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真正的叶子晨
江水荡漾着叶子晨的面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忧伤的一张脸，而这种忧伤却写在飞扬跋扈的叶子晨脸上，让我为之惊诧。叶子晨的眼睛红红的，她拢了一下被风吹的群魔乱舞的头发，特深沉特严肃地说，三年前我爱过一次，那是撕心裂骨的爱。
她注视着被灯光点燃的江水，回忆起那段经历了山山水水呕心沥血的往事。
我在美丽富饶的西双版纳长大，妈妈是彝族人，爸爸是汉人。小时候很少见到爸爸，妈妈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每年只能回家一次。在我的印象里爸爸就像一个过客，来去匆匆。
从小我就比较孤独，喜欢一个人看被夕阳映红的天空，像一副血染的图画；喜欢到竹林旁聆听风的声音，观看被竹叶撕成斑斑点点的阳光；喜欢被风吹落的树叶孤独地飘落到湖水中然后溅起一阵阵寂寞的涟漪；喜欢绿色的草地和那些被城市吞没的灰色地平线。
童年的记忆里没有爸爸，那个让我无限想象无限思念的男人始终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我十岁那年的春节，爸爸没有回来，妈妈望着那条遥无尽头的灰色轨迹泪流满面。我清晰的记得妈妈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她告诉我说，爸爸不要我们了，他不再回来了。
妈妈流了一夜的眼泪，床头的枕巾跟水泡过一样。她将挂在墙上照片取下来，把它收藏起来。那是我们唯一一张全家照，那时候天很蓝，日子很慢，爸爸妈妈的笑容就像盛开的莲花，而我夹在中间跟一头小牛犊一样，童真的烂漫像扬花一样散落一肩。
从此，妈妈开始卖力地干活，拼命地挣钱，她说她要让我去爸爸的城市读书。我问爸爸的城市在哪里？妈妈说是上海。那时候我不知道上海是什么样子，总觉得它很遥远，遥远的茫无尽头，没有一丝的印象。就像爸爸，除了灰色的记忆和妈妈那张注满忧伤和泪水的容颜在纪念中捕风朔影，其他的我再也记忆不起来了。
后来我长大了，到了省城去读高中，留下妈妈一个人空守着那片给她希望给她破裂的家。我总是在两个地方频繁地穿行，火车窗户卷起的风景成为我中学时代最深的记忆。安静的山脉，飞驰的树林，灰色的站牌，寂寞的飞鸟，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泊，就像一面结着冰霜的镜子，照出我心里的万水千山。
三年的高中生涯几乎没有给我太深的痕迹，在我心里唯一烙下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比我大十多岁的男人。那年我读高二，在从家来学校的路上我的背包掉了，下车后茫然万分，眼看着夜幕漫过了大地我却毫无办法。这时候他出现了，带着微笑，笑的很好看，露出一排整齐牙齿。他说他看我在这里站好久了，一定是遇上了麻烦，就过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他看我有些犹豫，就说，我是好人，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帮助我立刻就走。
最后，他把我送到学校，又给了我一些钱。从此，他就隔三岔五地来学校看我，买很多吃的用的，还有一些钱，每次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来不及问他是谁就消失在灰色的人流中。就这样到了高三，我仍然不知道他是谁？哪里人？做什么的？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叫不上来，唯一让我清晰的是他那张充满忧愁充满善意的脸。
高三的生活很压抑，没有生机。唯一值得我期待的就是他的出现，期待看到他那张父亲般的慈祥的脸。每次见到他我会心跳会兴奋会羞涩，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喜欢在他身边，很塌实很安全。
高三毕业的那个晚上，我去了他家，那时我才知道他结婚了，还有个小孩子。他说他老婆回娘家了，家里就只有他一个。那天晚上他做了很多的菜，都很好吃。他喝了很多酒，醉了，醉的很深。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我们睡在了一起，他发疯似的大哭起来，还不停地抽打自己的嘴巴，骂自己是畜生。我拽住他的双手说我不怪你，是我自愿的。他愣了好大一会，突然抱住我哭了。
再后来，我如愿到了爸爸的城市读大学，来上海前一天，他来找我，他告诉我他离婚了。我问他是为什么？他不说，他说他就想告诉我他离婚了，孩子跟了她。
我说我要去上海读书了。他笑了笑，笑的很好看，弥漫在风中跟盛开的百合一样。
第二天，我和妈妈踏上了来上海的列车，这是我第一到很远很远的城市，妈妈说我一个人她不放心，就送我去学校，来之前妈妈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跟灿烂的朝阳似的美丽。
其实我知道，妈妈送我来上海是想见一面爸爸。但我始终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宁愿青春逝水也不愿另寻他人，死等着那个给她破碎给她绝望的男人。
后来，妈妈失望地回去了，我问妈妈是不是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哭了，她摇摇头说，好好读书，不要让妈妈失望，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妈妈唯一最亲的亲人，妈妈爱你。
妈妈走了，四年来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也从来不提这边的事情，最多问问我在学校的学习和生活状况。后来，我知道关于爸爸妈妈的一切。爸爸是上海人，是一家企业的老板，而妈妈仅仅是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从此我开始憎恨男人，憎恨所有的男人。惟独他，我怎么也恨不起来，他就象一个慈善的老人，灿烂的容颜时刻随风而散。我以为我的大学会和其他人一样平凡而忙碌地把时光消耗掉，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再一次出现彻底改变的我的生活，从此不在平静……
叶子晨叹了口气，说我怎么给你讲起这些来了，真搞笑。
我说我喜欢听，你讲吧。
黑色的江水上荡漾着七彩霓虹，如同涂染的油画，她的脸被照的忽明忽暗。叶子晨说她的青春年华被撕碎在这里，从此不在饱满，干瘪的青春一直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