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带一个游客去,不管买不买,那些点都要给旅行社一个人头费。导游则在游客的消费中拿回扣,多的有30%呢。
李显芬
“唵嘛呢叭,唵嘛呢叭……”那扎着蓝天、白云、火焰、河流和土地,蓝白红黄绿五色经幡的高大法轮柱与金色玛尼轮,巍然耸立在雪山怀抱的拉萨盆地这块太阳光所照耀的神地中央。
一千多年来,藏民心目中宇宙的中心大昭寺召唤着那些个拿在手中的、装在寺外壁旁的、供在家里用酥油灯产生的热量自动转的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转经筒,顺着时针转动的方向,将虔诚藏民的灵魂从今生转向来世。那些已经过着神仙日子的活佛们也不断地顺时针转着经筒,口中念念有词,以求佛祖的保佑。
只有从拉萨街头少数几个互联网站、大寺庙里面小和尚手里的时尚手机还能感觉到这是在21世纪的雪域。这里除了青稞酒、酥油茶、糌粑外,就是牛羊、草地,一片安静的世外时空。藏民所向往的就是青山高,绿水长,牛羊满山坡,雪莲花儿绽放,那是菩萨保佑而得到的神仙日子。
这里的一切都取自于大自然:家家户户外墙上贴满的那些衡量媳妇能干程度的团团牛粪饼,太阳能取能器,风力发电浆叶,最后又以天葬水葬的形式回归于大自然。外部的世界是多么的遥远,走进这人间的天堂,将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还需要被誉为神圣的天路、已问世一百多年的铁路来实现。
对我们这些久居物欲横流、嘈杂繁乱的都市客,这里真是高耸云天,一片净土,心灵霎时宁静。许多文人用散文与藏歌来赞美这“神仙”居住的地方,可是有多少文人真正懂得那些身穿饱经尘埃的藏袍,手中撑着一块木板的朝圣信徒真正的内心世界呢?
只有平原地区三分之二的氧气并没有给我带来如几位年轻力强的同行者那第二天就不得不返航离藏的厄运,只不过心跳比以往快了许多,是终于来到这雪山围绕的世界屋脊第三极而激动的呢,还是藏医说的气血不足而造成的高原生理反应,不得而知。
尽管才五月,晚上还得盖很厚的被子,可是在那一天能度四季的拉萨的正午,碧空万里,气温高达20多度。
一步一喘地在拉萨市中心登上那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宫殿布达拉宫,望着远处那些围绕拉萨巍然傲立、戴着残雪白帽的雪山群峰与近处嵌在全城一片平顶建筑内如明珠似的公园明湖,在七彩眩目的阳光下站在辉煌玄妙的寺庙边,似乎任何万里艰辛的跋涉与痛楚,都消失在焕发着金色微笑的诸神诸佛慈爱的祝祷与唱颂中了。
夙愿终于实现了,我来了,瞅准了五一长假后的旅游空当,我到了。
但是为何周围土灰色的一切是那么静止,不见多少生气呢?为何不远处的山顶积雪不融化进那意为“高山流下的雪水”的雅鲁藏布江,增宽那才几米的河流,而给我们远道来的贵客增加一些激流奔腾的美景呢?
因为作为达赖喇嘛与僧侣居所的白宫不对外开放,一大部分红宫又在大修,跟着导游在迷宫似的红宫里面只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就看完了允许参观的部分。走马观花似的将各世喇嘛寂静的灵塔、黄红花白四大喇嘛教供奉的各类佛祖、菩萨、宗师、活佛的巨大塑像与化身、堆积在殿堂四周积灰泛黄的各种秘藏经文与走廊上用矿物颜料描绘的古老壁画唐卡在昏暗的、闪烁不定的光照下观望了一番。
那沉积了一千多年藏族财富与文化所建造的喇嘛宝宫确实不同凡响,极具神秘的情调,如果再由头戴红色鸡头帽、身穿黄色袈裟的僧侣们吹响那由人腿骨制成的法号传出的超低佛音,胆小的游客可能会不禁而逃的。
最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宫内有那么多的巨大佛像,金的、银的、铜的、如来佛的、强巴佛的、宗喀巴的、莲花生的,但全宫的主供佛像竟然是一尊小小的檀香木质的自在观音,据说那是公元7世纪从僧伽罗国请来的。真是万物不可貌相。
因为一律不准拍照摄像,所以实在是除了这是哪个朝代谁的灵塔、那又是哪个佛爷的塑像,在导游的不时解说中点头称是,惊叹所用黄金、珠宝之多,工艺之高超外,一出得宫就统统混淆忘记了,其实真的还不如买一盘DVD看得细致呢。
导游后来带我们来到宫里的小卖部兼休息点,让我们歇个脚,顺便参观一下纪念品。一批从法国与德国来的游客们拥挤着围绕一个柜台翻看几本精美的画册。那位藏族营业员对我说这本带有布达拉宫各殿内部供像与宝物彩照的相册,只有这里有卖,才130元。想想不远万里来到拉萨,总得留个纪念,出了这个店就没有这本印着布达拉宫管理处编、中国旅游出版社的相册,才不到20美元,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带回去也可骄傲地作为去过布达拉宫的“证据”。
旁边有位法国游客问我多少钱一本,我刚要回答,那营业员抢着用英语回答说150元,并将找给我的20元从桌子底下塞给我。一边用汉语说,卖给老外就要贵一些,他们钱多。看来西藏仍像15年前的中国,对游客是内外有别的。金钱世界的游戏规则是不分天上与人间的。
向那由北京与山东援建而成的拉萨大街上一片灰色建筑构成的商业区内望去,多是餐馆、小商店与淋浴店。据说众多居民家中都没有卫生间,那些年轻藏民与汉族百姓就只能去那些5元一次的分隔式浴室内清洁自己。对一生只洗三次澡或每年只在日启星闪耀的那七天沐浴节内夜浴的传统藏民来说,卫生间根本就是多余的设施,就像一般不是每天将酒当茶喝的上海市民不会在自己家里设一个酒吧一样,因为没必要。厕所有公用的也就足够了,因为小便根本就是随意随地的,连导游都嘱咐游客们要方便的话,下车后男左女右。路上那些随意方便的汉族大概也是入乡随俗了吧。
高原海拔四五千米的紫外线长期强烈地照射在那些追求佛光普照的脸上,在不同年龄段留下了从鲜红色的双颊、粗糙黝黑的皮肤到爬满全脸的深深的皱纹。路上遇到几个老汉,他们的黑肤色比起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南部街上遇见的海地黑人不会淡多少。有些年轻女子们则在脸上围着布兜,以挽住她们易失的青春容貌。
由于不是旅游旺季,拉萨街上藏民居多,那些收拾路边垃圾的工人似乎永远也清洁不完地上时时刻刻在增多的垃圾。布达拉宫门前乞讨的人们,背着婴儿的妇女、干瘦背驼的老人与那些很难打发,经常一上来就抱住你的腿的孩童,缠着每个不像藏民的路人,以得到几毛钱的布施。他们手中捏着从“丐帮”大哥那里领来的许多一角的纸币,以用于乞讨时给施主的找零。乞讨找零也是淳朴藏域的一个奇观:我只讨这些,绝不多要;人心知足,社会才会和谐。
那些快速踩蹬的人力三轮车夫的红血球似乎不需要很多氧气就能生存,满街都是他们的身影。拉萨的店铺、餐馆与商家的老板似乎都是操着四川口音的汉人,导游与司机也不例外。他们不远千里,冒着落下生高原病的后果来到雪域,当然是因为除了国家的每天40元的进藏补贴外,这里的钱比外面的好赚。
吃过午饭,导游开始向我们介绍起西藏特有的民俗与文化,譬如藏医药、藏香、藏画,当然还有藏族食品。他说西藏的生活水平很高,物价也贵,主要是地处边隅,交通不便,一面也是让大家有一个心理准备,不要嫌东西贵,为下面的旅游点消费埋下一个伏笔。为了使大家在有限的时间内了解更多的民俗文化,他热情地让司机带我们去了西藏藏医药大学的药厂门市部,西藏最有名的藏香厂,专门为方便游客而由佛教协会办的藏品中心,其中有各寺庙里捐出来出售的唐卡、天珠与藏刀,还有集中了各类游客最想购买的藏族食品,譬如牦牛肉、青稞酒、酥油茶等的食品厂批发门市部。
我们汉族游客对每一样藏族用品、食品、礼品都是极有兴趣的。那些销售员们详细耐心地讲解,如天珠眼数及珍稀程度与价格的关系,织锦、缂丝、布面与金绘唐卡品种的细说,藏红花真假辨别的诀窍,牦牛头角颜色的讲究,带有各类头衔的藏医们对游客身体状况仅靠观察手掌纹路的免费分析诊断,甚至活佛的摸顶祝福都使我们深感藏族文化与汉族文化的巨大差异及自己对此的无知与好奇,任何的肤浅介绍对我们来说都是新鲜生动的,颇有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之感。对任何文化的接触,最初的新鲜感印象是最深的,就像我尽管已在美国生活了几十年,但到达美国最初那几天的印象是很难忘却的,特别是平生没坐过飞机,第一次坐就是飞越太平洋,刘姥姥进大观园与那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当然,一番聆听教育之后,便是对游客购物的劝说了。导游每去一个地方都会保证那里的商品是最便宜的,因为这些都是拉萨官方批准、专为游客服务的购物点,许多都是批发价,且还有打折。在毫无机会去寻找价格参考点,并在如簧之舌的销售员的鼓动之下,成百上千元的藏品就从柜台转到心满意足的游客手中的塑料马甲袋里了。好不容易进藏一次,花多少钱都值得买些纪念品回去。
此行六天五夜的旅程被旅行社安排得极其松散,导游的解释是为了保证休息,防止高原反应带来的不适。晚上6点多吃晚饭后就没有活动了,被导游放回了旅馆,而天要到9点才黑呢。因为拉萨与上海差30经度。像中国这么大的国家,横跨65经度但又只设一个时区的,世界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东边迎来曙光之时,西边才入黑夜不久呢。
缺氧的高原使得强壮的身体也像是久病初愈那样的弱,步行速度也比平常慢了一倍有余。除了在那地处拉鲁湿地保护区的旅馆附近转悠,在不远的一个网吧内以100兆的速度体验了个把小时在东经90度的世界第三极与西经90度太平洋边的亲朋好友连线聊天,畅谈所见所闻的乐趣之外,实在也没体力去其他景点公园大街折腾。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附近小集市的晚景,一看天色仍早,就踱进了这挂牌三星旅馆底层的小礼品部。
总共才几个平方米的礼品部紧挨着一个旅行社。里面靠墙的壁橱里放满了包装精美的人参果、鹿茸片、羚羊头角、整套风干的牦牛内外生殖器官,还有一些DVD片子与画册。墙上挂着唐卡、藏刀、各类氆氇,柜台中则陈列着大大小小的天珠、牛骨筷、羊角梳、大小不等的转经筒,上面放着几个玻璃缸盛着藏红花、冬虫夏草与红景天,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刚受了两天教育而认知的各类藏品,颇有些似几十年前刚从中国去美国时样样都感到新鲜的感觉。屋里轻轻地回响着《走进西藏》的歌声,柜台内一位30出头的汉族女子正在向一位中年顾客介绍着她的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