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上最看不透的7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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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四章第6节陶渊明与袁宏道的归隐接力赛

在流传的关于陶渊明所有故事中,最让人喜欢的还是他与一个和尚、一个道士的故事。三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好朋友在一起难免要喝酒,然后大谈心事。有一次,因为聊天,和尚居然破了誓言,和陶渊明、道士一起走过了他曾经发誓永生不过的一座桥。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三人在桥那头抚掌大笑。

中国古代隐士的故事确实让人沉迷。严子陵坐于钓台之上,倚松烹茶,对月饮酒;七位贤士相约伊水之滨,相与友善,游于竹林;陶渊明头戴兰巾,采菊东篱,仰观南山;四十一位文人齐聚兰亭,流觞曲水,临流赋诗……

中国古代极崇尚建功立业,非常看重“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考取功名,攀龙附凤,效力庙堂,是绝大多数士子深深向往,并愿意终身拼搏的。大可报效国家,小可光宗耀祖。然而,中国古代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隐士,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离仕遁世、隐逸江湖?

从古至今没有几个人是自出生始便自甘寂寞的,陶渊明少年时,“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意气风发,他曾祖陶侃(东晋开国元勋)的影子还在他的脑海里激荡,二十岁时他已经满腹经纶,诗、赋、文样样写得异常出色,放眼同辈中人,无出其右者。他想用自己经天纬地的本领为国家作出贡献。年少时他怀揣着这样的梦,昂首阔步地走着,跌着,磕磕碰碰一路,近十年官场的黑暗,贵族的腐败,让他抑郁无措。二十九岁的陶渊明神色黯然,他最后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将起点放到最低,出任一些小官职。

祭酒、参军,这些都是他的职位,满腹经纶化为满脸沧桑,他的最后一份差事是江西彭泽县令。当时的东晋已乱,硝烟四起,他不愿离家太远,又想当官以谋取生计,靠叔父的举荐在江西任职。陶渊明的故事本该到这里结束,接下来他应该天天有酒喝,太阳升起的时候还可以在堂院里提起笔练练字,儿孙满堂而生活不至于贫困。日子虽然无聊,相对平民来说,还算不错。可他是陶渊明,那份清高与孤傲是与生俱来的,东晋的官场生活他无法忍受。他来到世上好像就是为了让后人听他的那一句“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从初仕江州祭酒到最后彭泽县令的拂袖而去,整整十三年,他的仕途注定要以这句话终结。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羁身恋归林,池鱼思故渊。”

之后的贫困自然难免。吃饭问题向来是敏感的问题。人稠,粥稀,食者众而耕者寡,于是在敏感之外,又难免动用心术、作奸使诈。读书人的生路,除开“仕途”之外,便是沦落瓦肆、街头打卦。所以读书人的必修功课就是推销自己,像孔夫子在《论语》里说的:“沽之哉,沽之哉!”没人埋单就四下跑官,做官是为了吃饭。

陶渊明离开官场,虽说有菊花相陪的恬淡与浪漫,渴望有人帮助,却截然拒绝嗟来之食。萧统《陶渊明传》载:陶渊明贫困之际,江州刺史檀道济前来拜访,见他“偃卧瘠馁有日”,就劝他出仕,并馈以粱肉,被他“麾而去之”。

一千多年后,一个同是任县令之职的人,接住陶渊明的归隐接力棒,放弃了当官的种种好处,视乌纱如桎梏,弃印绶如敝屣。他就是明朝的袁宏道。陶渊明是厌恶东晋浊乱的政治环境,处处羁绊。袁宏道是深深感叹官场“苦哉,毒哉”。“陶县长”说:“没有‘五斗米’,日子是苦了点,但我挣脱了‘樊笼’,把自由留了自己。”“袁县长”则不断写信给友人,诉说做官之苦,更详细地说明做官的难处。他在给友人丘长孺的信中写道:“弟作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其中充满了抱怨,他说拜迎上官,自己堂堂一县之长成了接待过往的公差,自己又如娼妓一般,不论对什么人都要笑脸相迎,而且还要看客上菜,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上什么山唱什么歌;治理银库粮仓,自己又要比老看守还要细心周到以避免意外发生?此外,自己还要像救世主一样苦口婆心地向百姓宣传各种政策,晓之以理,打动百姓。这对那些一入官场,便如鱼得水的人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对洒脱狂放以求自由的袁宏道来说,真可谓“苦哉!毒哉”!

明万历二十三年,27岁的袁宏道出任吴县县令之初,颇有几分得意,以为自己是吴县名山胜水的主人,可以尽情享乐其间。上任之后,他才知那名山胜水只属于民间富豪、山林隐士以及远近的游客。自己整日被公务缠扰,脱身无术,根本无法去神往的地方寻找快乐。官场生活与自己所想象的生活大相悖离,他怎么承受得了?

张岱说,菊花因陶渊明而无憾,那么山水会因袁宏道而无憾。袁宏道归隐之后做山水的知己,代山水立传,为景物描容,每一寸山水在他笔下都有不同的妙处,每一种景物在他眼中都有不同的乐趣。

归隐,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