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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戴面纱的房客——【英】阿瑟柯南道尔 (1)

(二十二)戴面纱的房客——【英】阿瑟·柯南·道尔 (1)

在福尔摩斯先生的书架上有一长排根据年份记录的文件,还有许多塞满了材料的文件匣,这一切对于研究犯罪的人,甚至对于研究维多利亚晚期社会及官方丑闻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完整而宝贵的资料库。

要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从事侦探活动已达23年之久,而这其中有17年我一直都是他的合作者和案情记录者,无疑,我手中掌握着数量庞大的资料。这些材料浩如烟海,整理起来都是个麻烦,我在写故事的时候犯愁的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材料,而是不知道如何在众多精彩的故事中间取舍。

曾经有不少身份显赫的人写信来,要求为他们的家庭荣誉和祖先保守秘密,这些人大可放心,我朋友福尔摩斯特有的谨慎态度和高度的职业感,在我选择材料时仍然起着作用,我绝不会滥用别人对我们的信任。不过,如果有人妄图偷取或销毁这些文件,是绝对不可能的。这种事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当然他们最终都以失败告终。那次事件的幕后主使的身份我们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在此我代表福尔摩斯先生宣布,如再发生此类事件,一切有关某位政府要员、某个灯塔以及某只驯养的鸬鹚的全部秘密都将被公之于世。这份声明听起来莫名其妙,但是已足以让当事人心里明白了。

在我的回忆录里,我曾经不遗余力地描述过福尔摩斯有特异的洞察力和天才的观察分析能力,但是这些能力不是在每件案子里都能得到展示,有的时候他不得不费很大力气去摘取真相的果实,而有时果实则自动掉在他怀里。往往那些最不给他显示个人才能机会的案件,会是最让人惊骇的人间悲剧。下面我要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案子。我保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当然,出于对当事人的尊重,我稍稍改换了姓名和事件发生的地点。

在1896年末的一天上午,我收到福尔摩斯的一张便条。看字迹,他写得很急,他让我立刻去找他。推开门,房间里烟雾缭绕,福尔摩斯就坐在烟雾里,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着一位略有些年纪的房东太太型的胖妇女,看起来婆婆妈妈的。

福尔摩斯抬手介绍说:“这是南布利克斯顿区的梅里洛尔太太,梅里洛尔太太不反对吸烟,华生,你可以尽情享受你的肮脏嗜好。梅里洛尔太太要讲一个有趣的事,它可能会向有趣的方向发展,我认为你在现场能帮上忙。”

“如果我能帮忙的话。”

“梅里洛尔太太,请你回去先对兰代尔太太说,我去访问她的时候,希望有个见证人在场。”

梅里洛尔太太说:“上帝保佑你,福尔摩斯先生,她真的非常想见你,就是你把全教区的人都带上她也不在乎。”

“那我们今天下午早些动身。在出发之前,我们得保证把事实掌握正确。咱们再来讲讲事情经过,那样可以帮助华生医生掌握情况。你刚才说,兰代尔太太在你的房子里住了七年,而你只看见她的脸一次。”

梅里洛尔太太叫道:“我对上帝发誓,我宁愿一次也没看见过!”

“她的脸伤得非常严重,是吧?”

“确实特别严重,福尔摩斯先生,那简直不是一张人的脸。有一次她在楼上的窗口张望,送奶的人看见她,吓得连奶桶都扔了,弄得前面花园满地都是牛奶。她那脸就吓人到那种程度,有一次我冷不丁看见了她的脸,她立刻就用面纱盖上了,然后说:‘梅里洛尔太太,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总不摘面纱了吧。’”

“你知道她的过去吗?”

“毫无所知。”

“她刚来居住的时候带没带什么介绍信?”

“没有,但她有的是钱。房租要预交一季度,她连价钱都没讲就把一沓钱放桌上了。这个年头,像我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怎么能拒绝这样的客人呢?”

“她为什么会选中你的房子,讲什么理由了吗?”

“她要求的是安静,她不怕花钱。我的房子离马路远,比其他很多别的出租房更安静。而且我只收一个房客,我自己也没有家眷。我估计她大概看过别的房子,而我的房子她最中意。”

“你说她来了以后压根儿没有让你看到过脸,除了那次你意外看到。这倒是一件奇特的事情,非常奇特,难怪你要求调查了。”

“不是我要求,福尔摩斯先生。对我来说,只要我拿到房租,我就知足了,没有比她更安静、更省事的房客了。”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福尔摩斯先生,是她的健康状况问题。她好像要死了,而且她心里有可怕的负担。在夜里她有时候会喊:‘救命,救命啊!’喊声全宅子里都听得见,听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还有一次听她喊:‘你这个残忍的牲口!你是魔鬼!’第二天清早我去找她,说:‘兰代尔太太,要是你心里有什么说不出的负担,你可以找牧师,还有警察,他们总可以帮助你。’她说:‘哎呀,我可不要警察,这种事牧师也帮不上忙。但是,要是有人在我死之前知道我心里的事,我也可以踏实一些。’我说:‘你要是不愿找警察,还有报上登的当侦探的那个人。’就是您,福尔摩斯先生。她一听就同意了,她说:‘对啊,这个人正合适,真是的,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梅里洛尔太太,快把他请来。要是他不肯来,你就说我是马戏团的兰代尔的妻子,再给他一个地名:厄伯思?波尔瓦,你就照这样去说吧!’这个字条就是她写的。她还说:‘如果他就是我知道的那个人,见了地名他一定会来。’”

福尔摩斯说:“我是一定要去的。好吧,梅里洛尔太太,大约下午3点钟我们可以到你家。在这之前我要在午饭时间跟华生医生谈一谈。”

用一句不好听的话来形容——抱歉,我实在找不到更贴切的话了——我们的客人像鸭子一样扭着走出去,歇洛克?福尔摩斯立刻一跃而起,钻到屋角那一大堆本子里去找资料了。

几分钟之内,屋子里只听得见翻纸页的声音,后来又听见福尔摩斯满意地嘀咕了一声,资料找到了。他非常兴奋,顾不上站起来,像一尊古怪的佛像一般盘腿坐在地板上,他四周堆满了大本子,腿上还摊开了一本。

“华生,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厄伯思?波尔瓦悲剧?这个案子当时就弄得我很头疼,这上面的注解可作证明。我承认我解决不了这个案子,但我又肯定验尸官的结论有误。”

“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福尔摩斯。”

“你当时和我一起去的,不过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那时候没得出什么明确的结论,而且当事人也没有请我帮忙,你要不要看记录?”

“你给我讲讲重点就好了。”

“好的,估计听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兰代尔这个姓非常有名气,曾经是当年最大的马戏团乌姆威尔?森维格的竞争者。不过,在出事的那时候,兰代尔和他的马戏团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他本人也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酒鬼。

“出事的时候,他的班子正在伯克郡的一个小村子厄伯思?波尔瓦过夜。那个村子太小,不值得表演,当时他们是在前往温布尔顿的半路上。

“兰代尔和他妻子的习惯是在笼子内与狮子表演,所以他们带着一只名叫撒哈拉王的雄壮的北非狮子。这里有一张正在演出的照片,可以看出兰代尔是一个魁梧壮硕的、看起来像头野猪的男人,而他妻子是一个十分优雅漂亮的女人。在验尸时有人宣誓作证说,当时狮子已表现出危险的征兆,但人们总是由于天天接触而产生轻视心理,根本没人把这些征兆当回事。

“一般是兰代尔或他妻子在晚上去喂狮子,有时一人去,有时两人同去,但从来不让别人插手。他们认为,只要他们给狮子喂食,狮子就会把他们当成恩人而不伤害他们。七年前的那天夜里,他们两人一起去了,并且发生了惨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都搞不明白。

“快到半夜的时候,整个营地的人都被狮子的吼声和女人凄惨的尖叫声惊醒了。马夫和工人们纷纷从床上跳起来,拎着提灯往帐篷外面跑,举灯一瞧,便看见了这辈子也忘不掉的可怕景象。兰代尔趴在离笼子十多米的地方,后脑勺被拍扁了,上面有深深的爪印。笼子门是打开的,兰代尔太太仰卧在门外,狮子蹲在她身上吼叫着。谁也没想到她还能活下来,她的脸被撕扯得血肉模糊,马戏演员们在大力士李奥纳多和小丑葛瑞克斯的带领下用长竿将狮子赶回笼子,关上了门。

“狮子是怎么出来的,这成了一个谜。大家猜测,两个人打算进笼内,但刚一开门狮子就跳出来扑倒了他们。现场没有什么有用的证据,唯一有启发性的一点,就是那女人在被抬回过夜的篷车后,在昏迷中总是喊:‘胆小鬼!胆小鬼!’她养伤养了六个月,才恢复到能作证的程度,可是尸检早已照常举行了,理所当然地判决兰代尔死于事故。”

我问:“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不过,有几点情况使当时调查案件的伯克郡警局年轻的警官安德蒙对这个判决不满意。我介入这件事,就是由于他来找我帮忙。我们边抽烟边谈了这个案子。安德蒙可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他后来被派到安拉和巴得去了。”

“他是不是一头黄发、体形偏瘦?”

“是的。我就知道你会记起来的。”

“他不满意什么?”

“这个判决我俩都不满意。因为我们怎么想也想象不出事件发生的全过程。我们从狮子的角度来分析,它被放了出来,它干了什么呢?它向前跳了五六步,跳到了兰代尔面前。兰代尔转身就跑,但狮子把他扑倒了——那爪印是在脑后的。可是狮子之后不向前逃走,反而转身向女人奔去。那时她站在笼边上,狮子把她扑倒,咬了她的脸。她在昏迷中的叫喊好像是说她丈夫背弃了她,但是那时他已经被扑倒了,怎么能帮她呢?你发现破绽了吧?”

“确实是。”

“我想起来了,还有人作证说,就在狮子吼和女人叫的同时,还有一个恐怖的叫声,是男人的。”

“那只能是兰代尔的。”

“可是他已经被扑倒并头骨内陷,怎么还能发出尖叫?要知道最少有两个证人证明有男人的叫喊声混在女人的尖叫声中。”

“我觉得那种时候全营地的人估计都在尖叫,关于那个疑点,我另有看法。”

“洗耳恭听。”

“他们两个人当时是在一起的,当狮子出来时,他们还没有走到笼子跟前,离笼子还有几米远。女人认为她唯一的避难地是在笼子里,所以她朝笼子奔去,但是刚到门口快进去的时候,狮子跳过去把她扑倒了。她认为是她丈夫转身逃走的行为刺激狮子兽性大发,如果他们勇敢地和狮子对峙,也许会吓退它,所以她才会喊:‘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