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国,同姓是不能通婚的。禁止同姓通婚的法律已在韩国实施了近700年……每年有6万多男女因同姓而不能结婚,最多只能同居,你说那要产生多少爱情悲剧呀。
朴金姬
首尔已来过好多次了,每次来,都给我留下了宽敞、整洁的感受。那些车水马龙的交通道,既不同于东京那些窄小而拥挤、画满了交通标记的古老都市路,也不同于北京城内多灰而喧闹、充满自行车、行人与各种车辆的大街小巷。尽管上下班时仍会有些拥挤,可比起在世界上其他大都会中那行车如泊车,每隔半分钟才能移动几米的遭遇,那是幸运得太多了。1000多万人口的城市,并不见人挤人的情景,既没有蜂拥而动的自行车,也无轰鸣而过的摩托助动车,不知人都藏在哪里,有时竟会觉得大街上有些冷清。
近年来,自从一出又一出的韩国电视连续剧渗透到中国的高楼平房、城乡山野,《大长今》主题歌成为耳熟能详的旋律,李英爱成为各大电视台广告中,甚至路边巨幅广告牌上面善的销售员后,没去过韩国的人们便以为每个韩国女人都像电视中的演员那样整过容,街上充满着美女。
中国人对韩国的兴趣与对日本的冷淡之反差,随着大城市出租车的座椅背后“打车去韩国整容”的潜移默化而日益增加,学韩语、中韩两国通婚,也成为历史波浪中的一股小潮流。仅2005年一年,就有6000多个韩国女孩选择了中国丈夫,2万多中国新娘嫁给了韩国新郎。哈韩已成为年轻人的时髦用语,连各大网站都专门有哈韩的分页。
中韩关系像上午的太阳那样越来越高、越来越热。韩国政府也正好乘机,将首都的汉名从汉城改称首尔,并得到中国的认可,从此汉城成为历史名词。毕竟这是人家高丽人的首都而不是汉人的城市。就像当年中国宣布北京的英文名是Beijing而不是Peking一样,全世界都不得不改,除了北京大学以外。
一团又一团,一机又一机的中韩游客来往于中韩各大城市,让各家航空公司的股东、旅行社的老板们笑眯了眼,直呼生逢盛世,商机无限。周日去首尔的机票不提前两周是买不到的,临时决定的公务旅行就只能提前一天在周六晚上去,在旅馆里多熬一晚,不过周日倒是可偷闲观一下光了。
韩国的绝大多数商号是男人的天下,韩国妇女通常一结婚就不工作了。除了在小商贩、小商品市场里,在商业圈子里很少有女性的身影。在家里做贤妻良母,服侍丈夫,抚养孩子,就是婚后女人的全部生活与人生目标了。一旦孩子长大离家了,那些中年妇女就只能整机整机的来中国旅游了。
男女平等、女权运动的潮流,大概在这辈子是冲不到韩国了,男权绝对优先。譬如现有法律规定,结婚之后,妻子和孩子都像附属物一样记入丈夫的“户籍”。日常生活中,如果需要签名,比如家庭交费、银行取款、小孩申请入学等,都必须有丈夫的签名才能生效。离婚时,妇女不可能取得“户主”的权利,除非男方主动放弃自己所有的“夫权”。如果男方没有放弃,而女方要申请护照,或者要为小孩转学,还是必须取得前夫的许可。子女必须随父姓,且不许改姓。即使子女离开亲生父亲,随改嫁的母亲到继父家生活,或者被亲生父亲遗弃,也不能改姓,真是“生不更名,死不改姓”。女士优先对韩国女性来说只是奢侈的梦想,只有去国外旅游时,丈夫才有可能入乡随俗,随时让太太优先些。
所以当我在旅馆电话里,听到那不像是年轻女士的声音,倒是有些吃惊。她自我介绍叫朴金姬,是那家我要去拜访的商号的行政主管。因为老板要到周日晚上才回来,所以明天由她负责接待我。
首尔市内除了市中心那座建在小山上的遥望塔、一些旧王朝的宫殿与总统府邸以外,并没有太多的名胜古迹。她问我是否有兴趣,明天去朝韩之间的非军事化区(DMZ)参观,当然我一口答应。我还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何等女性,能活跃在韩国的商圈里。
第二天早晨,在下榻的高丽亚娜宾馆底层的餐馆内用毕韩式早餐,饱尝了各种韩国泡菜以后,在大堂见到了朴女士。四十多岁,中等消瘦身材,一双典型的韩国眯眼,白皙的脸并不像电视中那些演员的瓜子脸,而是如很多韩国中年妇女那样的四方扁平型,涂着鲜红的唇膏;穿一身得体的工作西衫。她以典型的女性谦恭与还算流利的英语,迎接我这第一次见面的商客:“安宁,您好。梁先生,我是朴金姬。你可称我朴。”我们略交谈了几句客套话,就坐进她那银灰色的现代车里,奔北而去。
从首尔去DMZ不过50多公里,沿路尽是周末出外旅游、载着一家老小的大小车辆。她车内有一小盒子不时响起几句韩语。
“朴,这是报告路况的收音机吗?”
“噢,这是探测路上的测速雷达的。首尔的主要路上都有测速装置,一旦超速,几天后罚单连同照片就寄到家里了,毫不留情。那些商号就将测速雷达点输入到全球定位系统的软件中,只要车子接近测速点时,就发出声音提醒驾驶员减速。尽管警局知道这些装置实属非法,但因车子确实到这些点都会减速,也就任其所以了。出了首尔就没有测速点了。”
一小时的路程,路上见到的车辆,不是现代就是大宇,只见过大约不超过十辆非韩国制造的车,不是跑车就是越野车,房车是绝无外国的。朴不时地向我介绍旁边驶过的现代或大宇的车型,档次越高,价格越贵,车子的颜色也就越深。那价格不菲于大奔、七八万美元一辆的顶尖车Centennial,那是清一色乌黑闪亮的,气派确实不一般。朴说一看那车型标记,人们就会肃然起敬。与所有日本汽车一样,韩国车子也是周身没有一个韩文,全是英文。
我却是惊讶于韩国人的民族性。日本车称霸美洲,横扫全球。丰田已成为全球销量最多、美国销量第二的车,号称要在2010年取代通用成为美国老大。日本近在咫尺,可日本车就是不能,或不敢(?)打入韩国。究竟是韩国人的民族气节,还是另有情原也不得而知。当年日本殖民统治高丽时,曾在首尔的山上打下无数巨大的铁柱形钉子,期望高丽绝族。这种精神大屠杀使高丽与日本的世仇,已经过了三代都化解不了。
普通韩国人对日本车、日本货持漠不关心的态度,而不像许多中国人,在网上对日本气愤填膺,口诛笔伐,可照样开日本车、用日本电视机,照样争着去日资企业做白领。而中国路上跑的车辆,绝大多数是外资在华生产的,从大众、通用、奥迪,到丰田、本田。中国的国产车是很不起眼的,档次也低得多。
我们的车很快到了三八线附近,再往前开就是朝鲜了。所有的车都要停在停车场,在那里由军人操作的大巴车送游客去统一公园。外国游客几乎没有,大部分都是前来游园的当地民众。许多人带着饭篮,打开铺在草地上的塑料布,一家家或一对对地沐浴在仲夏的阳光下,一片和平安静的气氛。
统一纪念馆的底层,陈列着20世纪90年代朝韩第一次互派代表团时,亲人久别相逢与两国领导人化敌为友、一笑泯恩仇的照片。陈列室里放着模仿朝鲜典型的小学课堂与家庭内部的一些摆设。
二楼放着一个很大的朝韩半岛的沙盘模型,从二楼室外的观望台,可看到汉江及其对岸的朝鲜,真是一江分割南北,半世不相往来。阶梯式大厅里坐着许多游客在观看一些有关南北交往与介绍朝鲜情况的录像。
突然,所有的人,包括厅外的游客,无一例外的都站起身来,随着录像带高唱一歌,朴也随着众人一起小声地哼起来。随着歌声的结束,众人严肃地散出大厅。我挺纳闷地问朴怎么回事。
“这是南北高丽都流行的一首高丽民歌,唱起它,就会想起分裂的祖国与半岛的另一边。”
“但这是周日全家出游,又不是召开政治集会,何必在看完录像后起身高歌呢?!”我仿佛回到了40年前中国全国大唱革命歌曲、晨起饭前大跳忠字舞的年代。只有当每个人都深深地投入进去,才会主动地、热情地去集体唱歌,连唱卡拉OK都不过如此。
“韩国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民众对保持民族的纯洁统一看得很重,民族情感极深,也很抱团。尽管这个录像一天要放好多次,可每次放完,都会有这种场面,许多人甚至还会热泪盈眶呢。如果不是朝鲜政府的态度,我们早就像东西德国、南北越南那样统一联合了。”朴很自豪地但又有些遗憾地说。
中国海峡两岸的民众,如果也有这种发自内心的激情,可能台独一天都不会有生存的机会。在中国只有过自发组织的反日大游行,尚未见到过抗议台独的自发游行。
“以前只有朝鲜人可以去朝拜高丽民族的圣山长白山。幸亏山顶的天池一半归中国,一半归朝鲜。中韩建交后,我们可以到中国境内的长白山天池去了。因为南北高丽的江河都发源自长白山,所以我们视它为母亲山,特别是天池,更是神圣。可惜山上经常多雾,不是每次上去都能看到天池的,我花了五年时间,每年假期都去那里,最后一次才看到。”
那倒真是。前几年延边歌舞团的领导陪我上山时,也是云雾突变,到达山顶,才看到天池的真面目,神秘的宁静蔚蓝,十几分钟后就一片雾海了。许多高丽人在天池边长跪不起,有的还热泪满面,那感情之深,外族人是不能理解的,只能感动。
在回程的路上,因为经过半天的交往,有些熟了,那从昨晚起就一直存在我心中的疑问似乎可以求答了。
“朴女士,我能否请问一下像您这样在商号里工作的女性多吗?我前几次访问贵国时,打交道的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我极有礼貌地问道。
她一边开车,一边似乎不情愿地回答道:“不太多。”
“噢。”我想了一想,决定不再多问,毕竟是初次见面,人家可能不愿意深谈。
她看我似乎不是太满意她的回答,又补充道,“在韩国,女性一般结了婚就不工作了。因为男人赚钱养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女性只要将家政管理好,服侍好丈夫,带好孩子就是尽到女人的职责了。我因为尚未结婚,在家呆着也是闲着,大学里学的一些英语与管理的知识尚有用,就出来工作。为了进一步强化我的英语,我每天早晨4点起来,赶去上5点半的口语进修班,7点再去上班,坚持了好几年了。在韩国英语好的商人不多,而外贸企业又特别需要英语的能力,所以我算是一个例外吧。”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理解了。你的英语,确实在我认识的韩国人中是很出类拔萃的。”
“那我男朋友的英语才真叫好呢。”
“那你们平时可以用英语交谈了?”我开玩笑地说。
“其实没有。我们认识三十多年来,我的口语一直长进不大,近几年来才好一些,而他却从中学开始就走的是专业英文口译的道路。”她将车的控制放在巡航上,一边看着前方说。
“三十多年了?”我想那他俩不是从小就认识了吗,为何不结婚呢?
她似乎听出了我的惊讶与疑问,回头对我微带苦笑地说:“是呀。这要感谢我国的法律。”
“法律?”我更糊涂了。
她沉默了许久,缓缓地说:“我与我男朋友,从我念小学,两家成为邻居时就认识了。我们从小到大一起上下学,一起玩耍,一起欢度生日节日,真是青梅竹马。小时像兄妹,长大就自然地成了恋人。可惜可悲的是我俩同一个姓,其实几乎没有血缘关系。”
“同姓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在韩国,同姓是不能通婚的。禁止同姓通婚的法律已在韩国实施了近700年。与你们中国令人眼花缭乱的千家姓相比,韩国的姓氏少得可怜,总共才有几十个姓,而且都集中在几个大姓上,百分之二十的人姓金,十五的人姓李,八的人姓朴。可以想象,恋人姓氏‘撞车’的几率有多大。
我俩开始是反抗家庭的劝告,后来遭到法律的阻碍。曾想双双出国去国外结婚,也没成功。由于不能结婚,尽管同居过,也不能有孩子,否则社会舆论的压力与成长过程中的艰辛会将孩子压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