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雪地上的女尸——【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2)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没人注意到波洛先生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他趁人不注意迅速把红宝石装进了衣兜。
吃完布丁，大家又吃了碎肉馅饼和圣诞甜点心，都对这顿美味的大餐赞赏不已。
盛宴过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因为接下来还有圣诞树亮灯仪式，需要好好保留体力。然而波洛却没休息，他径直向那老式的厨房走去。
“我特意来向您表示感谢，我们的大厨，这顿饭我们吃得好极了。”波洛向罗斯太太赞赏道。
“很高兴您有那么好的胃口，先生。”她彬彬有礼地答道。
波洛夸张地打了个飞吻：“罗斯太大，您真是个天才！我从来没吃过那么美味的东西。”他眉飞色舞地接着说道，“最妙的要数那圣诞布丁了，那是您亲自在家做的吧？”“是的，先生，我是用自己的配方做的，这个方子流传了好多年了。从商店买来的布丁怎能比得上自家做的圣诞布丁呢？”罗斯太太继续自豪地说，“店里卖的布丁一般是在圣诞节前几天做出来的，这太晚了，要知道布丁是放的时间越长就越好吃。今年我们的布丁是在圣诞节前三天做的，就是你到这儿来的前一天，按照我们的老习惯，家里的每个人都要搅拌一下布丁，还要许个愿，据说这很灵验。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波洛说：“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么说所有的人都进到厨房里来了？”
“是的，所有人都来了。那位从伦敦来的先生和他的姐姐也来了。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获得好运气。”
“您做了多少布丁？就这一个吗？”波洛问。
“不，先生，我一共做了四个，两个大的和两个小的。今天吃的是其中一个大的，另一个大的计划在新年那天吃，小的是留给莱西上校和莱西太太的，他们都非常喜欢吃布丁。”
“噢，是这样。”波洛说。
“事实上，先生，”罗斯太太不经意地说道，“本来今天让你们吃的不是这块布丁。”
“不是这块布丁？”波洛皱了皱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原来有两个模子，一个圣诞用，一个新年用。不幸的是，早上安妮取模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圣诞的那个模子给摔坏了，所以我只得用新年的那个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想，李?沃特利先生和他的姐姐也是头一次来这儿吧？”
“是的，先生。”罗斯太太略微迟疑了一下说。
波洛接着说道：“总之，我要感谢你准备的丰盛的圣诞午宴，您的厨艺真是妙极了，能吃到您的圣诞大餐，是我莫大的荣幸。”他把一张5英镑的钞票塞进罗斯太太的手里，罗斯太太欣然地接受了波洛的赞扬与馈赠。“我也祝您圣诞快乐。”罗斯太太高兴地说。
圣诞夜最重要的节目就是圣诞树亮灯仪式，还有就是吃蛋糕。举行完亮灯仪式，吃完晚餐，男女主人和波洛都早早地各自回房睡觉了。
波洛上了床，但是没有睡着，他还在想刚才的那个英格兰布丁。
波洛正思索着，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来者是德斯蒙德，他的手中正端着一杯咖啡。波洛道谢之后，趁着德斯蒙德不注意，偷偷调换了杯子，接着又端起来，当着德斯蒙德的面全部喝了下去。看来，德斯蒙德是想乘着波罗酣睡之时，来寻找那颗红宝石。假装熟睡时，波洛看着德斯蒙德到处搜索、翻腾着，但是一无所获，这完全在波洛的意料之中，波洛可是此中高手。最后，德斯蒙德气急败坏，两手空空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早晨，波洛被一阵轻柔但却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请进。”波洛大声说。门开了，只见科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站在门槛上，他身后站着迈克尔。
“波洛先生，波洛先生……”他们似乎十分着急。
“出了什么事？”波洛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想……波洛先生，您能帮帮我们吗？外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是……是布里奇特，她躺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您最好快点去看看，我们担心……她是不是死了。”
“什么？”波洛披上外套就往外赶。
一路上他们继续交谈着。
“布里奇特小姐死了？”
“我想她是被人杀死的，那儿还有一大摊血呢。”
“你没有惊动其他人吧？”波洛问。
“没有，除了你，我没和任何人说。我想这样更好些。”
“你做得很好，我知道了，请在前面带路。”
科林见波洛上钩，心里很是得意。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雪也停了，但是地面上覆盖了厚厚的雪，那是积了一夜的雪。
“就在那儿！”科林指着不远处气喘吁吁地说。
只见几米开外，布里奇特静静地躺在雪地上。她身穿红色的睡衣，一条白色的披巾还搭在她的肩上，上面沾满了血，黑发凌乱地披散在她的脸上，在血泊旁还插着一把巨大的弯刀。
波洛脱口喊道：“很有戏剧性呀！”迈克尔强憋着笑，科林也说：“我也感觉有问题，为了保护现场，我们也没过去看。”波洛轻松地说，“你们首先得看她是否活着，你们很谨慎，大概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吧，但是你们忘了一点，就是在叫警察之前，应该先叫医生，受害人的生命应当被摆在第一位。”“我们是想先找到你再作打算。”迈克尔急忙解释道。
“你们先待在这儿别动，我过去看看，绕着旁边走，就不会破坏现场了。”波洛说。
“两排男人的脚印和一排女孩子的脚印一直通向布里奇特躺着的地方，那可能是谋杀者的脚印。”科林小心地说道。
“确实，”波洛说，“从脚印可以看出，谋杀者穿着奇怪的鞋，有只长长的瘦脚，很有意思，这些脚印很重要。”
这时，德斯蒙德?李?沃特利和萨拉也走了出来。“你们在这干什么，我从卧室的窗户看你们在这，噢，天哪，那是什么？”
“是这样的，”波洛说，“谋杀。”
萨拉惊叫了一声，然后惊讶地盯着这两个男孩子。
“你是说有人杀了那个姑娘，”德斯蒙德说，“真是难以置信，谁会杀了她呢？”
科林和迈克尔小声议论着说：“布里奇特表演得实在是太精彩了，一动都没动！”
波洛站起身说：“看来我们得叫警察了，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迈克尔和科林担心事情会闹大，觉得是该收场的时候了。“这只是我们上演的一出戏。”科林解释道，“就是想让您感到像在家一样。”“你们在说什么？”波洛说，“我不明白，难道今天是愚人节吗？”“我知道我们不应该这么做，但是请你不要介意，我们确实没有恶意，布里奇特，起来吧，别再演了！”科林说。
然而雪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却毫无反应。
波洛说，“她怎么没有反应，你们确定这真的只是个玩笑？”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科林和迈克。“当然是。”科林不安地说，“但是为什么她还不起来呢？布里奇特！布里奇特！你怎么了？”
波洛示意德斯蒙德过去看看，德斯蒙德走了过去。
“摸摸她的脉。”波洛说。“没有脉搏……”德斯蒙德惊讶地看着波洛，“她死了！”波洛点点头：“是的，她死了。有人把闹剧变成了悲剧。”
“有人……是谁？”
“请看看地上的脚印，那串来了又离去的脚印和你的脚印一模一样，李?沃特利先生。”
德斯蒙德?李?沃特利飞快地转过身，对着波洛喊道：“你在指控我吗？你说我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
“为什么？这个我也很想知道。”波洛弯下身去，小心地掰开布里奇特紧握的拳头。
德斯蒙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无法相信，她的手心里竟然躺着那颗红宝石！“这就是布丁里面的那个！”德斯蒙德叫道。波洛说：“你确定吗？”德斯蒙德回答说：“当然。”
德斯蒙德飞快地弯下腰从布里奇特手里拿起那块宝石。
“你不能那么做，现场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波洛责备地说道。
“这尸体我没动，但这个东西是证据，万一丢了怎么办？我得马上打电话叫警察。”他说着飞快地跑开了。
萨拉跑到波洛身边说：“我不明白，你刚才说的脚印是什么意思？”她轻声地问道。“你自己想想吧，小姐。”波洛说。“您是说，是德斯蒙德？这绝对不可能。”萨拉争辩道。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汽车的马达声，一辆车从大伙眼前飞奔而过，萨拉一眼就认出了车上的人，她说：“是德斯蒙德，他没打电话，一定是叫警察去了。”
这时，戴安娜?米德尔顿也跑了出来：“到底怎么了，我听德斯蒙德说布里奇特被杀了，但是电话坏了，他去叫警察了。”
波洛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进屋里谈。现场先这样保留着，在警察来之前，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波洛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们真相了。他把王子怎么丢失宝石，自己为什么到这儿，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故事里面的那位拿走宝石的小姐就是德斯蒙德?李?沃特利的假姐姐，德斯蒙德?李?沃特利是这位小姐的朋友，他曾经做过多起不法交易，在国外有过倒卖珠宝的前科。我是特地跟随他们到这儿来的。当这位小姐知道我也到了这儿，就紧张起来，打算隐藏这一切。那时候正好在厨房里搅拌布丁，那位小姐于是就把宝石藏到了新年用的布丁模子里。大家不幸的是，由于圣诞用的模子不小心坏了，罗斯太太换用了新年的那个，结果你们都知道了，就在那个布丁里发现了宝石。那位小姐怕我认出她来，所以谎称旧病复发，一直待在卧室里，避而不见。”
“上帝啊！”科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圣诞节那天，祖父从布丁里吃出的东西是真的宝石？”
“是的。”波洛说，“所以你们可以想象当时德斯蒙德的心情了。我看了宝石之后就顺势将它装到了兜里，当时至少有一个人察觉到了这一切。那个人到我房里搜找，却什么也没找到。那个人就是德斯蒙德。”
“宝石怎么会在布里奇特手里？我还是不明白。”迈克尔不解地摇了摇头。
波洛笑着看看他，把他们带到书房，指着窗外说：“看看那儿。”
大家凑到窗前，都把头探向窗外。顿时，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雪地上的尸体不见了！
“这不会是在做梦吧？”科林恍恍惚惚地说，“难道说有人搬走了尸体？波洛先生，我们完全不明白了！”
“是的，孩子们，我也和你们开了个小玩笑。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小计谋了，于是我就安排了一个计中计。昨晚我找到布里奇特小姐，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计划，我让她在其中为我也演一出戏。她非常聪明地完成了，她用李?沃特利先生的鞋做出了那些脚印。”
“所以，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李?沃特利先生并没有去叫警察，而是带着那个宝石逃之夭夭了。”波洛说。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萨拉说，“一定不是真的。”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么就问他的‘姐姐’吧。”波洛说着向她身后略微点点头，萨拉猛地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金发女人站在门外，气急败坏。她冷笑了几声说道：“哼，他其实根本不是我弟弟，他把我扔在这，自己拿着宝石跑了！我简直想杀了他，这可恶的家伙！”
看到大家还是满脸的疑惑，波洛接着说：“你们是想知道宝石的去向吧？”
“是呀，宝石呢？”迈克尔说，“不会真让德斯蒙德带走了吧？”
波洛把手伸到左边的衣兜里，一枚硕大的宝石，闪着熠熠的红光，出现在众人眼前。
波洛解释道：“布里奇特当时攥在手里的是一个仿制的人造宝石，那是我从伦敦带来的。这个结局是不是很令人振奋呀？”
“除了我之外。”萨拉轻声嘟哝着，她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
“不，萨拉小姐，你也是有收获的，至少你认清了真相。我想你会得到幸福的。”
萨拉慢慢低下了头。
留给波洛的还有一个谜团，那就是那张字条，那究竟是谁写的呢？他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喘息声，一个穿着花外衣的女人正瞪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那张纸条。
“哦，先生，”她像个幽灵似的说道，“对不起，先生。”
“你是什么人？”波洛和蔼地问道。
“我是安妮?贝茨，先生。请您原谅。我来这儿是帮罗斯太太忙的，我本不想做我不该做的事情，但我完全是出于好心，先生。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您。”
“是你写的吗，安妮？”
“是的，我没有任何恶意，真的，先生，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相信你并没有恶意，安妮。”他笑着看看她，“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写了这张纸条？”
“是这样的，有一天我给那位小姐的洗澡间更换浴巾的时候，在门外偶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对她弟弟说：‘那个侦探波洛先生也来到这了，我们得想办法除掉他。’接着我又听到男的问：‘你把它放到哪里了？’‘布丁里。’女的说。我猜他们想在布丁里下毒害您，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给你写个纸条，希望能够帮到您。”安妮小心地说。
波洛严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儿，然后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安妮，你很善良，也很机灵。我回到伦敦后一定会给你寄一份礼物的。”
就这样，赫尔克里?波洛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并在这儿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传统圣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