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蒂一边调节着篷帆,一边解释道:“享受你的人生是岛民们最优先考虑的,他们不懂为何大陆的人们永远那么着急地去忙天忙地的,为了聚集钱财而牺牲着本来就不长的人生时间。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活的时候能够自己快乐地生活所用就够了,死了又带不走。”
“对呀,那就是世界上所有发达国家人们已经习惯成自然的生活方式。其实也不是所有岛国都是像加勒比民众这样懒散的。日本与新加坡国民的理念就完全不是那样的,所以这些岛国与加勒比诸岛之间的发达程度也有天壤之别。”我争辩道。
“但是他们的发达是以牺牲国民享受悠闲生活方式换来的。高度紧张的生活节奏,拥挤的城市,混浊的空气,污染的水源,从高楼办公室到高楼住家,其生活完全脱离大自然,哪有像我们这里的生活那么舒适。人生么,就那么短暂的几十年,为何不好好地享受,而却为了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财产与事业而奋斗呢。”望着她那仍属青春的身影,有些惊叹她年纪这么轻,就已看破红尘,摆脱了我们常人的人生观,有几分中国小说中世外高人的淡泊境界,脱俗了。但是如何来区分这种做人的方式与懒惰呢?
她的话使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或寓言: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到海边去度假,看到一个中年人在钓鱼,交谈以后得知他的一辈子大部分时间就是每天钓鱼,自食其力,懒洋洋地生活着。那位企业家就说,你还年轻,为何不出去奋斗一番,创立自己的事业。钓鱼者说,然后呢?企业家说,然后你就有很多钱,可以做很多事,譬如像我这样来度假,享受人生。钓鱼者说,那我现在不是就在度假享受人生吗?企业家无言。
“很可惜,像你有这样超脱的想法,而且又要不奋斗也能生活得悠闲的人毕竟不多。”
“你到这里来就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而且在这里还能行得通。”真有这样的地方?究竟是世外桃源还是共产主义?按她的描述,至少也是准天堂吧。
“佩蒂,你是否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地方,与世隔绝,里面的人自耕自足,没有天灾人祸,生活的一切都来自于自然,而回归自然,生活平淡无奇,但是一晃就似乎是千年了。”
佩蒂将引擎又挑快了一档,海艇飞驰向前驶去,“你是在讲童话吧?在《消失的地平线》中詹姆斯·希尔顿倒是描写过在中国昆仑山边有一个遥远、与世隔绝、绝美的地方叫香格里拉。昆仑山的冰雪垒壁雄峻、遥远,给人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一片色彩纷呈的亭堂楼阁紧紧依偎着山腰,以一种花瓣似的精美与雅致巧妙地镶嵌于悬崖之上,富丽而又高雅。那是一个在自然景色中的雪山、冰川、峡谷、森林、草甸、湖泊、金矿及纯净空气的荟萃地,是美、明朗、安然、安逸、悠远、知足、宁静、和谐等一切人类美好理想的归宿。但是那只是个乌托邦,并不存在。我倒是很想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多安逸平静,尽管这里已经很远离尘世了,但是我们的衣食住行还是脱离不了现代社会。”
《消失的地平线》是我较喜欢的一本小说,前两年阅读的时候,还特地在网上作了一番研究,阅读了许多相关的书籍,“但是小说的主角最后还是离开了那里,回到了人世间。其实希尔顿的小说是根据他的朋友、在中国西南丽江居住了二十多年的美国人洛克对那个地区的描述而写成的。但从那以后,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寻找香格里拉这片乐土,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声称香格里拉就在那里,从印度巴尔蒂斯镇、尼泊尔木斯塘到中国云南的丙中洛、四川的稻城。中国的丽江与中甸甚至还对簿公堂,最后由政府判定并在十几年前将中甸改名为香格里拉。尽管香格里拉是乌托邦,但中甸与丽江我去过,那里确实风景美丽,民风淳朴,和谐融洽,生活节奏适度,变化缓慢,颇有时间停顿的感觉。”
“中国还真是有那么多神秘的地方,不知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那里生活了,努力存点钱吧。这可以说是在这里生活的一个特点,就是不富裕的生活使得我们不能像你们那样可以在世界到处旅游。”
前面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黑点,慢慢地可以看出绿葱葱的陆地,再近一些,一座四面山坡起伏、长满各种婆娑树木的小岛,在近十米宽的洁白沙滩的映衬下跳到了眼前。
“这就是芭珂岛。我们先在这里浅水区下水活动一下,然后我们去岛的另外一面潜泳看海底。”
众人脱去了外衣,有的从艇后面的扶梯旁,有的从艇舷边下到齐胸的水中。尽管是七月盛夏,又在日头下,大洋的水仍是有些凉,海水毕竟不一样,连焦热的太阳都奈何不了。这里沙滩洁白细腻,沙粒竟如用筛网滤过那样的均匀。大海却是很有层次,脚下的清可见底,近处的晶莹碧绿,远处的深邃则让人心醉。
全身放松地在清澈见底的碧水中浮沉着,突然见一黑影从微波深处无声地滑来,不觉吃了一惊。只听佩蒂笑着说,这是来欢迎游客的大灰鳐“贝贝”,每次有游艇过来,它都会游来栖在岸边的水底,与游人嬉戏。真是闻所未闻,连鳐鱼都通人性,一定是来寻吃的。扁扁的“贝贝”真是够大的,其身体的直径三米有余,那长长的硬尾愉快地左右摇摆着。我潜入水中,用手去抚摸它的背部,不想它的皮肤粗糙如刺,将我的手心划出了道道血痕,它还得意得很呢,友好地在我们这群泳客间穿来穿去的,好不快活。
游倦了,仰浮在水面上,眼睛随着白云在湛蓝色的画面上飘向天边,心中从来没有如此空白过,就像毫无波澜的海湾,一片宁静。时空似乎停住了。直到佩蒂呼唤了几次才发现众人早已上船准备离去,真没想到僧侣般的打坐入定也能在海面上完成,这是海上瑜伽呢。
岛的另一面又是别样风光。不但海水要深得多,连山景也不一样,沙滩尽头是奇石的峭岸,绿树成荫。船停在离岸边约半里的海上,清澈的海水估量着有十几米深,佩蒂让我们选比自己的脚稍大一些的橡皮脚蹼穿上,套上呼吸器,确定每个人的面罩不漏水,然后练习一下如何用呼吸器用嘴巴呼吸。不然的话,潜水时呛上几口咸得发苦的海水,就什么乐趣都没有了。那呼吸装置的气管足有半米多长,从船后的悬梯倒着下到水里,一个猛子,潜入水中,让气管的一头露在水面上,轻轻地上下拍打着脚蹼,就可快速便捷地前进,并可用双手调节方向,随心所欲地观赏海底世界的奇景。
大西洋底的景色比起陆地上的万花齐放绝不逊色,只见各种色彩缤纷的大小珊瑚在水里绽放着曼妙的身姿,硬的像枝丫交叉,软的如花草漂浮,不硬不软的似海绵在蠕动。各类奇石上面附着海星,与那翩翩起舞的各种海藻,嬉戏着穿梭不停的游鱼。
如蛇般柔软但如蝎般凶暴的海鳝与海鳗只露出头部在岩石洞外,双眼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任何微小的扰动,随时准备下一次出击;众多头部带有一两条白色条纹、好似京剧中的丑角的橘红色的小丑鱼,在与它们共生的海葵周围游荡着;形如蝴蝶的蝴蝶鱼用尖尖的嘴啄食着附在珊瑚或岩石上的小动物;具有小嘴和刚毛般牙齿的帝王鱼则追逐着珊瑚虫、海葵与海藻;体扁若圆盘、头小而长着流苏般胸鳍、臀鳍和挺拔如帆的背鳍的银白或墨黑的神仙鱼,体色丰富而协调,给人一种和善而庄严的感觉。还有那浮游在水中的海马,大大小小、全身透明得可看见简单内脏的海蜇以及静静躺在海底的海参。
真是美不胜收,一回头,一景象,由于海面折射而散乱绚丽的阳光烘托着珊瑚与游鱼的互动美景,差点使我忘了呼吸而陶醉、窒息在海底!
在水下漫游着,海底的奇异景色越来越远,一抬头,露出水面,只见我们的游艇已在数百米之遥,一位同行的游客正招呼着人们上岸呢,只得意犹未尽地向岸边游去。好久也没有游过那么远的距离,还真是有些累呢。赤着脚从砂糖般的细沙上漫步登上那不高的小山坡,寂静的小岛除了海水轻拍岸岩,涛涌沙滩的周期性背景声响外,就只有我们艇上那近十人在沙滩上的身影。
佩蒂正在离岸远处一个铁炉边点火烧烤她从陆地上带来的海鱼、热狗、土豆与其他食物,好些同行的在帮着忙,不时地传来香味,勾起阵阵食欲。仰躺在沙滩上,带着金色光晕的夕阳肆意地洒满全身,一层又一层地涂抹着古铜色的晶亮。湿湿的海风在唇上留下淡淡的咸味,空气中散发着懒散的气氛,连微弱的呼吸也会打破这份柔软的宁静。等着他们来唤我开伙才起身吧。突然想起了那个爱因斯坦为人类解开的一个长期谜题:为何行走在半干湿的沙滩上比走在全干的或全湿的沙滩上都容易与舒服呢?
“玩得还好吗?”佩蒂在吧台里一边忙着调酒、招呼其他客人,一边热情地笑着问我。
“真是漂亮。我去过四大洲的许多海滩观赏海景,从墨尔本市郊的大洋路,布里斯本的金色海岸,法国尼斯的蓝色海岸,摩纳哥海湾,里斯本的大西洋滩,到中国普陀仙岛的千步金沙滩、北海的银滩,当然也包括佛罗里达州长达400多英里的绵延海滩,但只有意大利的卡珀里岛尚可与此媲美。”
我想起了当时用中文作的一首诗:
划破镜面的条条银带,漂逸在粼粼蓝波的港湾那波黎。
和煦微风伴随浮云旭日,辉映着水中明珠卡珀里。
谁说有海便成风景,绿浪白滔灰岩青崖,才可谓如履画里。
维苏维火山的残烟,抹上远景朦胧的一笔。
纪元前皇宫的断柱遗廊,留下远古历史的陈迹。
对岸《重归苏莲托》的余音,才消失在古堡峭壁;
岛上的白屋石路泳场食馆,又增添了无数去处。
如人间真有天上仙境,则定属于这地中海内的海中胜地。
“佩蒂,我才来了几小时,就已初步感觉到了这人间天堂的优美。也有可能再过几天,像你一样被天堂留住了。”
看来她很高兴又找到了一个知音,“很多游客都这样说。也有很多人确实被留住了。现在我们岛上有来自美国、英国、荷兰、法国的各国人士。有的是看上了这里悠闲的生活,有的则是为了少付税而来到这‘避税天堂’。我有好几个同乡与同学,过烦了大陆城市那吵闹的、整天为了工资而在高速公路上奔波,禁闭在小办公室里的生活,结对到这里来‘落户’呢。你可以明天再去岛上的其他地方转转,在岛的最东端有美国内政部立的标志美国领土最东端的巨大石碑,是游客经常去的摄影留念之处。”
“来了以后不后悔吗?找得到工作吗?整天在大海孤岛上毕竟生活比较单调。”
“当然有,年轻人思想不稳定,又好动,有些待不了几个月就回去了。但是很多朋友待的时间越长越喜欢这里,其实生活并不单调。各种类型的工作也都能保证简单而平凡的生活,当然想发财致富就不要来这里。晚上有空我们可以去一下当地的酒吧,享受一下阿拉瓦克与加勒比印第安人的夜生活。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你就会知道这里的夜晚才是一天工作后休闲生活的开始。
人生,不就是为了有开心的日子吗?岛上有数不清的酒吧,一到晚上就人满为患,大家在外面露天的‘餐馆’中喝酒、唱歌、跳舞、聊天、调情,怎么开心就怎么活动,消费都是很低的,有些酒吧甚至允许自带瓶酒。许多人还自带乐器,自娱自乐。你知道加勒比姑娘们都极其热情开放,有的对东方男子还特别喜欢嘞,可小心不要坠入情网而不能脱身哦。”
是啊,当人们的基本生活要求满足之后,一个人的幸福程度就与金钱的多寡不一定成比例了。那些腰缠亿万的企业主,整天为着事业而奔波,他们肯定没有这里的岛民那样悠闲。那些在美国本土一辈子为了圆一个美国之梦(拥有自己的房子)而像工蚁那样劳累一生的蓝领、白领们,真的有这里的岛民那样开心吗?
我是否也要留在这里过神仙的生活呢?还是等着随佩蒂一起去探索一下这里的夜生活后再决定吧,看看会不会在这个加勒比的天堂中碰到惊奇与艳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