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母亲的祝福下,在长岛的一个教堂里,我们结了婚。两周后,他母亲去世,我与他一起为他母亲办完丧事后,回到了南佛州,我就这样成了他的妻子,过起了美国生活。”她洁白的脸上泛起阵阵红晕,看得出来有些激动。
“那不错呀。有多少中国女孩子,想方设法要到美国来却来不了。你才一来就为人妻,可以坐享现成的,而不用像很多人那样,要自己艰苦奋斗才能站稳脚跟。”我知道后面的故事发展一定与开场不一样,但是为了不使她因为叙述不愉快的往事而引起不快,用好话先缓和一下。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的家人、亲戚、朋友别谈多么羡慕我了。我有个要好的小姐妹,甚至在电话中对我说,她后悔这么早就结了婚,永远也不可能有我这样的机会了。可是世界上没那么好的事情。好景不长,没几个月,他就老毛病重犯,脾气也越来越坏,并开始对我疑神疑鬼起来。他怀疑任何一个与我交谈的男人或女人,甚至我去超市购物时间稍长些,他就会盘问我去了哪里,与谁讲了话,我几乎失去了人身自由!
我每天在家中做家务,煮饭,等着他下班回家,因为他不允许我去外面打工。而他则在严格控制我的言行的同时,毫无节制地去酒吧喝酒、泡妞,抽大麻。让我最无法忍受的是,他竟然不断地将他不断在换的性伙伴,许多都只是刚过合法年龄的中学生带回家来,当着我的面与这些人做爱。
你想想我这样一个在中国长大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羞辱。我真是后悔到了极点,这么草率地与一个文化背景差得那么多、几乎没有共同语言的人结了婚。开始还与他吵,后来越吵他脾气越坏,甚至闹到我不得不打911报警,由法庭下令判定他不得干涉我的自由。我的第一次异国婚姻,就这样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走向了无言的结局。”她一脸的气愤,我都觉得有些后悔让她来回忆这些往事。
“真是不可想象。怎么就变化得这么快呢。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真是逃都没处逃呀。况且你拿的是临时绿卡,离开了他,身份就会‘黑’了。”
“幸亏我没生育,我俩也不存在财产上的纠纷,因为都没钱。我拿了我的东西就不辞而别了。在几个才认识不久的华人的帮助下,在离迈阿密不远的甜水市找到了住所,并在一家中餐馆做起了服务员,过起了自食其力的生活,并在当地的学校内修一些课程。
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做过伺候人的服务工作。从小到大,都是父母亲哄着捧着。在学校里称不上校花,追求献殷勤的人却是从来没断过的。现在不但整天要对着人赔笑,还要承受客人的挑剔与莫名其妙的脾气。在这举目无亲的大西洋彼岸,真是连哭诉都没个对象,还不敢告诉在中国的亲人,因为他们都以为我嫁给了洋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每天从早晨10点做到晚上12点,端盘子、擦桌子、开酒、送饮料,尽管一天也有100多元的收入,但那真不是我应该做的。那时我多么希望对着某人倾吐我的苦难,在精神上托我一把。”说着她的眼睛闪起了晶莹的泪花,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我递给他一张餐巾纸,她抹了一下眼睛,又吸了一口咖啡。
“其间,蒂姆通过不同的途径在寻找我。有一天,他在我工作的餐馆面前拦住了我:
‘苗,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快活吗?回去吧。’
‘蒂姆,我们之间的亲情关系只能到此为止,因为我们的理念、文化背景差得实在太远,特别是对家庭的观念完全不一样,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一个家庭,不懂怎么叫爱一个人。’
‘但是我真的为你着想,不想使你的身份黑掉而回中国去。’
‘我们最多只能做个朋友。即使我会丧失居留权,不得不回中国,我也不会再成为你控制的对象,将自己像一只鸟一样投入你的笼子中去。’”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在各家餐馆外面喝酒、用餐的人也渐渐地多起来。街上多了不少俊男少女,穿着奇装异服,作出各种奇怪行为,以吸引众人的眼光。迈阿密滩是有名的产生新星的地方,好莱坞、服装公司、模特公司会派出大量的星探,在这一地区寻找新人充当演员与模特儿。那些想一夜成名的青年男女,则在街上以各种形式“秀”出自己,期望能被哪一位星探看中而一步登天。所以单是坐在南洋大道上喝着饮料,看街景,就成了许多“闲人”们乐而不疲的爱好。
她慢慢地安静下来,继续诉说着。
“不久,我在打工的餐馆遇到了戴维,一位拉丁裔的白领。他是一家专售豪华汽车公司的高级主管,经常来这家中餐馆吃饭,每次都留给我很多小费。他与蒂姆完全不一样,有着一双深沉的绿眼睛,沉着、文静,话不多,每次来都穿着整齐的服装,彬彬有礼,经常长久地注视着我,与我简单地聊几句。
终于有一天,他开始请我出去约会,我们深谈了多次,彼此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对我的身世极为感叹,告诉我,像蒂姆那样不负责任的人是不多见的,我是运气不好,碰错了人。他说他是单身,希望我能与他同居。如果我与他结婚,甚至只是名义上的,就可以帮助我获得真正的绿卡。望着他那真挚的眼光,已经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我,只能抱着但愿不要再经历一场噩梦的心情,接受了他那不知是爱情,还是更多带着友情,或只是同情的邀请。
与戴维同居后,他真的是更多地将我当做一位朋友而不是情人或妻子,尽管名义上我是他的配偶,我们各有自己的卧室。我们也时常会有激情时刻,但那更多的只是男女间生理上的相互需要。他是一个工作狂,每天起码工作十几个小时,周末也很少休息。我依旧做我的餐馆服务员工作,并尽量将我们的家打造得整齐、温馨,希望能与戴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说实话,我是很喜欢这样的男人的。
戴维生长在迈阿密,他的父母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古巴政变时期,乘着橡皮艇漂洋逃亡来到美国的。如许多古巴人一样,戴维有八分之一的华裔血统,这也是他一开始注目于我的起因。可是文化背景不同的鸿沟,似乎永远横亘在我与戴维之间。尽管我的英文越来越好,算是不错的,也不像许多华人有亚洲口音,可是我对拉丁文化与习俗一窍不通。而从小生长在拉丁裔区的戴维,也不能理解华人的许多理念。整天忙着工作的他,又没有时间与精力来与我互相沟通。我们之间的情感距离也越来越远,逐渐地失去了异国异性的互吸性,只剩下麻木的友情了,尽管我们仍同居一房,法律上仍是夫妻,实际上却更像室友。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一个哥伦比亚女孩回来。我很知趣,借口出去在朋友家住了一晚上。事后他跟我说,我依旧是他的朋友,他也会履行诺言直到我拿到绿卡,那些女孩只是一夜情,他并没有准备对任何人有长久的承诺。可是麻烦的是,那个女孩借口怀上了他的孩子,不断地缠着他,甚至带着她那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赖在戴维家不走了。我只能搬了出去。
不过我与戴维还是相互关心着对方,也经常在一起就餐、看电影。尽管在他花了一些钱以后,将那哥伦比亚女孩打发走了,我还是拒绝了他请我搬回他那里住的提议,因为我不想再依靠任何人在美国站稳脚跟了。
不过戴维确实君子般的履行了他的承诺,使我获得了美国的永久居留权。我最近才宣誓入籍,从华侨成为一个华人了。”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乎曲折而不愉快的过去终于结束了,脸上又恢复刚见面时那种青年女性活泼可爱的神情,丝毫看不出在美国十多年风雨路程留下的痕迹。
“好,这是你的前三章。现在来告诉我你第二个三章吧。我们点些晚餐吧,边吃边继续谈?”
“好,今天与你讲个够,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吐为快的。”
这是家古巴餐馆,“斯丹芳”,一位著名拉丁裔歌星开的。我们点了些炸大蕉,黑豆米饭,古巴牛排与炸整鱼等典型的古巴菜。
“其实我与戴维之间还有一个尾声呢。尽管我与戴维在经济上一开始就是互相独立的,房租也是一人一半,可是平时有些共同的消费,还是他支付得多一些,毕竟是男士么。在年终报税时,因为他收入高,而我的餐馆小费收入是灰色的,为了帮助他少缴些税,我俩在一起报税。可是由于他历年来欠了很多税,最后税务局竟然查封了我的账号,没收了我的几万元辛苦钱。真是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的绿卡也算是这样以帮戴维付税的形式买来的吧。
从此我是看穿了,男人,特别是美国的男人,是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我是下定决心从此再也不会相信与依靠任何男人,一切的一切,一定得靠自己。这也就是我与戴维离婚以后,到现在还是单身的原因。
为了经济上能达到独立,我在各种不同的餐馆打工,中餐馆、日本餐馆、尼加拉瓜餐馆。我还在超市当过收银员,给人做过家教,带过孩子,也在一些小公司做过文员。后来发现,做这些服务性的工作,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真正的‘财务自由’。
正好这时,全民炒股运动由于网络的泡沫而兴起。一方面我也实在受不了继续做那些服务性的工作,我就咬咬牙辞了工作,买了电脑,用几年打工存下来的积蓄,全职在家做起了股民。在牛市时,每个股票都涨,人人账号内的数值都每时每刻地往上涨。记得当雅虎从1996年几元起价,于1999年底直冲到等价于分股前700多元一股时,人人都以为到1000元一股已为时不远了。
我因为本钱不多,而当时可以追踪的股票有很多,只能赚了一点就赶快抛出,以换那些看起来更有潜力的股票。哪知无意之间,我就按照其实是炒股中最佳的10-20原则在行事。为了能更好地将我有限的本钱得到最大的收获,我买了很多炒股的书,赶去各地听不同的讲座,向各种交易专家求教,以求不管在牛市还是熊市,都能保持不败。我家里有几个20寸的显示器,实时地跟踪100多个股票。这六七年来,我用股票交易的获利,不但在甜水用全款现金买了房子,保持我自己一定的生活水平,并在股票市场上有一次交易5000股苹果公司的实力。”
“不容易呀,但是炒股票不是保证永远都能赢,万一亏了呢?”5000股苹果股将近100万呢。
“当然。特别当股票市场很平稳时,很难赚快钱。所以我现在已将投资分散在各个领域,有互助基金、国家债券、房地产,不会将所有的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另外,我正在与一些朋友合伙,趁着美元还值钱,去中国投资一些实业。你如果有合适的投资项目,也可以介绍给我,我付你佣金。”
“那是一定的。那你平时很空闲了?炒股票,特别是当市场没有大起大落时,毕竟不需要时刻关心的。”
“是呀,特别是现在股票的买卖,都可以事先设定购进与抛出的目标值,由电脑自动执行的。投资的收入毕竟是长期的,而我还年轻,不想整天无所事事。我已在三年前修完了当房地产经纪人必修的课程,并考出了执照。炒股票的同时,也从事房地产交易,以赚取那百分之几的佣金。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第三产业的圈子里。不过收入是十分可观的,特别是我专做高端的豪屋,一个交易就是几百万。我一年做一两笔生意,就抵得上高级白领一年的工资了,而又不用像白领那样每天上下班,成为时间的奴隶。正好与炒股票交叉着进行,一年也有二三十万的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魏苗小姐,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有商业头脑。再过五年,大概我要去你的豪宅中去见你了。”
“希望是这样吧,我的目标是在五年内,在我的资产后面加两个零。美国就是这么一个国家,只要你肯努力,总有一条属于你的成功之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霞,照着她那姣好的侧影。她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黑色香奈尔经典手提包,示意了告别之后,热情而充满自信地说。
天色已晚,许多夜总会、俱乐部纷纷开始营业了。迈阿密滩的白天与傍晚是餐馆的天下。到了深夜直至黎明,则是夜生活人们的市面了。
这里有各类夜总会,有专跳现代舞的迪吧,专做男同性恋者生意的盖吧,以女同性恋为主的丽斯宾吧,专以黑人为对象的爵士吧,等等,等等。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想见识一下著名迈阿密滩的游客,有那些夜生活的常客,还有隐名埋姓、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名人明星们。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走错门,否则那些尴尬故事随时会在你身上上演。
美国社会就像是一个大夜总会,一个大杂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在走着自己各自的路,成功的、失败的,都到这个舞台上来秀一遍。想起几十年前刚来美国时,有人曾经对我说过,美国这个国家,只要你自己不想离开,就一定能够生存下来,而且还可以生存得很好。魏苗只是另一个例子而已,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