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终别离
李王府的后花园里，阳光暖暖地照耀着，洒在两人的身上，舒适得让人想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醒来。
华阳凝重地看着她：
“明月，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回去么？”
微笑摇头，沈明月的脸庞柔和而坚决：“不打算。”
“可是你在这里做什么？”华阳的音调开始加高，“不停地受伤、受苦，还差点三番五次丢了小命！当初我放你下山，是想磨磨你的性子，想着吃了苦就该回来了。可是现在，你还嫌玩得不够么！”
说到后来，华阳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气。
轻轻笑笑，沈明月递给华阳一杯茶，不急不缓道：
“爹，不要着急，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这可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还是我和李暮城上次去宫里，皇帝赐给我们的御品呢。”
华阳正准备饮茶，听见她说的话时不由瞪大了眼：
“明月，你刚才说什么？你进过宫了吗？还有，”他小心翼翼，“你叫我什么——”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一般，轻声得很，“——爹？”
笑笑，沈明月想起她小时候看到的画面：华阳每逢十五月圆之夜都会去后山的一座坟丘那里喃喃自语好久，那种脸上的神情，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那时起，她就在想，那里面躺着的会是谁呢？能让法力高深纵横三界的师父露出那样的神情？
后来有一次，她偶然读到一句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她想，这就是她看到的情景了啊……
就是那样的感情啊……
她还隐隐地听说，多年前，王朝里曾经有过一位有着上通天神下通阎罗之力的国师，他法力高深能通三界，定国运测龙脉风云变幻尽在掌握，成为当时深受万人敬仰的如神般的人物！
他叫莫期问。
可是，就在他的人生达到巅峰、享尽荣华富贵之时，他却突然暴毙了，而且是查不出任何原因地暴毙了！一时叫多少人摇头叹息，感叹着天妒英才，过于有才干的人却早早地被上天收去了云云。
然而再感慨，却也只能接受一切渐渐在人们的视野中淡去的事实。
与此同时，中原西部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里却来了一对夫妇，他们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在清虚山里安了家。男子还偶尔会收留一些流浪儿，教他们些武功和法术，渐渐扩充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清虚观”……
抬起头，沈明月笑得灿烂：
“所以，我来了长安，我要进宫，看看我娘生活过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而看了以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我爹会坚持让我叫他做师父——是怕我会招来祸端罢……而现在，”她看向华阳，调皮笑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确定哦！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叫您一声爹了……”
看着华阳的眼睛，沈明月甜甜地叫出了声：“爹——”
华阳看着她，微笑的眼里是最为深切的关怀和欣慰。
没错，这是他的女儿，他骨肉相连的孩子。他让她随了母姓，一方面是怕招惹来祸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纪念清月——他的至爱。世间的父母大抵如此，总想把自己的子女护在怀里紧些、再紧些……生怕外界会对子女有任何的伤害。而现在——华阳的脸上有着释然，看来他的小明月是长大了呵，已经到了可以让他放心的程度了呵……
笑笑，他起身：
“月儿，玩累了记得回家。”
“嗯！”
重重点头，沈明月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
走出花园，华阳感觉到眼里的湿润。他在心里默默，清月，我终于把月儿带大了，而她也好像，渐渐有了你我的风范了呢……
缓缓抬头——你在那里，也一定能看得到罢……
雨丝霏霏。
秋雨愁煞人，离人好个秋……
秋天，果真不是个适合分离的季节。
“你真的要走么？”
长安城外的驿道上，李暮城的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那一身飘逸的白衣也开始纷乱。
沈明月一身素衣，手执竹伞，神色淡淡：“嗯。”
“那，”他不死心，“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笑了，淡淡的超脱的笑：
“李暮城，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时语噎，李暮城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面对不了那样清亮的眼神，于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那，你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沈明月说得轻松，“我只是觉得累了——在你身边累了，想换个地方试试看。也许去其它的地方转转，也许去找戚展鹏，也许，我会去天山找张灵风——毕竟，”她淡淡，“虽然它爱过很多人，但眼下，它对我是最好的……”
猛然抬头，李暮城的眼里有着惊愕——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很愚蠢，愚蠢到他都没有勇气去面对眼前的人，严重到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呢……
果然，沈明月已经上了马车，像是并不打算再转身一般，于是，手也就无力垂下了……
明月，终是我，负了你么……
看着马车缓缓地向前方驶去，在一片凄清的风雨中，渐渐地，终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李暮城表情木然，只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也仿佛跟着那辆马车正在渐渐地远去、远去……
李暮城，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它爱过很多人，但眼下，它对我是最好的……
淫雨霏霏中，李暮城负手而立，一片芳草萋萋里，他就这样看着那个月白色的身影逐渐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消失……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心里某个地方，忽地就空了……
耳畔传来微风轻敲风铃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声声，空灵悠远……
秋天，果真不是一个适合分离的季节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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