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偶是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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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金子

天黑的早。心事缭绕。

吃完饭,金子手脚麻利地洗锅唰碗收拾厨房,但留下一只眼盯着何春江。果然,他先是心神不定地看着电视,一会儿看厨房,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抠脚丫子,一会儿挠痒痒,最后抬起屁股出去了。

对一个女人心不在焉的男人,往往对另一个女人心有戚戚焉。

金子撂下手里的抹布,围裙也顾不上解,就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阴黑的夜空,没有月亮,也不见一颗星星,人就像掉进了黑窟窿。

不知是谁家的骚狗叫个不停。村子里的闲话不是空穴来风。

是寡妇菊花。

草垛后面的金子两眼冒火,牙都快要咬碎了,但她硬硬地咽下心气,悄悄地回了家。双胞胎儿子已经睡了,馋嘴的东东在梦里还咂着嘴伸着舌头舔。金子把南南蹬开的被子重新盖好,坐在黑漆漆的屋里,任眼泪吧嗒吧嗒打在手背上。

你可以像猪一样活着,却无法像猪一样快活。你可以2加上3的对待家财,却无法2除以3的对待感情。何春江还是和菊花跑了。

原先还有所顾忌的村里人,这回却大模小样地到处传说,唾沫星子淹死人,也许有同情,也许有怜悯。金子去娘家商量要离婚,被爹娘哥嫂姐妹从头数落到脚上,“丢人败姓的你好就那么孬种……”回到家,婆婆站在院子里骂:“一天猪惺惺地就知道傻干,连个男人也看不住……”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心碎成片,还要亲自动手粘好,还希望别人看不出裂缝。

小哥俩才八岁,数学语文回回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金子擦干眼泪,决定进城去找何春江。在一间黑乎乎乱糟糟的房里看到了菊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爱说话的金子没使多大力气就把菊花按到地上美美地打了一顿,听着这个骚货嗷嗷叫唤求饶,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才缓缓地释放出来。

何春江回了家,日子仿佛正常了。金子就像防贼一样,时时刻刻提防着也回到村里的菊花。

尽管时间慢地如同失眠的夜,但10年晃眼便过去了。

正在田里薅稻子,金子的胃越来越疼,眼一黑晕了过去,送到医院里一查,是胃癌晚期。

积劳成疾还是积怨成疾还是命中注定。

哥嫂说不能便宜了姓何的,你好好看病,想吃啥就吃啥,别再舍不得花钱。金子没让他们教训何春江,也没有去住院花那个冤枉钱,但是把两个争着不上学的儿子都打回了学校。

她的大饼脸生了锈,遍遍地黑了一层,身体瘦得皮包骨头。两个姐姐来看金子,话还没说几句,就见她疼地用头撞墙,碰头撒死的,她们赶紧请来村卫生员打了一针杜冷丁,她才安静下来。二姐抚摩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地说,“要知道是这样,早些年还不如离了呢!”金子在心里苦笑,开始还一天打三针,现在每隔一会儿就得打一次,自己是没救了。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但是眼泪还是洪流横泻。

“我给东东和南南各存了一万块钱,你们一定要给我管好,等他们今年考上大学用……”金子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儿子托付给两个姐姐后,就昏死了过去。

自欺,欺人,被人欺,活到死。

不管为什么,人都可以装模作样的活,但无论怎样的拼死拼活,却依然活不出想要的样子。像金子,在凄凉哀怨的丧乐里,变成荒野里的一个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