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相濡以沫
半夜，李暮城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看向她，只见沈明月两眼无神，兀自起身，慢慢地向屋外走去，走去……
连鞋子都没有穿……
李暮城跟着她，见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慢慢地走过屋子，走过平地，走过溪流……
仿佛没有目的般，就一直这么走着。
可是，再这样下去，就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暮城赶紧抱住她，只见她的两眼散漫无神，两手不知在向半空抓着什么，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着：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即使表面上再轻松、再无所谓，沈明月的心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揪着的。术数这方面的事情李暮城不懂，于是能否出去就看她是否能想到办法了，一时间两人的命都系在了她的身上，压力可想而知，与日俱增，迟早要爆发……
而无间，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出去的啊……
李暮城轻轻摇着她：
“明月……明月……醒醒……”
沈明月忽然哭起来，挣扎着大喊：
“我不要……我不要被困死在这个地方！我不要每天过着这种非人的日子！我不要每天担心雪山什么时候崩塌！我不要每天担心会有什么其它危险出现！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漫无止境地等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恍惚间又想起自己被戊宫囚禁的那段日子，同样的黑暗，同样的无望，令人害怕到浑身颤抖的绝望……
一时间情绪失控，几近崩溃……
李暮城只能紧紧抱着她，避免她伤害到自己，同时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抚过她的长发：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语气安然镇定，和他的怀抱一样，有着强烈的安抚人心的作用。
渐渐地，沈明月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回过了神，她睁着朦胧的泪眼看向他。此时两人已经靠得很近了，甚至感觉得到彼此的呼吸，带着让人心慌的温度：
“李暮城，我们一定能出去的对不对……”
话没说完，一个吻已经轻轻落下……
伴随着少年花瓣般的唇，带着暖暖的温柔……
那么美好……
刹那间，天旋地转。
这个吻很温柔，温柔一如春日露水，浅浅地、缓缓地在她的唇齿间辗转，夺取着她的呼吸，她的神志……
那种感觉很微妙，唇舌交缠间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像是心里某个地方正开始渐渐地生出根、发出芽……
春风和露。
渐渐地，天地间只余二人……
“李暮城……”忽然，沈明月将他推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李暮城温柔低声，月华皎皎，其人如玉。
沈明月睁着朦胧无辜的大眼：
“我困了，想睡觉……”
无语黑线……
但还是抱她进屋，为她盖好被子……
小心翼翼的动作，视若珍宝。
“李暮城……”沈明月的嗓音里犹自带着哭泣过后的鼻音，“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死吗？”
“不会的。”坚定地回答，他的身上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明月，我不会让你在这里等死的。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让你活着出去……”
安心点头，沈明月安静地把头缩进被窝里睡觉。李暮城摩挲着她的发，看着她终于一点一点沉沉睡去了，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吻：
“明月，相信我，我一定要让你出去……”
高得看不见顶部的大殿内，烛火摇晃，映在人的脸上，显出几分神秘和凝重。
“名琉暗雪，我要你立刻救李暮城和沈明月出来。”
李安知脸色阴沉，不容置疑地对高座上的女子命令道，语气中有着天生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哈——”名琉暗雪轻笑，一袭黑衣，懒懒地靠在座榻上，笑得轻松，“我绝杀堂向来只接受杀人的买卖，至于救人——李公子，您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我没有心情和你逞口舌之快，”李安知冷冷，“你只要救人就行了。”
收起调侃的心情，名琉暗雪本来就对李安知没好感，这下也懒得逗他了。好整以暇地抖抖衣衫，她说得轻松：
“救不了。”
李安知目光如剑般射向她。
不以为意，名琉暗雪闲闲：
“无间是戊宫用无间曼陀罗和他自己的命开启的，试问世间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力量？就算我们千辛万苦找到了这种力量，无间浩如沧海，李暮城和沈明月又有多少年的命能等我们找到他们？只怕……”名琉暗雪摇摇头，似是叹息般“他们二人现在已经死了。”
李安知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但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淡淡开口，他的脸上是绝对的坚持：
“没关系，我可以等。名琉暗雪，你现在就开始救他们，我要结果，越快越好。”
名琉暗雪冷冷看着他：
“可是……”
“少和我推脱！”蓦地一声呵斥，李安知的脸上是隐隐的怒气，“我已经和你说了太多废话。我不管这里面有多少困难，一句话，你立刻开始救人。否则我立刻踏平你的绝杀堂……”他的脸缓缓靠近，笑得冰冷而惊心，“还有你心爱的名花山庄呵，名二小姐……”
面无表情看着那个令人压迫的身影走出大殿，名琉暗雪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
那一瞬间几乎有杀气一闪而过。
但还是，渐渐地，停息下来。
无奈苦笑，她告诉自己，要控制、要忍耐，因为——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漠视人间、不受羁绊的暗雪姬了呵……
忽然心口一阵剧痛袭来，名琉暗雪全身的经络都仿佛在逆行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俯下了身子，心下暗叫了声不好，她挣扎着回到房间，不顾将帘幕一把扯下的散乱，从匣内翻出一个白玉瓶，倒出数粒晶莹若雪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这才渐渐好了些……
无力背靠在冰冷的墙上，名琉暗雪感觉到心口仍然一阵阵地传来绞痛，无力笑笑，心想终究是连雪参丸也失效了么？看来，自己终究是难逃一劫了呢……
随着心口疼痛的加剧，她只能将自己缩得小些、再小些，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这具身体上的痛苦。
纵使身体再痛、再难受，冰冷少女的眸子，却始终是淡淡，带着森严的戒备。
她自己也不明白，天生对人类不信任的她，怎么会在那一个雨夜，因一个微笑而万劫不复。
事情的发生，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冰冷少女淡淡笑着。
可是，心，没有一丝后悔呢……
最不屑的行为、最黑暗的谋算，她信手拈来，覆雨翻云。拈花谈笑间，双手，早已沾染上了洗不掉的腥气。
然而，无论多么疲惫、多么险恶，她在暗夜里，却始终是为着那束光。因此，再寒冷、再黑暗，生命的透支间，心，却是满溢的……
可是，很快地，她的心再度痛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几乎湮灭了神智。恍惚间，她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缓缓地、暖暖地，将她围绕。
好温暖……
正全身发寒的她自然而然地靠向那团阳光，带着渗入肌理的光与热，顿时将她从冰冷的黑暗带向暖意的阳光。
呵，名琉暗雪笑起来，这样轻轻靠着便仿佛已是地老天荒呢……
名玉然静静搂着她，如同许许多多个夜晚，他搂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兽，看着她眼中的戒备和恐惧，便觉得，这女子，为何如此缺乏安全感？
缺乏到，让他心疼。
于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给她温暖，天生阳光般的少年，和天生暗夜般的少女，就这样，无形的命运间，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如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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