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云诡
之后两人回到李府，继续过了几天开心的日子。两人形影不离狼狈为奸，玩遍了长安也吃遍了长安，这晚两人赏荷归来，都有些乏了，便各自早早回房睡了。
李暮城很快就睡着了，不同的是，今晚他做了一个梦，而且是一个关于苏昙的梦。
梦里，苏昙永远都是七窍流血着的，眼神哀哀地看着他：
“表哥，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表哥，我死得好惨！”
“表哥，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
一声一声，凄凄切切，李暮城汗流浃背，在梦里大声争辩着：
“不是的……昙儿……不是的……”
终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李暮城喘着粗气坐在床头，心有余悸。
怎么会？李暮城心想，怎么会突然梦见苏昙？怎么会梦见她对我说这些话？
一时间也就心事重重起来。
第二天，沈明月照旧开心地来找李暮城玩，进入书房，拉拉他的袖子：
“李暮城，今天我们去城西爬山吧？”
一反常态地，李暮城拨开了她的手，淡淡道：
“明月，今天我不想出去，你自己去玩吧。”
嘟起嘴，沈明月看向他正在画的东西，那宣纸上赫然画着的是——昙花！
一朵怒放的昙花，正缓缓在李暮城的笔下绽放，状若飞雪，幽幽独立，也许，就像某个人一样。
静静地抬起头，沈明月看向他，李暮城不动也不说话，继续画着他的昙花。
眼一抬，沈明月又看见他的身后赫然挂着一幅仕女像，画中的女子眉目宛然，宛若初莲的容颜上展开着一抹微笑……
那微笑，怎么看都像是在冷冷地嘲笑着她呢……
抬起手，沈明月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刺痛，她笑了，对李暮城轻轻说了句：
“李暮城，你继续画啊，我就不打扰你了呵……”
转身跑出了书房。
李暮城抬头看着她逐渐跑远的身影，俊逸出尘的脸上难言的沉痛被隐忍压抑在表面下……
明月……
沈明月一个人出了李府，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走累了，就随便进了一个酒家休息，刚刚坐下，一滴凉凉的东西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诧异抚上自己的脸颊，她问自己：我竟然流泪了么？
“小美人怎么哭了啊？”
“就是啊，叫大爷看了好生心疼，让我来疼疼你吧！”
“哼哼……”
流里流气的叫声响起，几个痞子模样的人见沈明月孤身一人，不怀好意地向她走来。
沈明月大怒。
老娘不调戏人就不错了，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调戏老娘！沈明月痛苦地想：为什么，为什么这年头有这种人？这么地猥琐，让她看了兴致全无。好吧，如果你们长得不帅起码要有气质，如果你们没有气质起码要有地位，如果你们没有地位起码要有钱，如果你们没钱起码就不能这么地老，如果你们很老就不要长得这么猥琐，如果你们不帅没气质没地位没钱很老长得又很猥琐……
丫的你们凭什么调戏良家妇女啊！
阴侧侧一笑，沈明月心想，真好，本来还有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这下有地方了。
看见她的笑，几个痞子心头竟有几丝凉意闪过。
下一刻——
惨叫声在酒馆里此起彼伏，沈明月施展出浑身解数，将怒气尽数发泄到那几个痞子的身上，很快地，这帮人就遍体鳞伤了。
为首的一个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
“姑……。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沈明月坐在高栏上，霸气十足，哼哼着：
“以后再敢调戏良家妇女就灭了你们——滚！”
一帮人如蒙大赦，赶紧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酒馆。
“呵呵……”
几声娇笑响起，沈明月小耳朵一抖：怎么这么熟悉？转头一看，三千丝正坐在桌前微笑。褪去了平日里的一身红装，收起了颠倒众生的美艳与魅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优雅地饮了口茶，带着笑意的眼盈盈看向她：
“明月……”
“呀——千丝姐姐！”眨眨眼，沈明月连蹦带跳向她跑去，言语里含着欢喜，“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出城的必经之路，”三千丝淡淡，“我准备走了。”
诧异睁眼，沈明月问她：“千丝姐姐，你要去哪里？多久回来？”
“不知道。”淡淡的语调，三千丝继续微笑，“没有方向，但，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
“咦？”被她的话弄得有些头晕，沈明月继续发问，“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心想无论做什么，总比待在那烟花之地确实要好得多。
“思念。”简短的两个字，三千丝淡淡笑着，脸上有着最为沉寂的平静神情。
被那样的表情震到，沈明月默默地想，这种表情就是传说中的看破红尘么？
接着三千丝又认真地看着她：
“明月，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啊？”
诧异地睁大眼，沈明月看着她，三千丝表情平静，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呃，这个……那个……”
支支吾吾，沈明月心想，大姐，您吃尽苦头看破了红尘我却还没有呢！虽然李暮城那个家伙很让人抓狂，但是我还不想走呢……
三千丝笑了，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
“我和妹妹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么？刚才打架一定渴了吧？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呵……”
暮色里，长安的城门即将关闭，一辆马车急急向城外驶去。守门的士兵正欲拦下，一只玉手不急不缓地伸出，指上轻挑着一块金牌，士兵们顿时色变了，立刻下令放行。于是，马车又在天色将晚中继续前行。
素衣绾发，三千丝静静看着沉睡中的沈明月，若有所思的表情出现在原本一袭素颜清丽无双的脸庞之上。
明月，你可不能怪我。她默默地想，我再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了，所以我选择离开。可是，你却在我最低落的时候出现……
长安有什么好？带你走，带你远离这一切纷纷扰扰，对你，也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呵……
素手抚上那张沉睡的容颜，薄薄的唇瓣里轻落出只字片句：
“天意呵……”
忽然马车停止了，心下镇定，她缓缓走下马车。马车外几名黑衣人森森而立，带着冷冷的杀气。
见此情景，三千丝笑了，笑得优雅而美丽，笑得直若漫天落雪，很美但是离不开透骨的凉意。
“果然……他还是不肯放我走么？呵呵……”几声轻笑逸出，她的整个人都仿佛是空的，“那好，我就继续去为他卖命便是了呵……”
画了一天的昙花，李暮城此刻无力地坐回到椅子里，眼前闪过的居然仍是沈明月那没心没肺的笑脸，同时苏昙凄然的笑脸也不断地在他眼前回放……
闭上眼，他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矛盾？他本来就应该喜欢苏昙的，不是吗？苏昙和自己青梅竹马，山盟海誓，他们本来就应该是一对——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沈明月这个整天傻傻开心没心没肺的女人，自己本来很讨厌她的，讨厌她的蹦蹦跳跳，一点娴静的样子都没有；讨厌她的说话不经过大脑，一点心机也没有；讨厌她看到比自己厉害的对手就会想跑的样子，一点担当都没有……
可是，可是自己为什么此刻最想见的人竟然会是沈明月！他想念她笑得阳光灿烂的样子，想念她天塌下来都无忧无虑的大条，甚至想念她糟糕的厨艺……
“啊——”
痛苦地发出嚎叫，李暮城愁眉苦脸得一塌糊涂——
可是，难道自己就是个如此薄情的人么？
昙儿……
几声娇笑传来，警觉抬头，李暮城看见了三千丝。诧异挑眉，接着他又看见了让他更为诧异的一幕——
三千丝的怀里，静静睡着的不是沈明月又是谁？
诧异出声，李暮城看向她：
“丁荷，你这是……”
三千丝笑了：
“暮城殿下，你还记得我的本名？”
“那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他向前走了几步，却看见了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男子黑袍加身，袍上绣着隐隐的龙纹。外披一件黑色薄衫，冠顶上的黑玉吊穗更是衬得此人华贵非凡，俊美夺目，叫人不敢直视。
李安知么……
李暮城怒极反笑：
“你终究还是要走上这条路？”
慵懒一笑，李安知不紧不慢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皇弟，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帝王家，要怪就怪父皇对你如此宠爱，要怪就怪名玉然把名花山庄交给了你——”语峰一转，他的语调开始低沉，“要怪就怪，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对你这么地好！”
李暮城微笑，看向他的眼神有着悲悯：
“安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
“我可不可怜不用你管。”李安知冷冷，“你只管去死就好了。”接着对三千丝怒喝：
“还不赶快动手！”
三千丝笑意盈盈：
“暮城殿下，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帮你？”
无言看着眼前的二人，李暮城的手伸向龙吟——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刹那间被抛到了他的身前。李暮城赶紧接住，沈明月正开始幽幽转醒。抬头，一道剑光清若流鸿，冷冷划过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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