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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化怨为情(3)

快要走近长嫂家时,发现前面有个人影,只得放慢足步,让前面的人行远了,才继续往前。可前面的人并不拐进分岔道路,径直往老式院落去了。他好生奇怪。看影子,既不像徐老二,也不像徐老三,怎么会往老式院落去呢?于是加快步子跟上去。果然人影进了老式院落,并一直走到长嫂家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喊婶娘。立清顿时明白,是长嫂的侄儿徐云章。他当然不可能跟进去了,只得等在外面。房门虚掩,门缝里透出灯光,说话声音模糊不清。侄婶之间的交谈,他无须去弄明白,只希望徐云章不要呆得太久。约摸半个时辰,徐云章才开门出来,长嫂送他,一直到地坝,才停下来,叫徐云章有时间就过来坐坐。徐云章应着,一转身融入月色中了,立清这才从暗处走出,跨进院子。这时长嫂已经进屋,正返身关门。立清赌气似的,有意不出声,让她关上,这才走上前去,用力拍门。正走向里屋的长嫂,忙不迭地说:来了来了。门一开,见是立清,不免有点意外:原来是你!

立清说:你没料到,不欢迎么?

长嫂说:看你说的,快进来。我才送人走。

立清说:我知道,是你侄儿嘛!

长嫂笑道:原来你躲在一边,也学会听壁脚了么?

立清说:我才没有那份闲心,我只是凑巧碰上。

长嫂嗔怪道:你怎么不进来?

立清白了她一眼:我怎么好进来,让你本家人看见,你不好意思。

长嫂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怕是你不想让人看见吧?

立清不再言语,因长嫂所言更合事实。在他俩的事上,长嫂确比他大胆多了,仿佛她能什么也不顾。这大约就是女人真率的天性,一旦动了真,便不会考虑其他。而男人往往更多一些理智,思虑的范围,总比女人更宽。

长嫂见他不开腔,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说过头了。她知道立清这人,其实是既大度又有一点小气的。于是改了话题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哩!这么迟。

立清顿时又板起面孔说:再迟,我也要来。

长嫂听出了他内心的情绪,就问:到底什么事啊,这样急?

立清说:我得问你!

长嫂大惑不解,瞪大了眼睛反问:问我?为什么问我?

立清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长嫂说:我清楚什么?你究竟有啥事,就说嘛。

边说边走近他,同时语调极为温存,大有安抚之意。

立清言道:不想说!

虽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把心中的怨愤暴露无遗。本来,在来的路上,他是想对长嫂发一通火的——厉声质问她,毫不留情地斥责她。可一当见着长嫂,尤其长嫂面对他的怨怒所表现出来的温存与抚慰,使他心头涌冒之火,一下子刺溜后撤,打一个弯后,竟变成了满腹委屈。

长嫂当然感觉出来了。她与立清已有较长时间的亲密接触。立清平日一副严肃面孔背后的真实内心,她已知了得一清二楚。他说话的方式、语调与所要表达的意思之间的关系,她也十分熟稔。今晚,立清匆匆赶来,明明知道什么,却又什么也不说,便表明他内心堵的程度。既然堵着这样大的气,其中必有缘由。她不能不很在意——她并不在意他的赌气,实是在意他这个人。于是,靠近立清,把一只手抚在他身上,满怀温存地说:到底啥事,你就不能说一说么?

几近乞求的口吻,满含柔情。立清只觉心头一热。其实他已在很大程度上被软化了,但表现出来的,仍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于是霍然站起,两步退至墙边,指着长嫂说:你卖荒地,为啥瞒我?

长嫂一听这事,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笑着说:我怎么会瞒你呢?你下午来过么?

立清说:我不信,你下午才说起这事的?

长嫂说:怎么不是下午才说起的?是志武临时找老三,老三跑回来问我。其实老三早答应了,志武还是叫他回来问问。你刚来,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你就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你来的时候,云章也才把钱给我送来。

立清却不再纠缠长嫂是不是瞒他了,又换了话题反问:给你好高的价啊,这么急着就卖了!

显然是嘲讽的意思。长嫂却不计较,只是实话实说:钱都在屋里,你自己进去数数,还不是和大全小春家的价格一样。

立清说:你早说要卖,我买。

长嫂知他仍在赌气,便笑着说:我知道你儿子有钱。可你什么时候买过荒地,要换成是你采沙买荒地,我就不要你的钱。

立清没好气地说:说得好听,不要钱你吃什么?

长嫂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立清自然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心中更有一种特殊的温热。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男人,当一个女人说要委身于你的时候,不可能不为之感动。虽然立清是暗中与长嫂交往,可长嫂对他是否有委身的明确愿望和表达,给他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于是,他不好再赌气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不无沉重地怨道:你不应该把荒地卖给志武啊!

长嫂知道他的心思,是想给志武的沙场多设置一些障碍。但她认为,设置障碍也是陡劳的。自从大全小春家的荒滩地卖给志武,就如同关野猫的笼子给打开了笼门。即使长嫂家这块荒地不卖,志武也会从其他地方拓展开去,然后,再迂回包抄过来,继续往她这面开挖。充其量增加一点工程量而已,拦是拦不住的。她把这意思向立清说了,立清无言以对,低垂了头。

长嫂走近他,挽了他的胳膊,往自己房内走去。灯,本来亮在房内,一叠钱放在床前柜上。她挽着他,在床边坐下,刚好面对那一叠钱。

一看到钱,立清就想到了长嫂的家境。他知道,这钱,对长嫂有多么重要。虽然平时,他总能将儿子给的零用钱,尽可能多地给她一些,但毕竟数量有限。这次卖荒滩地,使她家一下子就有了几千元钱。这么多年来,她何曾有过这么多钱。她需要这些钱,好好修补修补房子。老式建筑,年久失修,不少地方都已经朽坏。他曾想过帮她这个忙,可又不知如何对大儿子开口,毕竟他们的事还未公开。除了房子外,家里的衣物床被也该添置更换了。总之这些钱,对她一家用处可大了。此前,他不是没有想过长嫂卖地的可能。既然志武的沙场开下去,迟早会动员到长嫂头上来的。从钱的角度,长嫂不会不动心。正因为如此,他没有权力阻止她。所以,在和她的若干次交谈中,他从不愿涉及到这个使她两难的话题。可是,到她真的卖了地时,他又有些生气。不管怎么说,你长嫂不会不明白我对志武沙场的态度。既然明白,为什么就没有一点顾忌呢?比如难为一下志武再说,或来和我商量商量如何办。可长嫂根本没这样做,志武一开口,就爽爽快快地把荒滩地卖给他了。叫他怎能不生气呢?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吧,长嫂心里,也对立清有些歉意。虽在根本上,她和立清并不持同一看法。她只是从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这一点,感到有点对不住立清。所以,今晚她要表现得特别主动,挽立清在床边坐下后,便拉灭了灯。

灯一灭,就显出了外面的月光。屋里的黑暗,渐渐化开,彼此之间,能朦胧地看见一点了。

她说:上床躺一会儿吧,我给你把腰捏捏。

边说边帮他脱掉鞋子。他很听话地予以配合,如同孩子一般。他有腰痛的毛病,时重时轻。只要上床,她都会给他揉揉、捏捏。可以说有生以来,他从未有过如此享受。这,只有长嫂能给他。长嫂的双手真是奇妙,只要热络络地接触立清的腰部,立清顿时就舒服起来。长嫂的手既轻柔,又有力度,在立清腰部无论揉、捏、按、压,都使他不觉得很痛,并渐渐舒适愉快起来,有时十几分钟,有时半个小时,揉捏之后,连续几天,腰身都很舒服。

立清伏在床上,内衣给揭起来,拢至颈臂处。他的呼吸,也随着长嫂双手的用力而变化。长嫂一边揉捏,一边说话,多是劝解的话语。她说:既然志武的沙场你们阻止不住,你生气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自己难受,都这把年纪了,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又说:你现在早已经不当干部了,还管这么多干啥?志勇是支部书记,也拿他兄弟没法,你还能怎样呢?再说,志武也是你宗家的侄儿,不是外人,何必一定和他过不去呢?又说:现在的世道,和原先早不一样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何况人家志武也说,采过沙后,还把原先种庄稼的土推过来填好,照样耕种。说是县里也这样要求他的,他就一定会填好。这样一来,下面的沙卖了钱,上面的泥土照样种庄稼,有什么不好?

立清俯卧着,听长嫂说话,有时“唔”一声,不知是表示认同,还是不满。大约腰部受压,呼吸不匀,加之嘴脸朝下,不便回答,只以简单发音,表示他已经听见,如此而已。显然在心中,他有自己的看法,虽然长嫂的劝说不是没一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