,俩人碰杯畅饮,一瓶下肚后,顾凯仍觉得不尽兴,不能解除失恋之苦,嚷求再喝一瓶,我说不行,明天还得上课。顾凯哪肯听我的,抓起酒瓶仰头畅饮,我慌忙拦住说,行了行了,我陪你喝还不行吗?
一直喝到灯火阑珊,月儿高高。顾凯才满意地拍着肚皮一走三晃地离开。趁着月高气爽高唱国歌,喊着“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朝学校走去。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正是同学们春梦悠然的好时候,突然被顾凯这破嗓子吵醒,怎能忍得这口恶气。于是,纷纷拿出破脸盆烂茶缸臭袜子等异物从窗户上飞驰而出。起初,顾凯还停了一下,两秒钟不到,他又扯着嗓门高唱,似乎已经习惯了同学们的抗议,干革命工作要有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这点风雨算得了什么,顾凯继续我行我素,竟然唱起了美声。
回到宿舍,顾凯仍然兴奋不已,又拉我到女生宿舍楼下的草坪上去挥汗。当时我是学校音乐队的吉它手,所以顾凯便让我拿起吉它,我弹他唱,一首接一首不亦乐乎,我的手指都弹酸了,他仍激情高昂。起初,女生宿舍的窗户零星地开着,末了大家干脆都把窗户打开,有的尖叫、有的高喊、有的叫好、有的叫骂,顾凯得意洋洋,全然不顾自己的声音如鬼嚎一般,音质之差实在难以形容。这么说吧,如果顾凯的歌声算是好听的话,那么用指甲抓黑板的声音就是天籁了。
突然,顾凯喊起了张蕊的名字,我心里一阵惊恐,慌忙问他,你怎么叫起张蕊的名字来了。他说,我爱她,谁让她不睬我。我说,你和她谈过恋爱?顾凯说,没有,我暗恋她,昨天我向她表白的时候她说她有男朋友了。我苦笑不得,一拳头砸到他身上说,你丫到底失的是哪门子恋啊!说完我转身走了。这时,那扇紧闭的窗户终于打开了,我看到顾凯举手欢呼,忽然一盆凉水从那扇窗户上倾盆而下。
我以为是张蕊倒的水。第二天一问,张蕊呵呵一笑说,朝下到水的是暗恋顾凯的女生,起初那女生听见顾凯在下面唱歌,误认为是唱给自己的,感动的抽泣不已,可最后顾凯竟然喊了我的名字,那女生怒火冲天,打开窗户对着顾凯的脑袋泼了下去。
张蕊说话的时候一直“咯咯”不停,我说,你笑什么啊?张蕊说,那盆水是那女生当天洗屁股的水,因为她来月经了,洗过屁股后就没倒掉直接上床睡觉了,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
“嗨!”张蕊将我从记忆中喊醒:“你发什么愣啊?”。
我慌忙顿了顿情绪说:“怎么了?”
张蕊把钥匙放到茶几上,叹口气说:“好了,我走了,自己小心点。”
张蕊转身的那一刻我好想抱住她,可是我没动,心口隐隐作痛,如同用很薄很薄的刀片在皮肤上划出很浅很浅的伤痕,是种隐约且细腻持久的疼痛。我瘫在沙发上不愿意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沧桑的垂钓者,分不清究竟哪些是水中的幻象,哪些是手中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