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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枝枝叶叶皆色朱,混混沌沌世难明10

(四) 枝枝叶叶皆色朱,混混沌沌世难明10

相在龙太平,相亡龙壮旺——预言张居正改革前后

禁宫阔大任横走,长大金龙太平时。老练金精龙壮旺,相传昆玉继龙堂。

——《烧饼歌》

明王朝这艘大船历经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到了嘉靖年间已是千疮百孔。当时的朝臣并非个个庸碌无为,他们有也有些有嗅到了危机的味道,诸如徐阶、高拱这样的首辅甚至为了重整朝纲,为了巩固明王朝的统治,做出了不少具体的改变和努力。但是他们终因缺乏高瞻远瞩的战略改革弊政的气魄,而只能在不改变整体情况下的做一些小修小补,暂时缓解帝国的“阵痛”。此时的明王朝,需要的是一场彻底的“大手术”,而为“手术”主刀的,是“救时宰相”张居正。

《明史》载:“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可见,张居正拥有的不只是堂堂的仪表,还有敢为的气魄和极深的城府。他凭借着自己的这些才干,从秀才、举人、进士,官至内阁大学士,一步步地从平民中崛起,直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现代学者刘志琴在《晚明文化与社会》中这样说:“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并不乏起自平民而荣登宝座的皇帝,刘邦、朱元璋都以开国的一代君主享名青史,但却少有出身寒微而力挽狂澜的宰相,张居正就是罕见的一位。”

能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中,张居正有政治上的游刃有余显得尤其重要。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嘉靖、隆订的短短六年间,在内阁首辅几乎一年一变的环境下,张居正仍能不被任何一方牵连,而深得隆庆皇帝的信任,也才有了万历年间的大展宏图。

隆庆六年(公元1572年),穆宗病殁,年仅十岁的神宗继位,张居正成了内阁首辅,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年之久的辅政之路。张居正是万历的师保,面对还是个孩子的万历皇帝,年近五十、处于精力和经验巅峰期的张居正,必须一点一点手把手地传授理政知识,也只有这样才能尽到一个首辅的责任。但毕竟万历所学需时,因此张居正身上的担子就异常的沉重,除了做好帝师,朝政之事也几乎都由他代皇帝分析、谋划、决断。

有这样一位尽职尽责的帝师,应该说是万历皇帝的福气,更何况帝师还是一个能救危扶难“帝国医生”。张居正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积弊重重的烂摊子,需要医治的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当时世界上实力数一数二的帝国。该从何下手,下多重的手,要医治多大的范围,自嘉靖朝开始基本的思路便开始一点点地在张居正的脑中成形,如今他终于等来了大展身手的机会,于是,一番雷厉风行的大胆改革和励精图治由此开始。

他以一己之力实现了大明帝国短暂而辉煌的中兴,以其非凡的魄力和智慧,整饬朝纲,巩固国防,推行一条鞭法,使奄奄一息的明王朝重新获得勃勃生机,使万历时期成为明朝最为富庶的时代。明末清初学者谷应泰在《明史纪事本末》中描述:“海内肃清,荒外警服,力筹富国,太仓粟可支十年,积金至四百余万。成君德,抑近幸,严考成,核名实,清邮传,核地亩,一时治积炳然。”难怪人们赞扬他是“起衰振隳”的“救时宰相”了。

就在力行改革的同时,张居正仍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帝师的责任,而且全然是一副严师的做派。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中,有一段这样的记载:“中午功课完毕,小皇帝在文华殿进午餐。下半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不过他仍然被嘱咐要复习功课,练习书法,默记经史。小皇帝对这种嘱咐丝毫不敢忽视,因为第二天必须背诵今天为他所讲授的经书和历史。如果准备充分,背书如银瓶泄水,张先生就会颂扬天子的圣明;但如果背得结结巴巴或者读出别字,张先生也立即会拿出严师的身份加以质问,使他无地自容。”可见,万历皇帝对张居正是既尊敬又害怕的,也正是这种心态为万历皇帝日后疯狂地报复张居正埋下了伏笔。

身为帝王,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是绝对不允许被侵犯的,即便万历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童,也不行。张居正在位时,是万历背后最强有力的靠山,是解决问题时的最佳顾问,是复兴国家的得力助手,其实那只是出于朝廷和万历皇帝的需要与无奈。当张居正站在皇帝背后指导一切的时候,大臣们眼里就只看到了张居正高大的政治背景,皇帝更像个摆设,正如王世贞在《张居正传》中所记载:“当居正之进阁,阁臣凡六人……居正最后拜,独谓辅相体当尊重,于朝堂倨见九卿,他亦无所延纳;而间出一语,辄中的,人以是愈畏惮之,重于他相矣。”

如此一来,在权力上,张居正就和万历皇帝成为了对立面。张居正的效忠国事,独握大权,在万历的心里便是一种蔑视主上的表现,这就是帝王的逻辑。万历皇帝心中长期被“剥夺”的皇权意识,终于在张居正去世之后骤然爆发了。

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六月二十日,张居正病逝,舍弃了他十六年来不忍诀别的朝政,十年来竭诚拥戴的皇帝,撒手人寰。随他而去的,还有他十年来苦心经营的“长大金龙太平时”。更可怕的是,一场危及张家子孙后代的大灾难,正悄然而至。

张居正逝世后的第四天,御史雷士帧等七名言官就上奏弹劾张居正生前所推荐的官员潘晟,清算张居正“遗风”的暴风骤雨就此开始。天子与臣子的积怨一起爆发,张居正及其骨干皆遇到清算,就连张居正的家人也“在劫难逃”。长子张敬修,受刑不过,留下一封字字血泪的绝命书,上吊身亡。其他几个儿子被发配“烟瘴地面”永远充军。

去世仅仅半年之后,张居正就被盖棺论定,罪状有欺君毒民、接受贿赂、卖官鬻爵、任用私人、放纵奴仆凌辱乡绅等。而他耗尽一生心力所施之政,也一一恢复以前弊端丛生的旧观。张居正改革连同他本人全遭覆灭,恰如明人笔记《野获编》所述:“身后一败涂地。”

对于这样的结果,万历皇帝十分满意,因为他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恶气”。借助于清算张居正,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变得如此强大,他树立了皇帝的权威,开始了亲政的日子。权力欲极重的万历皇帝,虽有胆略与魄力,却也有着身为帝王最忌讳的嗜好:酒、色、财、气。

于是在万历皇帝亲理朝政后,朝堂就又为奸臣所扰。就像作家夏坚勇所说:这个时代的改革夭折了,武事消弭了,思想自刎了,只剩下几个不识相的文臣在那里吵闹着“立国本”,却被皇帝打烂了屁股,又搞了乌纱帽,发配得远远的,至此皇帝就不用上朝了。确实,万历皇帝自完成了他的复仇计划之后,便躲进深宫之中,与各式绝色美女一起,过起了昏天黑地的淫乐生活,就像刘伯温预言的“老练金精龙壮旺”。

就在万历皇帝玩得不亦乐乎的同时,宦官魏忠贤开始大兴土木。他效仿元朝的旧制,在在大内建造德寿宫、翠华宫、连天楼、江銮殿、八宫殿、五花殿,供天子玩乐的同时,也可供自己享用,暗合了“禁宫阔大任横走”之语。

朝堂晦暗至此,国家与百姓之境况可想而知,各种社会矛盾环环相扣,交错而起,一场更为严重的危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万历初年好不容易露出的国家复兴的曙光,转瞬间消失殆尽。大明重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帝国的命运也在黑暗中迅速坠落,再无人力可以挽回,所以,清朝重臣张廷玉在《明史》中才有对明神宗万历帝的盖棺论定:“明之亡,实亡于神宗。”

争议纪:

对于张居正的评价

对于张居正,后世之人评价不一,有人捧,也有人骂。正如朱东润所说:“‘誉之者或过其实,毁之者或失其真’,是一句切实的批评。最善意的评论,比居正为伊周,最恶意的评论,比居正为温莽。有的推为圣人,有的甚至斥为禽兽。其实居正即非伊周,亦非温莽;他固然不是禽兽,但是他也并不志在圣人。”然而,就以政绩来说,“他不仅是明朝的唯一大政治家,也是自汉朝以来少有的宰相,诸葛亮和王安石二人,勉强可以与他相比”。 诸葛亮只是囿于川蜀一角,功德有限,最后还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王安石虽懂得变革,但拙于实行,有本事获得宋神宗的信任,而没有才干综核僚佐与地方官的名实。张居正却把一个问题百出、千疮百孔的王朝打理得像模像样,令王朝出现了中兴之象,焕发了生机。不愧为“救时宰相”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